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南有季，北有乐
<p>两名侍卫上前准备羁押季辛。季辛一个眼神便将侍卫击退，怒吼道：“不必了，我自己走。”</p>
<p>两名侍卫也忌惮季辛之威，不敢上前。</p>
<p>季辛面向中山王姿，双手摘下头顶上的官帽，抛在地上，喝道：“中山国落入你的手中，早晚会亡。我在地狱等着你。”</p>
<p>季辛说完，也不顾中山王姿是什么样的表情，闲庭阔步往殿外而走。乐举等人见了拱手为他送行。</p>
<p>季辛走出大殿，伸手道：“拿剑来。”</p>
<p>侍卫喝道：“季左使，王上之命是让我们斩杀你。”</p>
<p>“拿剑来。”季辛厉喝道：“老夫纵横疆场，不死于敌人之手，岂能死于尔等宵小之徒。”</p>
<p>另一名侍卫敬仰季辛为人，拔出腰中的战刀，躬身递了过去，“季左使，一路好走。”</p>
<p>季辛昂首而立，斥道：“老夫素来习惯用剑，岂能用刀自戕。替我，换一把利刃。”</p>
<p>那名侍卫，颤声道：“季左使，横竖都是死，用什么利刃，结果都是一样。”</p>
<p>“你懂什么。”季辛道：“剑乃兵器之首，诸侯、大夫所敬仰。老夫用剑才不会失了身份。”</p>
<p>中山王姿听侍卫来报，季辛不愿意被斩首，愿用剑自刎。</p>
<p>“这是他最后的遗愿。寡人就满足他。”中山王姿冷声道：“寡人就赐他一剑。”</p>
<p>司马喜忙道：“王上之剑乃镇国之器，岂能沾染鲜血。”</p>
<p>“司马相说得不错。”中山王姿明白这是司马喜提醒他，以免落下骂名，“你们何人愿意借剑一用。”</p>
<p>乐举出列道：“臣愿借之。”</p>
<p>司马喜柔声道：“乐右使，辛苦你亲自将长剑送去。”</p>
<p>乐举明白司马喜之举是为了告诉天下人。季左使是被他所杀。从而，中山国大殿在也不能有乐氏一族的踪影。乐举心道：“司马喜擅长权术，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他不仅想杀季辛，还想打压乐氏一族。此人若在，非中山国之福。中山国危矣。”</p>
<p>中山王姿也明白司马喜的意思，问道：“乐右使，可否愿往。”</p>
<p>乐举见不能推却，铿锵有力地答道：“臣愿往。”</p>
<p>乐举提起长剑，走出宫门，来到季辛身旁。先前明媚如洗，一尘不染的天空，早已经被乌云遮盖。乐举拖着沉重地步伐，语调悲呛，“季左使，我来送你。”</p>
<p>季辛谈笑风生地答道：“乐右使亲自相送，季辛不胜感激。”</p>
<p>乐举瞥了一眼手中地长剑，苦笑道：“这把利刃跟随我征战多年，也为捍卫中山国疆土立下汗马功劳。我却没想到它会送季左使。”</p>
<p>“我平生之中，最敬佩三人。”季辛道：“第一个是蓝储君司马稠。”</p>
<p>“蓝储君不负先君托孤重任。一生赤胆忠心，辅佐先王。中山国行王道，争天下。先御齐，后破燕。”乐举敬佩道：“蓝储君文治武功，令我等敬仰。蓝储君甍逝，先王痛苦不已。蓝储君若在，中山国安能如此。”</p>
<p>“我佩服的第二个人就是先王。”季辛又道：“蓝储君能够取得文治武功，皆乃先王用人不疑。先王的胸襟和大度，才造就了蓝储君，造就了中山国的强盛之路。”</p>
<p>乐举静静地看着对方。</p>
<p>中山衅王的确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若非他胸襟广阔、慧眼识珠，且量才而用。中山国乃蛮夷之国，岂能鼎立诸侯，行王道，以争天下。中山国岂能攻破万乘之邦的燕国，且得到周天子的赏赐。</p>
<p>可惜啊！中山衅王之后，再无能主。蓝储君之后，再无贤相。</p>
<p>“我最佩服的第三个人就是你…乐右使。”季辛敬重道：“我能死在你的剑下，也是得偿所愿。”</p>
<p>乐举答道：“我和季左使不是敌人。可…”</p>
<p>“天意如此，乐右使不必挂怀。能够死在乐右使剑下，也不算玷污了生前的英明。”季辛抬手道：“乐右使，借剑一用。”</p>
<p>乐举双手托着长剑，往前一送，“季左使请用剑。”</p>
<p>“多谢。”季辛恭敬地取过长剑，身手敏捷拔出长剑，叹道：“好剑。”</p>
<p>季辛挥动几下长剑，神色凄楚，“南有季，北有乐。可惜啊！这个世上在也不会有季了。乐右使，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p>
<p>乐举抬手道：“季左使请说。”</p>
<p>“乐右使这把剑，的确是把好剑。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季辛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将长剑横在脖颈之上。此时，几滴大雨，落在剑身。</p>
<p>季辛抬头看着惨淡地天空，问道：“老天，你舍不得我走。特来送我吗？”</p>
<p>“老夫一生，上对得起先君知遇之恩；下，不负黎民之期望。我一心为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季辛高喝道：“你若觉得我不该死就让大雨连下三日，以证我清白。”</p>
<p>突然，一道响雷滑过天际，大雨倾盆而下。季辛伟岸地身躯，倒在了大地上。</p>
<p>乐举分不清眼角落下的是雨，还是泪，心道：“季左使，一路走好。”</p>
<p>季辛自戕，乐举进殿，复命道：“王上，季左使已死。”</p>
<p>“求死，还折腾这么久。”中山王姿得知，也没有半点心痛，“念在季左使为国有功的份上。寡人赐他全尸。”</p>
<p>司马喜道：“王上，季辛是统领南疆的大臣，一生为国。我们应该厚葬他。”</p>
<p>“乐右使，辛苦一趟将季左使的尸体送回府邸。让其子季剜为他送终。”中山王姿揉了揉疲惫的眼角，“寡人累了，散朝。”</p>
<p>乐举冒着大雨，将季辛的尸首送回左使府。季剜听说父亲死在殿前，又见父亲尸首，痛哭道：“父亲，孩儿会为你报仇。”</p>
<p>乐举忙道：“贤侄，请节哀。”</p>
<p>季剜见乐举使来一道眼神，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多谢乐右使送家父归来，不令家父躯体受辱。乐右使的恩德，贤侄永生不忘。”</p>
<p>“你父亲英明一世，贤侄好好为他送葬。”乐举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p>
<p>这场大雨，连续下了五日。</p>
<p>乐举推开窗前，看着大雨，感触良久。</p>
<p>其子乐裕见父亲自从季辛死后，时常仰天长叹，问道：“父亲，你怎么了。”</p>
<p>乐举依旧注视着外面的大雨，“季左使的死，让为父看到了很多，也令为父想了很多。”</p>
<p>乐裕宽慰道：“父亲虽然和季左使没有往来。但孩儿知道，父亲也敬重季左使的为人。季左使的死，的确令人痛心。父亲还请节哀。”</p>
<p>“季左使的死也是为我敲了一记警钟啊！”乐举道：“季左使死了，中山国要乱了。”</p>
<p>乐裕问道：“父亲，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p>
<p>“富贵荣辱皆非我所愿。”乐举转过身来，淡淡道：“功名利禄皆是尘土。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季左使统领南疆，威风赫赫。死后，还不是孤坟一座。季左使一心为国，赤胆忠心，他换来的又是什么。”</p>
<p>“父亲……”</p>
<p>“季左使临死前离我的距离不过五步之遥。他说的每句话，为父都记着。”乐举感伤道：“长剑虽好，但用错了地方。”</p>
<p>乐裕听闻父亲之意，有退隐的想法，忙道：“王上此举，令将士心寒。但，父亲万不可心灰意冷啊！”</p>
<p>“君可以择贤而用；贤者也可以择君效命。前左使孙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乐举问道：“为父征战多年，心神疲惫。为父累了。为父决定辞掉右使，归隐田园。”</p>
<p>“如今朝堂动向不明，王上猜忌慎重，伴君如伴虎。王上除去了季左使，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父亲选择明哲保身，退出朝堂的纷争乃明智之举。”乐裕道：“孩儿，愿意跟随父亲，归隐田园。”</p>
<p>乐举点了点头道：“为父征战一生，是该停手了。”</p>
<p>乐裕问道：“父亲，中山国的朝局会如何。”</p>
<p>乐举仰天长叹道：“中山国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赵国国力强盛，对中山国虎视眈眈。中山国不思进取，不同心协力，反而为了个人目的，大力排除异己。中山国灭亡的日子，恐怕为期不远了。”</p>
<p>乐裕惊道：“父亲的意思是中山国会亡国。”</p>
<p>“不出几年，中山国必亡。”乐举叹道：“中山王姿也算英雄人物，可惜生不逢时。他的对手是赵君。可惜啊！中山国大好的基业就这样断送了。”</p>
<p>雨过天晴，乐裕呈上一封请辞书信。</p>
<p>中山王姿见了，愣了半响，问道：“寡人未曾亏待乐氏，乐举为何要辞去右使一职。”</p>
<p>“王上对乐氏情深义重，不曾亏欠。”乐裕答道：“家父年老体弱，已经不能为国效力。家父说，天下是王上的。他这一把老骨头是该为年轻人腾位置。家父想在乡野之间，安度晚年。”</p>
<p>中山王姿挽留道：“寡人离不开乐右使。”</p>
<p>“前几日，家父淋了一场大雨，高烧不退，正卧病在榻。家父自感年老体弱，力不从心，已经不能为王上效力。”乐裕取出右使令虎向前一送，“家父怕误了王上的大事，故而思虑再三，决定请辞。”</p>
<p>“乐举是真病了，还是不想为寡人效力。”中山王姿问道：“寡人可没有逼乐右使。”</p>
<p>“非王上所逼，乃家父自愿请辞。”乐裕道：“请王上应允。”</p>
<p>“乐氏为我国立下汗马功劳，寡人不忍他离去啊！”中山王姿往左右看了看，万分悲痛道：“乐右使心意已决，寡人也不能强人所难。寡人应允了。”</p>
<p>“多谢王上。”乐裕行礼道：“臣告退。”</p>
<p>南有季，北有乐，天下可安。这是中山衅王临死之前对中山王姿说的话。中山王姿意气风发，欲继续发扬先王的余晖，振兴中山国。</p>
<p>赵国两次兵发中山国。中山国连续惨败，让中山王姿对乐氏和季氏产生猜忌。中山王姿早就有想法，除去左、右使。他想将兵权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p>
<p>中山王姿诛杀季辛，乐举请辞。中山王姿牢牢掌控着军权，他看到了先祖扬鞭策马，征战诸侯的万丈豪情。中山王姿却没有想到，正因为他打破了朝局的平衡，南无季，北无乐。他的天下正在一步又一步走向灭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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