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物
在她的记忆中，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坠落，她甚至不知道那在耀眼舞动的红色火焰是什么东西。
她在奔跑中惊觉，回头望了一眼黑塔，虫后没有释放控制气体从黑塔飘出，这证明黑塔中的虫后还没有苏醒。
她跑到近前，一个直径有几十米大的深坑中，底部是尘土，边缘是已经融化的积雪。
站在深坑边上，莉莉丝望着深坑中的物体，警觉地张开自己的口器。口器的下颚底部有一个尖刺，可以随着她胸腔肌肉的收缩刺出来，长度能达到一米五左右。虽然短，但是它的初速，甚至能超过子弹出镗的速度。
她面向自己警觉方向，放低身体，头部前探，张开口器，这是她标准的防御姿势。一旦有任何异动，她都会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刺出自己的‘尖刺’。
没有动静，火焰静静的飘舞燃烧。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沉在坑底，周围有一小滩积水，是火焰融化周围的积雪后留下的。
她小心翼翼地下到坑底，看清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流线型物体，前后尖锐，中间圆润宽厚。
这个黑色的物体表面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坚硬的表面还残留着炙热过后的余温。
她走上前，这个巨大的东西有无数个她那么大，六个六足的计数量已经早已容纳不下了。
她用钳足试探性的碰了几下，这是石头做的，一定是一种坚硬的石头。没有见识过金属的她，对这这是形状十分规则且怪异的石头十分肯定，她极为相信自己无知的判断。
她绕着它转圈，在它尖锐的一端，两个巨大的圆形洞正在释放更加难闻的味道。她再次回到另一端，让自己远离那味道。
‘嗤~’一声，黑色物体表面打开了一个开口，一个怪物从里面费力的向外爬。它愣愣的望着莉莉丝，莉莉丝张开口器，露出了自己锋芒的尖刺。
莉莉丝退后几步，防备着它的动作，她有些害怕，不知道这巨大石头里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会做什么。
那个怪物有两只前腿，有两只后腿，脑袋不大，躯干也不是很粗。
它从石头裂开的缝隙里艰难的爬出来，然后再莉莉丝吃惊的目光中，两条后腿着地，站立了起来。
两条腿着地？为什么没有倒下？怎么可能不会倒下？她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个居然能用两条腿就支撑起身体的怪物。
没有晃动，没有倒下，没有她想象中摇摆几下便乖乖地四条腿趴在地上。这怎么可能？
两条腿站立，却不会倒下，这是多么神奇啊！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物，为了抵抗自己的体重，稳定重心，哪有能倚靠两条腿就做到的啊？
在大地怪石嶙峋的地面上奔跑，为了稳定重心，跨越崎岖的地面，哪有不用六条腿就能做到的道理？在除了寒季的冰原外，找不出任何一块平整地面，几乎完全由大小石头构成的世界里，它怎么可能用两条腿站的起来？
莉莉丝短暂的惊慌过后，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攀上了她的大脑。
优雅？是的，这是一种优雅，一种从未见到过的优雅。她的世界里并没有优雅这个词汇，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这一刻被新出现的概念贯穿大脑。
她又看了看自己，一种悲哀，一种无力，一种浓浓的自卑霸占了思想。六条粗壮的步足，坚硬粗糙的黑色外骨骼，两个硕大闭合的钳足像是两个横举在身前的两颗巨锤。
巨大的口器长在头颅的前端，配合自己与身体小的不成比例的头部，让自己与面前的怪物相比起来是那么的怪异，那么不堪，甚至是那么的滑稽。
好像她自己，更像是一个丑陋粗鄙的怪物。
它的身体完全覆盖了跟黑色巨石一样的石头（金属），裹得严丝合缝。这种石头反射着周围火焰的光芒，在它每个边角闪耀着。它表面的线条是那样的笔直，近乎完美的几何构型几乎快让莉莉丝将之‘神’化了。当然，如果这个愚蠢的种族中如果有‘神’存在的话。
莉莉丝有些呆滞，但并没有放松自己包裹着尖刺的肌肉，随时准备对着对方来那么一下。是的，来上那么一下，这是她的本能，这是她的宿命，这也是这个世界冷血的规则。
这个世界，只有面对同族时才是安全的。是同族，不是同类。只要不是被同一座黑塔中的虫后控制之下，任何同类都是极为危险的。
虫后控制着自己虫群的思想，所以在面对不同族群的同类时，对方的思想是充满不确定性的，这就直接导致了这个种族以族群为单位的竞争、杀戮。
杀戮，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主题，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道理。
对方上面的两只腿平展开，慢慢向着巨石下的她走来。动作很缓，很慢。
莉莉丝紧盯着对方的动作，随时待命的尖刺轻轻颤抖，这是她用尽全力准备出击的表现。
即使当时在近乎绝对的饥饿与寒冷中猎杀小象时，她也未曾这样的绷紧自己所有的肌肉。
再近点，对，再近点。对方还在靠近，莉莉丝紧盯着对方那个头颅，这是她向来的攻击目标，也是在她记忆中任何生物在被击中后能够最快失去抵抗的攻击点。
‘呲’一声轻响，超过子弹出镗速度的尖刺犹如一把尖刀刺向了面前的怪物。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没有怜悯。
在莉莉丝与这个怪物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片淡蓝色由无数小六边形构成的荧光在怪物的表面亮起。
它的出现，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就阻挡住了尖刺的去势，让它在六边形面前停住，破碎。
巨大的反震力在两者都还未曾反应过来前猛烈传来，尖刺破碎的声响如同莉莉丝在咀嚼猎物的骨骼时一样的清脆。
虽然莉莉丝的尖刺上没有分布痛感神经，但是其巨大的反震让胸部底端的肌肉都在痛苦的抽搐着。
而那个怪物则像是被一头成年的长毛象撞了一般，翻着跟头摔出去了很远。
莉莉丝忍着反震过后胸部肌肉传来的痛苦，稳住身体向前走去，她要赶快了结了这个弄碎自己尖刺的怪物。
这尖刺是她唯一的猎杀手段，也是她保命的根本。她没有兵虫高高隆起的胸腔中能够存储尖刺用来射击的‘箭囊’，也没有雄虫取代钳足的尖利折叠镰刀，更没有工虫口器中喷出的能够腐蚀一切的毒液，这是她除用钳足去掐死肢解猎物之外唯一的猎杀手段。
尖刺碎裂后，看现在的样子，那个黑塔中吃了一半的小象很有可能是她最后的猎物了。
怪物在她来到前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形状规则的头部传来了她听不懂的噪音。或许是在对她咆哮，亦或是对她示威，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如何快点弄死这个怪物。
随着怪物的一声奇怪的叫喊，一束光束由黑色巨石投向了她，随之而来她感受到了巨大的重力。她整个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被按在了地上，那力道如同身上背上了一座大山般沉重。
六只步足在巨大的压力下劈叉，呈现放射状分向了不同方向。匍匐在地上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外骨骼在传来‘咯咯’的声响。
怪物两腿交替着行走，围着她转起来圈子。似是在观察什么，又或者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再莉莉丝的大脑中，这怪物似乎更像是在考虑吃自己的第一口该选在哪才更合适。
她的腹腔不争气的释放出一种难闻的气味，又骚又臭，这是她在求饶，她在害怕时才会释放出裹挟着畏惧的气味。
在她颤抖不已的脑壳中，在她小到可怜的大脑里，这一切都是无法理解的，这一切都是令她恐惧的。
怪物在她身前站定，俯下身拍了拍她的头，又轻轻敲了敲。
她不停颤抖，竭力去释放那种难闻的气味，凭借本能向对方传达自己的恐惧，因为气味是她这个种族唯一的沟通方式。
这种示弱，是任何生物的本能，与猎物临死前的哀叫，与生物在成为食物前的悲鸣，都是没有区别的。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其他的世界，生物虽然千奇百怪，进化的路径也自不相同。
也许它们呼吸着不同成分的大气，也许它们拥有着不同分子成分的基因，也许它们承受着不同强度的重力，也许它们感知着不同温度的环境。
但是，有些地方，还是会相同的，比如相同的恐惧，比如相同的残忍，比如对待猎物毫无怜悯可言。
趴在坑底融化的冰水里，莉莉丝充满了绝望。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让自己重如百倍一样难动分毫。
怪物歪着脑袋，观察了她一会儿后，再次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紧接着莉莉丝就看到黑色巨石下端开始渗出了一种粘稠的液体，液体的越渗越多，将自己与怪物慢慢的浸泡起来。
莉莉丝巨大的腹部底部并排排列着八个气孔，那是她呼吸的气孔，气孔直接连通着她生长在腹部的肺。
液体很快封死了气孔，莉莉丝开始感受到了窒息感。
窒息感越来越强，气孔上原本生长的用来阻挡寒冷空气或是沙尘的肉膜已经近全力张开，可是还是没有一丝空气能够进到肺里。
于此同时，莉莉丝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液体正在顺着气孔向着她的‘肺’自下而上灌进去。液体冰冷的温度在气道中越来越明显，像是她体内正在向上生长的八根冰锥。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涣散。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奇怪的一幕——怪物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溅起了由奇怪液体构成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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