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惑术(二)
“寺儿在说什么,阿姐不明白。”欧阳道。
“这杯酒你做了手脚吧?”钱钦寺还不笨,能被领主选上的人,哪儿能真是脓包一个呢?
“寺儿怀疑阿姐?”欧阳接过酒杯,“那阿姐就将这酒饮下,你看看阿姐是不是真要害你。”
欧阳将酒一饮而下,虽然是证明了“清白”,可这一口酒下去,便要再等一刻钟她才能攒够放倒一人的毒血量,钱钦寺真人不露相,自己还会有机会吗?
钱钦寺也没料到欧阳这样干脆,不过既然无毒那边皆大欢喜。
“那我们开始吧,”钱钦寺道,抓着欧阳回到香案边,捡起酒壶来准备重新来一次合卺礼,可是到手的酒壶轻飘飘的,显然空空如也,钱钦寺看向欧阳,“没酒了?”
这意思就是问欧阳,方才你那杯酒是哪儿来的?
欧阳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也没酒了:“方才你将香案上的供奉都打翻在地了,阿姐倒的那一杯,是壶中仅剩的一杯了。”
钱钦寺将空壶丢开,伸手从牌位后掏了掏,又拧出一壶酒来。
欧阳看得目瞪口呆,这不孝子还真是怎么荒唐怎么来啊。
钱钦寺将酒斟好,递了一杯给欧阳,自己端了一杯,然后笔直笔直地站在欧阳面前道:“可以开始了。”
第一次有人主动告诉欧阳,惑术可以开始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其间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吗?哪怕他防备心重一点,难道方才的惑术里,他说不出想说的话、下意识地接过酒杯不是他失去自控的时候吗?他怎么还敢这样毫无防备地让她开始施行惑术?
是他对自己太有把握,还是对他的阿姐太过执着?
欧阳瞪着钱钦寺手里的酒杯,半晌无话。
“怎么了?”见欧阳没有动作,眼前人的脸迟迟都没有变成阿姐的脸,钱钦寺有些急了。
“你很想看你阿姐?”欧阳问道。
钱钦寺点头,眼中的水汽散去,瞳仁恢复了短暂的光泽,欧阳知道这样水洗过的干净眼睛转瞬即将变得暗淡无光。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任何一时身不由己,都是我的杀机。
“哈哈……”钱钦寺笑得张扬,“你尽管随意,本少爷只要看见阿姐就好,你若有本事取了本少爷的性命,本少爷不怪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仅只是因为那猛虎爪子里有他阿姐的一抹残影。欧阳突然有些伤感,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求不得?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四谛苦中苦,人间求不得。
母亲说过求不得最苦,所以莫若不求,便不会有苦。
欧阳鬼使神差问道:“你可有觉得人生苦楚?”
钱钦寺笑道:“你是要准备提前超度本少爷吗?”
似乎他并不觉得自己苦,欧阳想,无知也是一种宽恕吧,若他能幡然醒悟求不得是苦,生命尽头也将是苦着走完的,所以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迷迷糊糊来,迷迷糊糊走,也是对他癫狂一生的饶恕了。
“我要看阿姐,你给我看阿姐,我就放过你,”钱钦寺道,扬了扬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否则今夜你便在这祠堂,做我的阿姐。”
这是在求人还是在威胁人!
欧阳瞪着钱钦寺,这一刻真心觉得上天没必要宽恕了他的良心,就应该让他在痛苦中结束余生!
可心中埋汰归埋汰,欧阳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取钱钦寺性命的机会了,于是收拾好情绪,对上钱钦寺的眼,拿捏出千娇百媚柔肠婉转的语调:“寺儿。”
那一声“寺儿”后,钱钦寺眼里的欧阳就彻底变作了阿姐,嬉笑怒骂都是记忆里的模样。
钱钦寺自顾自地斟酒,一杯接一杯,就傻痴痴地看着,也不说话,也没了动作。
“寺儿,你怎么了?”欧阳忍不住开口,方才入惑的时候,他明显一脸兴奋,此时怎么就痴了呢?
欧阳没试过向同一人连续使用两次惑术,所以钱钦寺这个反应,着实让她有些诧异。
实际上惑术是靠精神力来控制人、蛊惑人的一种术法,它不用借助任何功法、道具,只要是有毒血的人,生来就该会这种术法,只不过有内劲辅助的惑术,威力更大而已。而欧阳现目前这种穴道被封、内劲被锁的状况,惑术充其量能坚持一刻钟,不是她不想尽力一试,实在是惑术太耗费心神了。
“阿姐,你就这样留在寺儿身边好不好,再不要离开寺儿了。”钱钦寺痴痴地问。
“……”钱钦寺竟然又没有完全入惑?
你倒是想本姑娘永远这样子,可本姑娘没那个精神能陪你耗一辈子。
“寺儿,你看到的阿姐,是你的阿姐吗?”欧阳的意思是问钱钦寺眼里的人,外貌又没有变化。
钱钦寺点头,不十分想说话的样子,只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又能对答如流,就说明他分明没有入惑,可没有入惑为什么又能看见惑术中的人物?欧阳纳闷,却只当钱钦寺入惑的表现可能与他人不同,反正每个人入惑的表现都不尽相同,况且一刻钟的时间很短,欧阳没有几个一刻钟来好好思索为什么钱钦寺的入惑这样特殊。
欧阳无论如何想不到,钱钦寺对钱金玉的执着,让他哪怕是面对钱金玉的幻影也欲罢不能,又正是因为这份执着,才让他在虚幻与真实之间能拿捏准那个跨度,分清真假,不至于被惑术完全影响。
换句话说,就是钱钦寺想看他阿姐,但他同时知道这不是真的,所以潜意识里趋利避害,既不愿放过与阿姐有关的一切,又分出精神来暗示自己这是虚幻的。也就是说,从始至终钱钦寺都知道这是假的,只是他甘愿上当,甘愿上“阿姐”的这个当!至于欧阳其他的算计,他明明白白都罗织在心底,
所以欧阳,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能要了钱钦寺的命。
也所以,当她拔下发间的发钗往钱钦寺胸口上插去的时候,钱钦寺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手。
“阿姐,这是你给寺儿的第二钗了。”钱钦寺蹙眉,看向欧阳的面色一忽儿痛苦纠结,一忽儿疾愤难当。
还差一寸,就差一寸!欧阳紧捏着发钗不撒手,钱钦寺就紧捏着欧阳的手不放开,两人相互较着劲,最后当然是欧阳疼痛难忍,失了握钗的力气。
“叮……”好清脆的落地声。
欧阳绝望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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