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鬼象姑

歇息片刻后，若水先拿出一颗亡夜珠，又随手扯下一根头发，便将紫苏和红樱叫了过来。原本死气沉沉的亡夜珠，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如同被唤醒了般，带着大家向另一条更为偏僻的小路走去。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山洞，但若水却在山洞外停了下来：“红樱、紫苏，你们先在洞口这里守着，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刚进山洞时，路还算平坦，但越往里面走，越是危机重重。莓苔铺满了整个山洞，不时传来的水滴声，让人毛骨悚然。

  前面越来越窄，行至此处，无路可走。这时一阵阴森恐怖的怪叫声忽然充斥在山洞内，若水眯了眯眼，随手一挥，一团黑气便骤然消散。

  原以为躲在暗处的怪物会因此而胆怯退缩，却未料到它们会愈挫愈勇。黑气幻化为七把长剑，将若水团团围住，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将入侵者送进十八层地狱。

  若水并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想与对方兵刃相见。平白无故屠戮无辜，是修道之人大忌。

  沉吟片刻后，她率先开口解释道：“黎明山本是一座神山，如今却灰败颓圮，真是让人痛心疾首。今日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还有没有挽回余地。”

  听到她的解释，七把长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离她更近了。

  若水没有持剑相向，而是缓缓坐了下来，等待躲在暗处的妖现身。

  一只巨大的蝙蝠，忽然飞了过来，绕着七把剑，飞了七圈。长剑忽地散去，化为无数只小蝙蝠。原本甚是安静的山洞，瞬时便被嘈杂声所淹没。

  巨型蝙蝠对着若水仔细打量一番，终于开口说道：“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天不庇佑，地不赐福。本是世外桃源，却因暗室私心，变得满目疮痍。”

  若水依旧坐在那里，掌中生出一团蓝色的火焰，低声道：“冥冥之中有人指引我来到此地，说明上天并没有舍弃这里。”

  蝙蝠早已对凡人失去了信任，但它深知此人道法高强，激怒她的后果，是两败俱伤。它长叹一声：“我们不想节外生枝，你想要什么？你最想要的东西，早已经被盗走了。去追踪它的妖，皆音讯全无。”

  若水对于信任二字，并不强求。口头承诺，最不作数。她站了起来，指了指长在石壁上的草。

  蝙蝠深知人心险恶，眼前之人可能诡计多端，但现在黎明山已经大不如前，硬碰硬可能划不来。为了尽快让她离开这里，它还是故作大方地说道：“这不算什么奇珍异宝，赠予你几株也无妨。”

  两只小蝙蝠叼过来两株鸾凤草，放在了若水手上。

  鸾凤草落下时，若水掌中生出的蓝色火焰，随着鸾凤草一起消失了。

  若水作揖致谢：“感谢诸位赠宝之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日我会去一趟云黎国，尽全力寻回珍宝。我等还要找回误闯神山之人，时间紧迫，告辞，有缘再会！”蝙蝠见她要走了，并没有挽留，而是长叹一声，随后隐没在黑暗里。

  见若水从山洞里走了出来，紫苏和红樱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红樱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姑姑，夜色已深，我们该去哪里寻人呢？这黎明山高耸入云，即使是年轻力壮的猎户，也不敢独自进山。那老人家为何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呢？”

  若水指了指地上的灰鼠，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笑容:“莫要着急，跟着它们走，便能找到迷路之人。”若水看到的灰鼠，与寻常老鼠不同，名曰哀亡鼠。

  哀亡鼠长于深山之中，喜食生肉，因其嗅觉灵敏，可以寻到将死之人，然后将其啃食殆尽。若有猎户误入大山深处，又身受重伤，无法手持火把保护自己，那下场可谓是悲惨至极。天亮时还算安全，因为哀亡鼠惧光，会悄悄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天黑以后，百鬼夜行，可谓是热闹至极。哀亡鼠会成群结队出现，还没等重伤之人彻底咽气，它们便像饿狼一样扑了上来。天亮以后，迷雾散去，留在原地的，唯有一具骇人的白骨。眼下当务之急，是跟随哀亡鼠的步伐，便可以找到受伤的老人，然后将他安全带离此地。

  山间小路蜿蜒曲折，莓苔铺满了地面，路滑也就算了，还时不时钻进或蹿出飞禽走兽，当真是吓人一跳。

  寻了半天，却还是找不到老人的踪影，红樱不由地嘟着嘴抱怨起来:“这黎明山真的是瘴气弥漫，一点都不好玩。好想吃桂花糕，桂花城的桂花糕，是这世上最美味的点心。话说回来，老人年迈体弱，且没有任何修为傍身，却执意进山，到底是所为何事呢？难不成是为了进山寻宝？”

  紫苏假装在欣赏风景，先是虚晃一下，然后一脚踢飞了一条想要偷袭她的大虫子。虫子栽到了泥坑里，扭来扭去想爬出来，却被污泥糊住了眼睛，根本找不到正确方向。见虫子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她心情大好，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我猜他是被哄骗了，和躲在暗处的东西做了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欲望的驱使下，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强闯黎明山。一会儿找到他，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验明正身。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可别是个空壳子。这黎明山，邪性得很，魑魅魍魉藏匿其中，好坏根本无法分辨。姑姑，书上说黎明山有灵性，曾有大妖在此地修行千载，最后历劫飞升。如今这堂堂神山，怎会沦落至此？瘴气弥漫，百花凋零，邪物丛生，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书上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曾经是修仙圣地。但有人拿走了不属于凡人的珍宝，给这里带来了灾难，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快看前面！”若水指了指前方，只见那里黑气弥漫，一行人便知道她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若水回头看了眼黎明山，夜色之下，曾经的神圣之地，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若水随手捡起地上几根枯枝，又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刹那间，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围着老人的哀亡鼠，红着眼，呲着牙，发出怪叫，想要吓退若水等人。

  红樱见这群家伙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挑衅，便翻了个白眼，然后撒了一把樱花粉。原本气势汹汹的哀亡鼠，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便四散而逃。见哀亡鼠已经跑的没影了，红樱便朝着老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上天庇佑，让他逃过此劫。他艰难地抬起手，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深夜的寒风像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尽管全身都疼得厉害，但为了活下去，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开口说道：“姑奶奶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大人有大量，好人有好报，老头子我还有个老伴儿在家等着我平安回去呢！若是今日死在这里，家里的老婆子该怎么活下去啊？”

  红樱叹了口气，刚想将老人扶起来，却被紫苏制止了：“先别急，姑姑，您看老人家是否需要神水呢？”若水轻轻颔首，拿出一瓶药水，洒了过去。原本躺在地上的老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躲在他身体里的东西，见被人识破了，便化为一缕黑烟想要逃窜而去。

  紫苏一个飞叶扔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那缕黑烟便消散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妄图偷袭我！”红樱眉头紧锁，有些后怕地拍了下额头。她平日里就有些粗枝大条，尽管总被紫苏提醒要小心谨慎，可她还是屡教不改。

  若水拍了拍红樱的肩膀，解释道：“是鬼象姑！这东西不常见，以后小心些就好。”

  红樱用力地点了点头，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姑姑，我在云浮山修行多年，虽不入世，但人间典故我基本都听过的。鬼象姑，这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呢？是人间女子冤魂所化吗？我知道池头夫人，每当有女子难产时，池头夫人便会出现，她会带走那些因难产而亡的女子的魂魄，安顿好她们的亡灵。”

  “鬼象姑，是凡间男子所化，也算是厉鬼中的一种。”

  凡间有些富家子弟好男风，为了迎合这些权贵，繁华之地除了会开设青楼，也会开象姑馆。象姑馆会里有一批又一批的貌美少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色衰爱弛，有些象姑上了年纪，便失去了交易价值，只能作为弃子被丢掉。

  有些象姑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在男子那里讨一口饭吃，最后被踢出去，也不会觉得如何。

  但有些象姑本身爱男子，因为年轻貌美，被众人捧在手心上。然而随着年华老去，不仅不再受欢迎，还会被毒打谩骂，甚至横尸街头。死去的象姑心口那股怨气，便会化为鬼象姑，停留在世上，不肯离去。因其生前好男风，所以死后亦是如此。

  因为没有肉身，也没有人供奉，所以他们只能四处漂泊。凡间女子，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迈的，鬼象姑看都不看一眼。他们只爱男子，尤其是年轻男子。但年轻男子身强体壮，他们无法靠近，更无法附身。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那种心力憔悴的中老年男子，用这些人最想要的东西来蛊惑他们为自己所用。当然也不是所有鬼象姑都喜欢占据别人的身体干坏事，只是有些别有用心的鬼象姑，爱附身去干鸡鸣狗盗之事。

  若水解释完，便走了过去，三道符在老人头上转了起来。随着若水一声令下，三道符燃烧起来，最后化为灰烬。随着灰烬落下来，老人也慢慢醒了过来。

  老人看了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红樱有些不开心地说道：“老人家，我们救了你，你怎么不说话？”

  老人还是继续默不作声，他随手捡了一根木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想要离开这里。

  红樱这次是真的怒了，她拦住了老人的去路：“喂，你这个无礼的老头子！我们为了救你，跋山涉水，吃尽了苦头，还差点被暗算。不要继续往前走了，跟我们回去，你的家人还等着你回家呢！”

  紫苏皱了下眉：“鬼象姑善于蛊惑人心，他答应你的那些事，都不作数。他不会替你实现愿望的，我知道你救子心切，但命由天定，你还是珍惜眼前人吧。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有想过你的妻子该怎么办吗？”

  老人死死地握着木棍，低声说道：“他答应过我，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替我照顾好琴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封信，子福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啊，可是他音讯全无，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我报过官，求过江湖术士，可是依旧渺无音讯。我们只是猎户，没有多少银子，官府不想管，能人异士不相助，也可以理解，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笔赔本的买卖。可是对我来说不一样，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要尽力而为。经过这么多年，我终于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所以这一次，是我和琴晚最后的希望了。恩人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请你们让开，不要阻拦一个父亲接孩子回家。”

  若水知道老人救子心切，耐心地解释道：“鬼象姑已经灰飞烟灭，他其实就是一缕幽魂，根本无法帮你找到你的孩子。他想进山寻宝，但奈何他没有躯壳，贸然进山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在你们村子里徘徊很久，见你因为思念孩子，日渐憔悴，便盯上了你。他想找的东西，早都被盗走了，否则这里也不会这么荒凉。现在的黎明山，早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回家吧，她还在等你，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事，孤注一掷，最后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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