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底的疤

送走了顾珩之后，沐玄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拿来干毛巾把他身上的水分擦干。沐玄看着被冲淋快要脱离但还牵扯伤口的皮肤，不禁觉得生理不适，但他更多的是不忍和心痛。

  “不是说了，重新开始要好好的嘛？我这才第一天上班，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他小心地给他擦拭，生怕弄疼了他，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可是毛巾还是带走了伤口表皮半脱离的皮肉。“啊！”沐玄一惊。“是不是弄疼你了…我给你吹吹…”他自说自话无人应答。望着他苍白浮肿的脸上满是钢丝球揉搓留下的伤痕，沐玄的心很痛。伸手轻拂他的脸，还未触及就撩起他湿透的碎发，看着额头上新出现的疤痕……他不知道顾衍干了什么，但只是外出“工作”那一周的时间，他的额头就多了几道新口子，手臂、身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不同颜色的淤青。手腕和膝盖都有扭伤的迹象……在他发烧昏迷，照顾的那段时间里，他无意中发现，那个看起来很好的人，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人，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又变得遍体鳞伤。他才知道，他一定有许多苦楚，他一定有许多无奈，他也一定很孤单。他庆幸他没有就这样冲动到底，没有就这样放开他的手……

  “阿衍啊，医生很快来了…我知道你很累，我给你穿好衣服，我们看个医生再回来好不好？”说着沐玄轻吻了他的额头。“等看完身体，回家之后我给你煮面，然后你睁开眼，和我一起吃好不好？晚饭之后再一起睡觉。”他的语气很轻，轻到像是自言自语，轻到像是怕打扰他的好梦。

  救护人员来了之后，立刻将顾衍转移到车上，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沐玄一个人待在手术室门口，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心底的无助要将他吞噬殆尽……

  “…阿衍啊……求你不要有事………”他蹲在一旁，看着那扇冰冷的门，颤抖着祈求着。“…我真的害怕啊……求你不要有事！”一想到在救护车上的时候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顾衍的心脏就停跳了三次……他在一旁看着医生一遍遍地给他做心肺复苏……一遍遍看着那原本就脆弱的皮肤，溃烂的伤口因为外力的作用变得崩裂不堪………那时候他甚至都不敢呼吸，他好怕仅在一息之间，他的身体就破裂………

  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沐玄立刻上前，看见被推出来的顾衍。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

  “好！好！谢谢医生，谢谢你们……”看了一眼顾衍，看着医生沐玄早已哭成泪人。“我可以带他回家吗？”

  “他的情况不稳定，需要留院观察。”

  “好的，好的……”

  沐玄花钱租了一间单人病房，他守着顾衍，轻轻握着他的手，生怕伤了他，又怕没抓住………

  “没事的，没事的…阿衍，等你醒了我们再一起回家好吧？没事的，没事的……有我陪着你…有你陪着我……”他知道他不喜欢医院，不喜欢白色的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他温柔地安慰着他，可这些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顾衍昏迷了两天，第三天才苏醒。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沐玄在顾衍喝了温水之后关切的问题问。

  “饿。”顾衍在沐玄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

  “因为照顾我，你又没能去上班……”顾衍满脸歉意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你生病了，我照顾你应该的。”说着就亲吻了他的脸颊。

  “那个紫色的风信子是你买的吗？还挺好看的。”顾衍问。

  “不是，是大哥送来的…”他说你生病了，放一些花你醒了看着心情好，也会恢复得快些。

  “是吗？”顾衍淡淡地看着那紫色的风信子，沉默了。

  “我去给你买吃的吧？”

  “好！”顾衍点头答应。“快去快回。”

  沐玄走后没多久，顾珩走了进来。

  “小衍，对不起……”他站立在门前，看着顾衍，满脸的歉意和愧疚。“真的对不起……”

  “我说过了我不想在看到你……”顾衍扭过头看向窗外。“你走吧。”

  “我，买了一些水果…吃一些有助于身体恢复……”顾珩慢慢向前，将东西放在了桌上。“小衍，真的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只是喜欢你太久了，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一想到他血淋淋的模样，顾珩满心自责。“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小衍对不起……”他带着哭腔祈求原谅，最后竟然跪了下来。“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真的很抱歉………”

  “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顾衍觉得有些累，原来他一直崇拜的哥哥，是喜欢自己的……

  “好，我先离开，对不起……如果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请告诉我，让我补偿………”

  听到门被打开，再次关上的声音，顾衍看着窗外的枯树发着呆。他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学了那么多知识，见过那么多的人，到头来伤的最深的还是亲近的人…………

  他不明白，这张脸到底有多好，这具身体到底有什么魅力…明明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有人不放过他………原以为加德纳走了，可以和沐玄过一段安稳的日子。可是为什么顾珩会有这种心思呢？他亲自说的他讨厌自己，他厌恶自己……之前是自己无法面对他的亲情，他不敢接受一直以来疼爱的哥哥背地里是那样想自己的，面对他的再次示好，他害怕，真的害怕……可是他的爱意莫名其妙又似乎有迹可循，但又该如何回应？这一切都乱糟糟的，感觉都糟透了……好累，真的很讨厌狭小的病房，白色的封闭空间，冷淡的白色和难闻的气味………不明白为什么，但与生俱来就讨厌这些……

  “玄，我想回家……”望着窗外远处座椅上的两位相互依偎着的老人，顾衍的声音有些嘶哑哽咽。“……我想回家………”

  等到沐玄回来的时候发现顾衍竟然自己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他注意到桌上的水果，便立刻意识到顾珩来过。

  “怎么起来了？”

  “我想回家。”顾衍眼泪汪汪的看着沐玄用着哭腔委屈道。

  “好好好，回家。”沐玄拎着包子上前来，安抚着他。“先吃点包子，垫垫，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

  沐玄陪顾衍再次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确定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办理了出院手续。去了楼下的超市买了点食材上去。

  “你先去休息，我去做饭。”

  “我想和你一起…”顾衍抱住沐玄，赖在他的身上。

  “好啦好啦！生病了都变得格外黏人。”沐玄捧着他已经结痂的脸用力的亲了亲他的鼻子道：“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我来做饭。”

  得到安抚的顾衍乖乖去沙发上坐着，坐在可以看到沐玄的位置，一直盯着他。沐玄看着顾衍嘴唇上的伤口，想着他应该吃东西不方便。早上吃包子的时候，嘴张的大些，顿时鲜血直流白包子都染红了。便用瘦肉、虾仁、鸡蛋、木耳、紫菜、青菜包了馄饨，每一个都小小的，嘴巴微张也可以吸进去，薄皮软陷，即使是舌头轻碾也可以化开的程度。

  吃的时候顾衍很开心，沐玄看他不注意，又吃得一勺子血，立刻拿纸巾给他止血。

  “你嘴巴张小一点，慢慢咀嚼。”

  “我饿。”顾衍委屈道。

  “饿也小口吃，你看你的嘴破成什么样子了……”沐玄看着他裂开的唇，不忍道。“阿衍，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伤害自己好吗？我会心碎的…”沐玄看着他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你知道我在浴室里抱起发白有些浮肿的你的时候我多心疼吗？你的心跳停止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无助吗？”

  “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沐玄望着他，拿起勺子吹着散着热气的馄饨。“把嘴张开一点点，就张一点点……慢慢嚼……”

  “你不问我什么事情吗？”顾衍低下了头，“我突然做出这么奇怪的事情……”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不想再逼你了…我的阿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顾衍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道，“大哥说他喜欢我……很久之前就是…他突然强吻了我……因为我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做。我很意外，也很讨厌……”顾衍张开小口又吃了一个馄炖道：“他的行为，让我想到了，以前在【枫丹白露】非常不好的回忆…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在一群从小经历各种训练，用鲜血淬炼成的人群中，一个不谙世事，肤白貌美的小孩，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稀奇又珍贵的玩物。最开始的那几个月，我不知道我挨了多少顿打…也不知道骨头断了多少根，从最开始的疼痛与愤怒到最后的麻木与无助，我知道没有人能帮我。一切结束之后，他们还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出现在我面前，等到他们需要的时候又会来找我…只有外出执勤的时候不会看见他们。随着能力的增强，外出的机会越来越多，任务的时间也渐渐变长，当我以为我摆脱掉他们的时候，恶魔又会降临。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年，有些人已经战死，有些人已经请愿退休，有些人调去了其他地方……他们都有着各自健康而美好的日常，只有我被困在那个漆黑的房间，渐渐病变…………我每次结束之后我都会拼命的洗澡，然后强迫自己忘记，忘记不快，忘记伤痛。可是每次在我以为我要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他们都会跑出来，就缠着我，不愿意放过我……我好累好累，挣扎了九年始终是没能走出泥潭………”顾衍低下了头，任由眼泪坠落。“真的对不起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太好了……我真的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

  “我很高兴你和我诉说你的过去。但是我不喜欢你说贬低自己的话。”他轻轻抱住了他，将人揽入怀中。“我的阿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们都不明白你的温柔。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你不要责怪自己好吗？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对你乱发脾气……不要哭了，我看见你的眼泪，我的心真的碎了。”他轻拍他的背，温柔地安慰，几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悄悄滑落。

  之后沐玄给顾衍的身体擦药，然后又耐心的给他穿好衣服。因为两碗馄饨顾衍没有吃饱，所以沐玄又给他煮了一些粥。

  “好吃吗？”沐玄看他吃的很香。

  “嗯嗯。我还想喝牛奶！”顾衍看着沐玄道，“冰箱的牛奶热一热非常好喝，你也一瓶吧，牛奶有助于长个，还利于睡眠。”

  “那我来热个牛奶！你自己吃。”

  “不行！我来热，我要你喂！”

  “你的脚底有伤还是少走动的好。我先把牛奶热上再来喂你。”说着沐玄就行动起来。

  “好！”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上了床，盖好被子准备休息。沐玄还在回味着牛奶的醇香，即使刷了牙，但感觉还是有点味道。

  “这牛奶还怪好喝的勒！”他巴咂着嘴说道。

  “好喝吧，你喜欢就多喝一点。”

  “嘻嘻。”

  “你真的，不介意吗？”顾衍看着他小心地问道：“我……”

  “打住！”沐玄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制止。“不要忧虑好不好？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们的爱。”说着就亲了亲他受伤的嘴唇。“我爱你抵过万千！”

  “我也爱你…”顾衍伸手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

  “那我明天上班，你要乖乖待在家里哦，不可以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知道吗？”沐玄突然严肃起来。

  “好，我一定乖乖听话，等你回来！”

  “真乖，奖励你一个亲亲。”

  “一个不够……”

  “好好好。”

  窗帘微拂，窗外是皓月当空，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给周围的云朵，蒙上了一层银纱。城市也在她注视下显得格外安静迷人，林立挺拔的高楼犹如大地的守卫者，他深情凝望着心中的神女。偶有凉风吹过，星星瑟瑟发抖躲入了云层之下，月神也在深秋的注视中掩面悄悄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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