第一百二十章 罪己诏（下）
<p>赵歇为一方郡守，为政清明，造福百姓。与邻国韩国执行开明的政策，深受上党郡和韩地百姓拥戴。</p>
<p>攻秦击齐，落得大败，赵国宫廷将失败的责任推给了赵歇。赵歇回国便锒铛下狱，上党郡内的人也是不服。</p>
<p>晋阳郡主赵云舒和代郡郡守兼代相赵固两人出列反对驱逐王后、处死上党郡赵歇。</p>
<p>赵云舒和赵固的意思，也是代表了三郡的心声。</p>
<p>赵庄等年轻的将领，也纷纷出列表示拥护。</p>
<p>公子成见赵固和赵云舒出来为赵歇说话，语调冰冷道：“你们是想逼宫、造反吗？”</p>
<p>公子成此言一出，形势对赵固和赵云舒极为不利。逼宫、造反是多大的罪名。</p>
<p>“大司寇，我等实话实说，并无造反之意。”赵云舒神色不惧，反击道：“你们逼迫王上驱逐王后、处死赵歇，逼宫之意甚浓。”</p>
<p>“根据赵律，战败则死。赵歇先败齐，后败秦。理应处死，以谢国人。”公子成语调平和，“韩女蛊惑了王上的心智，才导致我国损失数万健儿。国内怨恨四起，皆说韩女是不祥之人，为赵国带来噩运。王上不驱逐韩女，忤逆国人。一旦发生民变，赵国危矣。为了顾全大局，驱逐韩女，处死赵歇，方可平息众怒。”</p>
<p>赵云舒大笑道：“赵歇将军为国家做的奉献，你们也选择视而不见吗？”</p>
<p>公子成冷哼道：“功是功，过是过。赵歇战败，理应处死。”</p>
<p>“战败则死。”赵云舒的目光，迎向众人，“试问有谁还会真心实意为国戍守边关。谁还愿意为国效力。尔等身在繁花似锦之地，怎知边塞之苦寒。赵歇将军尚有胆量与敌人开战。尔等，岂有半点胆色。”</p>
<p>赵文冷声道：“赵歇战败，不以赵律论处。律法威严何在。”</p>
<p>“我们打不赢齐、秦两国，乃实力不济所致，非人谋所能及。怎可将责任推给王后和赵歇将军。尔等身为男儿，岂不羞愧。”赵云舒双眸充满鄙夷，“七尺男儿，不能保护家国，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要之何用。”</p>
<p>赵云舒这句话既是说给众人听的，也是说给赵雍听的。</p>
<p>赵雍闻言，脑海深处涌现出昔日立下的誓言…我的女人，我来保护。</p>
<p>与君一诺，此生必践。此刻，正是捍卫自己誓言的时候。</p>
<p>赵云舒在大殿上不俗的表现，比他这个国君要出色得多。赵云舒虽是女儿之身，但其智慧、魄力、胆识，不输于男儿。</p>
<p>赵雍身为国君，岂能输给她。</p>
<p>众臣见王上伸手示意，停止争吵。大殿内陷入一片安静。他们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王上最终的决断。</p>
<p>“你们要寡人给国人一个交代。好，寡人给你们交代。”赵雍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面向众人。诸臣只见王上伸手从头顶上摘下王冠。面对王上怪异的举动，大殿内一片躁动。</p>
<p>赵豹惊道：“王上，这是干什么。”</p>
<p>“你们不是要寡人一个交代吗？”赵雍指着放在一边的王冠，续道：“这就是寡人的交代。”</p>
<p>李兑道：“王上，这是什么意思。”</p>
<p>“修鱼、观泽，我国付出数万人的生命。寡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怎可怪罪他人。”赵雍仰头吸了一口气，怅然道：“寡人愧对死去的将士，也无颜面对国人。寡人摘去王冠，自贬为君，以谢国人。你们想要一个交代，寡人成全你们。即日向国人昭告寡人的过失。”</p>
<p>赵雍下达罪己诏，给臣子和国人一个交代。赵国宫廷因为赵雍去王称君之事，引发了一场强烈的地震。</p>
<p>行王道，以争天下。此乃，赵国先君的梦想。今，赵国已行王道，尚未争天下。赵雍主动摘去王冠，自贬为君。群臣闻言，一片躁动。皆认为王上之举，太过儿戏。</p>
<p>那日，夜深人静。</p>
<p>赵雍对着司马望族道：“他们不是要一个交代吗？寡人就给他们一个交代。寡人就算负罪天下人，此生亦不会负她。他们怎么说寡人，寡人不在乎。寡人在乎的是她。”</p>
<p>司马望族闻言，脸色恐惧道：“王上，你为王后负罪天下人，值得吗？”</p>
<p>“身为男儿，就应该做男儿之事。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岂配拥有男儿之躯。”赵雍的双眸异常坚定，无论任何人皆不能动摇他的决心，“望族，你会支持寡人吗？”</p>
<p>“望族誓死追随王上。”司马望族道：“王上，邯郸将会迎来一场暴风雨。”</p>
<p>赵雍笑道：“寡人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p>
<p>“难道这就是王上要给国人的交代。去掉王的称谓，这个代价是否太大了。”司马望族眼神往王上哪里看了看，再快速扫视群臣的神情，心道：“王上的这场暴风雨，着实不小。不知王上稚嫩的肩膀，能否承担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p>
<p>“称王乃争天下之本，岂能废除。”赵豹情绪难平，语调颇有责怪之意，“王上，不可任性。”</p>
<p>“相邦所言有理。”公子成心平气和地道：“不行王道，自贬为君。天下者，从未闻之事。请王上收回成命。”</p>
<p>群臣纷纷附和道：“请王上收回成命。”</p>
<p>“卫候去候称君，为三晋之臣。今，寡人亦可自贬为君。”赵雍不惧臣子的压迫，扬声道：“古之没有去王自贬为君者，寡人便做天下第一人。”</p>
<p>“当今乃大争之世，中原诸侯国效仿魏、齐、秦三国，行王道，争天下。王者霸业，乃有为之君所推崇。亦是有为之君之志向。我国不行王道，中原诸侯岂非不讥笑于我。”</p>
<p>“王上不行王道，自贬为君，乃自甘堕落。一旦天下格局有变，赵国以何名义面对诸侯，与之争天下。”</p>
<p>“寡人就是要告诉中原诸侯，赵国没有称霸诸侯的志向，亦不会与之争天下。”赵雍正色道：“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无王者之实，安敢称王乎。”</p>
<p>“当今乃大争之世，行王道已被诸侯国纷纷效仿。赵国的实力比不上魏、齐、秦、楚四国。但比得过韩、燕、宋三国。如今就连中山、楼烦、林胡、东胡等国，皆自立为王。赵国岂能不行王道，以争天下。” </p>
<p>“寡人，不行王道，自甘为君。即刻昭告国人，昭告诸侯列国。”</p>
<p>散朝后。赵豹追着大司马肥义问道：“王上去王称君，你怎么也不说句话，规劝王上。”</p>
<p>肥义无奈道：“王上的性子，相邦岂能不明白。”</p>
<p>“但也不能由着王上胡来。”赵豹叹了一口气，自责不已，“都怪我，我不逼迫王上驱逐王后，处死赵歇将军。王上，也不会...不会...”</p>
<p>赵豹见肥义不答，似乎在想什么，问道：“你怎么了。”</p>
<p>肥义道：“没什么。”</p>
<p>驱逐王后，处死赵歇。肥义已然察觉到，这场宫廷会议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王上顶不住臣子的压力，顺从了他们的心意。不知会寒了多少将士的心。</p>
<p>肥义虽然明白其中的大义，但他身为外族之臣，人微言轻没有分量。故而，在大殿上他选择缄默不发一语。</p>
<p>赵豹道：“你主意多。有没有良策，劝王上收回成命。”</p>
<p>“王上此举是正确的。”肥义见相邦准备开口反驳，续道：“去王称君看似胡闹，实则不是明智之举。”</p>
<p>赵豹闻言，顿时气急道：“哪有人不当王，反而为君。王上之举，难道不是胡闹。”</p>
<p>肥义见对方情绪缓和，方道：“相邦，王上之举，有三个好处。”</p>
<p>赵豹语调不善地回道：“我倒要听听，你说的好处是什么。”</p>
<p>肥义斟词酌句，“其一，中原诸侯纷纷自称为王，相互攻伐，以成霸业。王上不图虚名，难能可贵。”</p>
<p>“此乃君上自甘堕落。”赵豹冷哼道：“其二呢？”</p>
<p>肥义答道：“其二，三晋合纵威胁了齐、秦。此次齐、秦两国联合攻打三晋，也是给我们上了一课。三晋的实力是无法与之争雄。”</p>
<p>赵豹闻言，也觉得对方所言不虚。三晋，已经不能主宰天下格局。</p>
<p>肥义顿了顿，又道：“其三，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欲行王者，必有其实。王上能够从血的代价，认识到赵国国力不足，此乃幸事。”</p>
<p>“话虽如此，我也实在难以接受。”赵豹愤愤不平地说道：“国君乃国人寄托所在，也是国人的精神寄托。王上自贬为君传了出去，岂不是将自己的错误，公布与众吗？国人得知后，会不会掀起一场风波。犯错的永远是臣子，岂能是国君。为了国君的声誉，牺牲我也在所不辞。”</p>
<p>“这就是国君的魅力所在啊！不会因为自己，牺牲任何人。”肥义懂他话语之中的意思，为了维护国君的声誉，哪怕是牺牲再多的人也是应该的。</p>
<p>国君的威仪是至高无上。国人也相信国君是不会犯错的。犯错的只会是臣子。</p>
<p>赵豹赞成驱逐王后、处死赵歇不是因为和他们有间隙，而是他为了维护国君的威仪，不得已而为之。然，赵豹忽视了王后在国君心中的分量。也忽视了国君是一位怎样的人。</p>
<p>“王上去王称君，昭告诸侯，昭告国人。此乃证明王上是一个有当担、有责任之人。国君公开认错，也是明君之姿。”肥义面对着和煦的阳光，深情地道：“这样的国君，才是我们臣子想要的君主。”</p>
<p>修鱼、观泽战败，主将赵歇自知难逃一死。但他的死能够挽回国君的威仪，对他来说是无上的荣幸。他在牢里漫长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p>
<p>赵歇看着狱卒死人般地表情打开牢门，他已然知晓这一日总算来了。</p>
<p>赵歇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摊开手道：“能否为我取一樽酒来。”</p>
<p>狱卒不敢怠慢，一边命人去取美酒，另一边解开赵歇手上的铁链。</p>
<p>“多谢。”赵歇虽陷入牢狱，也不失将者之风，接过酒樽，痛快畅饮，笑道：“还是上党郡的酒好喝。此生，再也喝不到了。遗憾啊！”</p>
<p>狱卒引路道：“郡守，请。”</p>
<p>“多谢。”赵歇归还了酒樽，整顿衣襟走出了牢门，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p>
<p>当赵歇走出牢房大门，便看见晋阳郡主赵云舒、代郡郡守赵固及宫卫使司马望族和赵庄等一干人等，心道：“有这么多人来为我送刑，此生足矣。”</p>
<p>赵歇对着众人，拱手行礼。</p>
<p>众人也拱手回礼。</p>
<p>赵歇，意气风发道：“多谢诸位前来送我。”</p>
<p>赵云舒笑道：“赵歇将军，我等是来迎接你的，并非是前来送你。”</p>
<p>“你什么意思。”赵歇纳闷道：“你们不是来送我上路的吗？”</p>
<p>赵固笑道：“送你走了，我去上党郡找谁喝酒。”</p>
<p>赵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p>
<p>狱卒忙道：“大人，你自由了。你是我第一个见过从大牢中活着走出来的人。”</p>
<p>赵歇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p>
<p>赵云舒一字一句道：“王上下达罪己诏，去王自贬为君。此次战败的责任，王上一人承担。”</p>
<p>“什么，王上...自贬为君...下达罪己诏...这...”赵歇双眸含泪凝视着丛台宫的方向，哀道：“王上，我有负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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