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孙衍岂不大丈夫哉
<p>秦国出兵攻打韩国，韩国朝堂拥有两种声音。一种是以韩相公仲侈为首，主张用一座城献给秦国。然后，联合秦国一同攻打楚国。</p>
<p>这种声音是以韩相为代表，公仲侈道：“韩国用一座城可以交好秦国，还可以联合秦国攻打楚国。韩国丢失土地，可以从楚国找回来。”</p>
<p>另一种声音则是以大司马韩鹏、公孙衍为主，主张联楚抗击秦国。</p>
<p>面对这两种声音，韩王康更偏向联楚抗秦。韩王康始终认为，秦国才是韩国的敌人，才是韩国的心腹之患。</p>
<p>韩王康得到楚国允诺出兵相助，信心大增，以公孙衍为将领军五万前去抵抗秦国。秦王驷以嬴疾为将，领军八万前去攻打韩国，秦韩双方在韩国岸门相遇。</p>
<p>嬴疾见韩将是交手多次亦师亦友的公孙衍，驱车上前，呼道：“犀首，我们又见面了。”</p>
<p>公孙衍见了老朋友，虽不是很亲切，但也不讨厌，朗声道：“嬴疾，我们又见面了。”</p>
<p>嬴疾道：“犀首，和你对战，并非我意。但，王命不可违。”</p>
<p>公孙衍答道：“你我情分早已斩断。如今各为其主，战场相见，不是你死就是亡。”</p>
<p>嬴疾问道：“犀首，我们曾身穿战袍，血染疆场，并肩作战，开疆拓土。为何落得见了面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p>
<p>公孙衍也不知道，当初的袍泽之情，患难与共，现在却是不是你亡，就是我死的敌人。这份袍泽之情，患难与共，是什么开始变化的。是秦王选择张仪的时候，还是他离秦归魏的时候。是为了什么，他已记不清了。</p>
<p>公孙衍简短感伤，说出了四个字道：“各为其主。”</p>
<p>是啊！各为其主，他们从亦师亦友，变成了敌人。但嬴疾还是敬仰公孙衍那为国的颗赤城之心。</p>
<p>公孙衍道：“等会开战，我会杀了你。”</p>
<p>嬴疾闻言，心中也不介意，爽快道：“犀首，呆会开战，我死在你的手中。此生无憾。”</p>
<p>公孙衍也道：“我死在你的手中，也不会负我一世英明。”</p>
<p>“犀首，我有一个请求。”嬴疾拱手再拜，“我战败死在你的手中。请你让这些将士归国。”</p>
<p>“好，我答应你。”公孙衍也道：“嬴疾，我若战死沙场，你也不要为难韩国将士。”</p>
<p>嬴疾道：“君子一喏。”</p>
<p>公孙衍也道：“君子之喏。”</p>
<p>嬴疾站在战车上，对着公孙衍躬身行了拜别之礼。公孙衍见状，也躬身回礼。一阵大风拂过，两军阵地尘土飞扬。</p>
<p>公孙衍再次打破沉默，“嬴疾，呆会开战，你可不要手下留情。”</p>
<p>嬴疾抬手道：“犀首，也请你不要对我手下留情。”</p>
<p>“好。”公孙衍向后招手，朗笑道：“拿酒来。”</p>
<p>韩军士卒上前，斟满一樽酒，躬身递给公孙衍。公孙衍端起酒樽，面向嬴疾，扬声道：“嬴疾，能否与我同饮。”</p>
<p>“理应如此。”嬴疾大喊道：“拿酒来。”</p>
<p>然而，秦军阵地一片沉默。嬴疾醒悟过来，神色尴尬道：“秦法规定，对战之前不能饮酒。犀首身为秦国大良造，自然懂得。”</p>
<p>“可惜啊！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与你喝最后一樽酒了。”公孙衍话语之中透出伤感。</p>
<p>嬴疾读懂他话语之中的意思，笑道：“犀首，能否让人送一樽酒给我饮否。”</p>
<p>公孙衍对着韩卒道：“将酒给他送过去。”</p>
<p>韩卒不明白，但也依令行事。</p>
<p>“多谢。”嬴疾端起酒樽，面对公孙衍道：“犀首，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p>
<p>公孙衍笑道：“记不清了。”</p>
<p>“犀首忘了。我可记得。”嬴疾目视着天边地云彩，回忆往昔道：“犀首离开秦国已经有十五年了。你我有十五年不曾在一起喝酒。能与犀首共同饮酒，畅谈天下，是我最喜欢的事。”</p>
<p>公孙衍克制心底泛起地情绪，抬手道：“请。”</p>
<p>秦将提醒道：“主将不可饮，小心酒中有毒。”</p>
<p>嬴疾置之不理，抬手道：“犀首，请。”</p>
<p>两人一扬脖子，喝尽杯中之酒。公孙衍扔掉手中地酒樽，一抹唇角，喊道：“痛快。”</p>
<p>嬴疾也将酒樽摔在地上，呼道：“痛快。”</p>
<p>公孙衍问道：“此酒如何。”</p>
<p>“好酒。”嬴疾笑道：“可惜，不是秦酒。”</p>
<p>“秦酒也好，韩酒也罢。”公孙衍笑道：“和对的人共饮，纵使是白水，也是雨露琼浆。”</p>
<p>“我还是怀恋秦酒，与你坐在咸阳喝的秦酒。”嬴疾长叹道：“可惜，回不去了。”</p>
<p>公孙衍声音低沉道：“嬴疾，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p>
<p>“哈哈哈。”嬴疾笑道：“犀首乃堂堂君子，岂会做这些有辱名节之事。”</p>
<p>“你我叙旧到此结束。”公孙衍收起感伤，脸色僵硬，高举右手，“三军将士听令，准备开战。”</p>
<p>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嬴疾也抚慰创伤，点了点头，“大秦将士听令，准备开战。”</p>
<p>公孙衍唇角露出微笑，右手向前一挥，厉道：“开战。”</p>
<p>韩军将士涌向秦国阵地。</p>
<p>嬴疾拔出长剑向前一送，喝道：“开战。”</p>
<p>秦、韩双方交缠在一起，铁甲撞击声、刀剑碰撞声、车马哀鸣声、壮士惨叫声，还有战场上两军气动山河的喊杀生声，汇聚成多种旋律，天地之间为之变色。</p>
<p>韩王康坐在新郑宫，等待前线的状况。秦、韩交战，他也寝食难安。韩王得到前线送回的战况。他见战场局势利秦，不利于韩。</p>
<p>韩王连忙派人前去楚国，催促楚王发兵相助。楚军驻扎在边境上，摇旗呐喊，大造声势，一点也没有帮助韩国攻打秦国的意思。</p>
<p>韩王康得知楚人按兵不动，愤怒道：“楚人欺我。”</p>
<p>韩相见前线告急，怒道：“王上，我就说楚国不可信。”</p>
<p>韩王康咬紧牙，咽下这口怒气，没有楚人援助，他也不服输道：“韩鹏，你率领三万大军前去援助公孙衍。没有楚国的援助，我们也要击退秦国。”</p>
<p>韩鹏斗志昂扬道：“喏。”</p>
<p>岸门一战，秦国斩首万余。</p>
<p>嬴疾战胜了公孙衍，也不乘胜追击，深入韩境。秦、韩双方，陷入僵持。</p>
<p>嬴华不解道：“主将，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攻入韩国新郑，灭了韩国。”</p>
<p>“韩国虽败，但主力尚存。嬴华，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公孙衍。此战，我们要步步为营，切不可急功近利。”嬴疾沉默良久，又道：“嬴华，你忘了我们这次攻打韩国的目的吗？”</p>
<p>“王上是要我们驱逐公孙衍。”嬴华不甘心道：“主将，这可是灭韩国大好机会。”</p>
<p>“韩地九百里，韩地之众，束甲数十万。岂能说灭就灭。”</p>
<p>嬴华冷哼一声，也不接话。</p>
<p>嬴疾道：“韩国面对灭国之忧，也会全力抵抗。诸侯见秦国要灭韩国，也会出兵干涉。灭韩，谈何容易。”</p>
<p>嬴华问道：“韩国被我们击败，士气低落，这正是我们大好机会。你在担心什么。公孙衍有何惧。”</p>
<p>“韩国，牵扯到诸侯利益。牵一发动全身。齐国吞并燕国，遭到诸侯联合干涉，这就是前车之鉴。”嬴疾拍了拍嬴华的肩膀，语调柔和，“嬴华，楚国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全力攻韩，楚国突然发兵偷袭。我们不但灭不了韩国，还会被韩、楚两国夹击。”</p>
<p>此番较量，公孙衍虽明白，秦国的锋芒，韩国是难以抵挡。但是秦国想要一战灭韩，那也是痴人说梦。</p>
<p>公孙衍了解自己的对手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为了降低韩国的损失，保存新军有生力量，应对日后中原变局。公孙衍派人前往秦军大营，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理有说嬴疾。</p>
<p>秦、韩两国相争，不过是螳螂捕蝉。楚国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成为黄雀。</p>
<p>韩使来到秦国大账，面见嬴疾道：“秦、韩两国相伐，空耗国力，以免被楚国趁虚而入。”</p>
<p>公孙衍所想，也是嬴疾所担忧之事。楚国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让秦、韩两国批个你死我活。嬴疾也给公孙衍出了一个难题...公孙衍不能留在韩国。</p>
<p>岸门一战，韩国战败。公孙衍在韩国多年地努力，也付之东流。此刻，他已经心灰意冷，心中也萌发了归隐之心。于是，答应了嬴疾地条件，离开韩国。</p>
<p>公孙衍乃堂堂君子，言出必行，行必果。既然，嬴疾要求他离开，方才罢兵。为了韩国，他只好选择离开。公孙衍将指挥权利，交给韩鹏。</p>
<p>韩鹏问道：“犀首，你这是干什么。”</p>
<p>公孙衍道：“我若不走，秦、韩两国还会有恶战。”</p>
<p>“打就打。”韩鹏怒道：“韩国男儿，岂会怕了秦国。”</p>
<p>公孙衍扶着额头，语调苍凉，“我征战三十几年，已经累了。我不想打了。”</p>
<p>韩鹏闻言，心中一紧，惊道：“犀首，你是打算答应秦人的条件，要离开韩国。”</p>
<p>公孙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p>
<p>韩鹏挽留道：“犀首，你走之后，秦人来攻打我们怎么办。秦人说的话，不可信。”</p>
<p>“秦王、张仪之流，说话不足信。”公孙衍眸色明亮宁静，又道：“嬴疾是大丈夫，说话是可信的。”</p>
<p>韩鹏和公孙衍相处有一段时日，深知他的才华，他出的计谋，无人能比。如今，公孙衍说出这番垂头丧气的话来，韩鹏听了很难接受。</p>
<p>韩鹏问道：“犀首打算前往何处，秦国，还是赵国，亦或者是楚国。”</p>
<p>公孙衍摇了摇头，眸色黯淡无光，以前那个无坚不摧，什么困难都能咬牙渡过的那个人，再也看不见了。回想起自己一生仕途不畅，公孙衍真的是心累了。他再也没有心思，纵横诸侯列国。</p>
<p>“我曾仕秦，两次仕魏，两次仕韩。现在我累了，哪国也不想去。我只想归隐山林，安度余生。寻一个世外桃源，了我残生。”</p>
<p>“犀首大才，归隐山林，岂不可惜。”</p>
<p>“没什么可惜的。”公孙衍叹道：“纵观一生，我亦无悔。是时候离开这种战火纷争，刀光剑影地生活。我累了，也该享受一下人生。学一学先辈，退出江湖，宁静心境。若是有可能，我会将一生征战，写部书，流传后世。”</p>
<p>“犀首之作，韩鹏自会拜读。”韩鹏问道：“犀首临走前，能否告诉我。天下风云，会有如何变动。”</p>
<p>“秦楚开战，天下大乱。”公孙衍留下八个字，起身行了一礼，“大司马告辞。”</p>
<p>公孙衍刚走，韩副将闯了进来，急色道：“大司马，你怎能让公孙衍走了。”</p>
<p>韩鹏问道：“犀首要走，谁也留不住。”</p>
<p>“犀首不愿意留在韩国。我们也不能让他离开。”韩副将举起手，往脖子一划，“犀首知道韩国太多秘密，我们不能让他活着离开。”</p>
<p>“犀首，忠心为国，乃堂堂大丈夫，我岂能对他下手。”韩鹏喝斥道：“你敢对他下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p>
<p>韩鹏走出账外，对着公孙衍离去地背影，躬身行了一礼，“犀首，保重。”</p>
<p>公孙衍没有停下脚步，向背后挥了挥手，吟唱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p>
<p>韩鹏目视着公孙衍落寞地背影，仰头仰望着天空，叹息道：“一怒诸侯惧，一安天下息。公孙衍，岂不大丈夫哉。”</p>
<p>纵观公孙衍一生是何其多姿多彩。</p>
<p>公孙衍出生魏国阴晋，求学鬼谷子，属于纵横一派。求学之后辗转来到秦国。用军功、才华，一步一步成为秦国大良造。</p>
<p>公孙衍仕秦，尽心尽力为秦国谋划魏国。公孙衍率军进攻河西要塞，俘虏魏国主将龙贾，斩首五万。此役也让他一战成名，名声大噪。</p>
<p>张仪来到秦国，深得秦王驷的喜爱。张仪利用秦王驷对他的宠爱，处处排挤公孙衍。公孙衍不得不离开秦国，回到千疮百孔，国力大衰地母国…魏国。</p>
<p>公孙衍回到魏国，意图以一己之力，匡扶魏国。魏惠王罂、魏相惠施也信任他、重用他。公孙衍根据魏国不利的现状，首倡合纵，联合齐将田盼，以五万人攻打赵国，打败了赵肃侯语。</p>
<p>秦国见公孙衍在魏国混得风生水起，张仪拉拢齐、楚攻魏，破了公孙衍合纵之策。</p>
<p>赵肃侯语甍，公孙衍献计，以国书地形势，试探赵国。以魏国为主导，邀集齐、楚、秦、燕四国，以会葬之名，伺机伐赵。然，五国离心离德，再加上赵国态度强硬，五国灭赵以失败告终。</p>
<p>五国图赵不成，魏国也面临被齐、楚、秦、赵、韩五国攻伐之危。</p>
<p>为了打破不利局势，公孙衍尊韩国为王，交好齐、楚，建议魏惠王罂北上交好赵国。赵国也以礼对待魏惠王。韩、赵魏信宫相会，已是很多年前的事。魏惠王北行，也为三晋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p>
<p>秦国试图搅乱中原诸侯，以张仪之计，邀集齐、楚在啮桑会盟，均分天下。公孙衍为破张仪之计，邀集韩、赵、魏、燕、中山国五国相王。</p>
<p>齐、秦、楚三国不愿看到五国走在一起，出兵讨伐。魏惠王不堪诸侯重压，不得不选择驱逐公孙衍，迎张仪为相。</p>
<p>五国相王失败，也是对公孙衍沉重地打击。公孙衍心系母国，离开魏国，来到了韩国，静待时机。随后，齐威王、魏惠王先后离世。</p>
<p>张仪为魏相，借道韩、魏出兵齐国，以争天下。齐国在桑丘打败秦国。</p>
<p>魏王嗣登上王位，第一件事便是驱逐张仪，迎接公孙衍归国。公孙衍再次回到魏国。秦国战败，公孙衍看准时机，以楚王熊槐为合纵长，首次倡导楚、魏、赵、韩、燕五国合纵攻秦，兵发函谷。秦国面临建国以来第一次最大的亡国之危。然，诸侯离心离德，五国攻秦陷入失败。</p>
<p>秦国为了复仇，出兵韩国。魏、赵两国出兵相救，秦国与三晋大战。齐国在观泽偷袭三晋，击败魏、赵联军。秦国也发动攻势，修鱼一战，斩首三晋8.2万人。</p>
<p>函谷关败退，其后观泽败于齐，修鱼败于秦。公孙衍无力在魏国立足，又来到韩国。</p>
<p>岸门一战，秦国斩首韩国万余。公孙衍心灰意冷，决定退隐山林。</p>
<p>公孙衍乃一代风云人物，纵横诸侯列国，一生是何其壮哉，其声势足以倾动天下。一怒诸侯惧，一安天下歇，公孙衍岂非大丈夫哉。</p>
<p>公孙衍走了，并不是合纵大业的结束，这才是开始。</p>
<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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