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折冲樽俎
<p>赵豹，选择在信都，并以诸侯之礼接见魏罂，其用意是为了羞辱他。从而达到以报先君受辱的目的。赵豹也想看一看，当年那位不可一世的男人，又将会如何面对这个局面。</p>
<p>魏罂受不了屈辱愤然离去，破坏两国关系，过失不在赵国。赵豹的用意，瞒不过魏罂那双眼睛。魏罂见了不但不生气，坦然接受了赵国准备的礼仪。</p>
<p>赵豹见魏罂表现太过平静，心中纳闷，魏罂这是怎么了，越活越糊涂了不成。</p>
<p>当初赵成候种，攻伐卫国，魏罂插手卫国内政。以庞涓为将，出兵讨伐赵国。赵国历经邯郸之难。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锐气逼人的魏罂，哪里去了。</p>
<p>面对赵国的羞辱，魏嗣觉得父王表现太懦弱，岂是七尺男儿所为。若非惠施在一旁劝阻，魏嗣怎会忍气吞声。为了魏国的国运，魏罂选择了退让、忍受，放下了高傲的身姿。魏罂以一人之辱，换来魏赵两国和平。也换取了魏韩赵三位君主信都相会。也为裂缝中的三晋重新打开了一扇和平大门，三晋的历史也将翻开新的篇章。</p>
<p>信都，将会留在三晋的历史之中。</p>
<p>三晋相聚，这一幕，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p>
<p>宴席间，赵雍居中，韩候居右，其后是太子仓、韩相。魏候居左，其后是太子嗣，魏相惠施。赵国重臣，按照官阶，依次落座。</p>
<p>韩太子仓，低声问道：“相国，上面坐的那位少年，就是赵君。赵君，好年轻，分明就是一个孩子。”</p>
<p>韩相答道：“太子，不要以为赵君年轻就轻视他。这位少年，不简单啊！假以时日，他会在诸侯国叱咤风云。”</p>
<p>韩仓又看了一眼赵君的容颜，的确有几分英明神武，处在韩候和魏候之间，仪态从容得体，不失君主身份。但，韩仓怀疑，赵君日后真能叱咤风云。</p>
<p>韩相见太子仍然在听，续道：“赵君不因国力弱小，而任人欺负。魏国邀集齐、楚、燕、秦参加赵国先君葬礼，其用心路人皆知。赵君选择与诸侯国鱼死网破、硬碰硬。赵君的魄力胆识，岂非常人能比。”</p>
<p>韩仓道：“这就是赵氏一族独有的魄力。无论道路多么艰险，也不会选择退宿。”</p>
<p>“赵氏孤儿赵武、赵简子赵鞅都是人中之龙，并在晋国政坛上叱咤风云。赵君虽幼，但有其先祖的血性和傲骨。我从赵君的身上，看到赵氏先祖的影子。太子说得对，韩赵同盟，休戚与共，不可分割。我以愚人之见，竟然说出放弃赵国的胡话。我先前的主张，是错误的。”</p>
<p>韩仓也不责怪他，韩相的出发点，也是为了韩国的利益。只是，韩相太注重得失，少了点人情味。韩仓不愿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侧目瞧着魏罂，“魏候得罪了赵国。胆敢来到邯郸，他不怕赵国兴师问罪。”</p>
<p>韩相也有点费解道：“魏候发难赵国。按理说，魏赵两国的关系降至冰点，两国应该水火不容。赵君不但冰释前嫌，还选择礼遇魏候。赵君的行为处事风格，让人琢磨不透。”</p>
<p>韩仓道：“魏赵两国和好了。”</p>
<p>韩相咧嘴一笑，“魏赵两国间隙太深，想要和好，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魏候不是一位轻易服输的人，我们将会看到一场精彩好戏。”</p>
<p>韩仓点了点头。</p>
<p>惠施对着魏嗣，低声问道：“太子，你觉得赵君德行如何。”</p>
<p>魏嗣注视良久，方道：“有主君仪态。”</p>
<p>惠施道：“王上为了魏国牺牲太多，才换来目前的局势。他日你继承大位，要和赵国保持和平相处。不可为了一己之怒，毁了这一切。”</p>
<p>魏嗣道：“相国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国施加给父王的屈辱，就这么算了。”</p>
<p>惠施道：“赵君年少，尚有如此胆识和魄力。他日，必将显赫闻达诸侯列国。与赵国交恶，不利于我国。太子可知，与富贵显达相交，虽不失身份，却得不到几位真心朋友。一旦你有难，富贵显达之人，便会弃你而去。与贫贱者相交，虽失身份，可得一片丹心。所以，交友不宜以贫贱、富贵而定。今日赵国看似贫贱，明日又当如何。太子可听说过，贫贱者会一直贫贱。富贵者，一直富贵的道理。”</p>
<p>魏嗣不曾想过这般深奥的问题，一时语塞。他将目光盯着赵君，去思索答案。魏候罂、韩候康和赵侯雍三人和颜悦色，频频敬酒，其场面相当融恰。韩太子仓、魏太子嗣这两位储君，也是第一次面见赵君。信都，聚集了许多三晋的大人物。</p>
<p>“魏候，请。”赵雍举着酒樽，左右道，“韩候，请。”</p>
<p>魏候、韩候相互举樽道：“请。”</p>
<p>赵雍举樽向前一送，“诸位请。”</p>
<p>众人举樽应答。</p>
<p>赵雍举樽，一饮而尽。魏罂，放下酒樽，面向赵雍，声音虚无缥缈地道：“赵侯，喝酒无雅乐，好生无趣。可有助兴节目。”</p>
<p>韩候笑道：“赵国美人长袖折腰，我是见过了。”</p>
<p>魏罂明白韩候话语中的意思，叹道：“真羡慕韩候，竟能目睹赵国美人长袖折腰。可惜啊！寡人没你运气好。”</p>
<p>韩候道：“魏候想一睹赵国舞姿，那也不难。只需喝三杯酒，为以前犯下的过错道歉。赵侯高兴，就让你一睹为快。”</p>
<p>魏嗣闻言，有些坐不住。惠施扯住他的衣袖，不许他胡来。魏嗣动了动唇角道：“韩候，如此羞辱父王，我们就这样忍了。”</p>
<p>惠施道：“太子，不可造次，否则坏了王上的大事。”</p>
<p>魏嗣有点咽不下这口气。</p>
<p>魏罂脸色平静，举起酒樽，笑道：“赵酒名扬四海，寡人喝三坛也是乐意的。寡人记得，韩国弓弩厉害，但不足为惧。韩国酝酿不出如赵酒般的玉露琼浆。”</p>
<p>肥义见韩魏两国君主，绵里藏针的对话，心中一紧。韩魏君主发生争执，赵君又该如何面对。唉！就不该同时以礼招待两国君主。</p>
<p>赵雍对着身后的宦者令韩忠看去。韩忠会意，举起双手，间断的击掌三次。七名宫女徐徐而进，两边宫舍击着钟鼓，宫女闻声起舞。</p>
<p>“好。”魏罂，瞧着赵国曼妙舞姿，举起酒樽道：“赵侯，请。”</p>
<p>赵雍，回礼道“请。”</p>
<p>酒过五巡，正值酒酣耳热。大殿之人，均有几分醉意。魏候借着酒劲，对赵雍道：“赵侯，给孤一杯酒喝。”</p>
<p>惠施闻言，吓得握不住酒樽。</p>
<p>惠施频繁使出眼色，魏罂皆不搭理。</p>
<p>惠施笑容可掬道：“王上，您醉了。”</p>
<p>魏罂故装作糊涂，笑道：“胡说，寡人没醉。寡人，怎么会醉了。”</p>
<p>惠施心下暗自着急，神色平静道：“王上没醉，怎能说醉酒之语。”</p>
<p>魏罂问道：“寡人，说什么？”</p>
<p>惠施道：“王上欲喝赵侯杯中之酒，岂非不是醉酒之语。”</p>
<p>魏罂，拍了怕肚子，问道：“赵君，寡人能喝么？”</p>
<p>惠施好言提醒，魏罂坚持要喝赵君杯中的酒。气的惠施直跺脚。心里暗自责备，“王上，怎能如此糊涂。”</p>
<p>魏罂欲喝赵君杯中之酒，赵雍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于是，回头告诉侍臣，吩咐道：“斟满一杯酒，递给魏候。”</p>
<p>魏罂一脸含笑，接过侍臣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他让侍臣斟满酒，带着几分醉意道：“给赵侯送去。”</p>
<p>韩候本来有七分醉意，见了魏候之举，整个人瞬间清醒。他将目光瞧向韩相。韩相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出声。韩候就当没有看见，端着酒杯自饮自酌。</p>
<p>公仲侈心道：“赵国诸臣，又将怎会应对这个难题。”</p>
<p>赵豹、李兑、肥义等在一旁，也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赵豹见侍臣端着酒走向赵侯，赵雍并没有拒绝之意。眼见国君受辱，也顾不得礼仪，厉声呵斥道：“还不快扔掉此樽。”</p>
<p>侍臣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将酒，撒了一地。魏罂指着侍臣嘲笑道：“惠相，你说寡人醉了。你看看，他没喝酒，竟然连酒樽拿不稳。”</p>
<p>惠施，抹去额头的上的冷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p>
<p>赵雍，挥手道：“下去。”</p>
<p>一个樽喝酒，平常人觉得没什么大碍。然，赵豹、惠施、公仲侈身居相位，对于邦交之事，没人有他们精通。</p>
<p>魏罂此举，藏有挑衅之意。惠施明白，出言暗中提醒。公仲侈也不傻，示意韩候，不可声张。赵豹见国君受辱而不知，厉声恫吓侍臣。好在，侍臣将那杯酒撒落余地。赵雍也没有与他人共饮一尊，不曾受辱。魏罂以假醉之态，用醉酒之语，化解这场危机。</p>
<p>依照礼制，酒宴之上，君主不能饮用他人酒杯。魏罂喝了赵雍酒樽里面的美酒，是对赵君不敬，兼有轻蔑之意。魏罂这般做法，无非是为了试探赵侯及赵国诸臣的反应。赵侯年少不知，却被赵国臣子识破。</p>
<p>春秋时期，诸侯分立，战火不休。晋国欲谋取齐国，派大夫范昭出使齐国，探听齐国虚实。齐景公见大国使者前来，设宴款待。范昭以酒樽之事，试探齐景公，被齐相晏婴识破。范昭回国，告知晋平公，齐有贤者，不可伐取。晋平公听之，故而放弃了攻伐齐国的打算。</p>
<p>后人以“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的字句，称赞齐相晏婴的贤能。这就是晋国史上有名的折冲樽俎，用计胜过用力。</p>
<p>魏罂，心道：“赵有贤者，攻赵焉能成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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