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赌徒泪

若水凝望着第六扇门，发现上面闪着淡蓝色光芒，还刻着许多精致的花纹。

  紫苏欣赏片刻，笑眯眯说道：“也不知道这里面等待我们的，是惊喜，还是惊吓？不过嘛，关关难，关关过。”

  进去那一刻，紫苏扶额苦笑，既没发现怨气丛生，也没看到美丽景色。整个石室里，除了中间那个大池子，空无一物。这池子里面有水，还冒着热气，像是专门给人沐浴用的。

  若水手指一挥，池子上空突然飘出来三个字。这池子有名字，叫卿心池。这名字倒是不错，就是眼前情况不明了，是敌是友，不清楚。

  四把剑，四把辟邪剑，分别位于卿心池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兰泽双手突然发力，将四把剑抽了出来。也就在那一刹那间，原本安静的卿心池，像终于摆脱了脖子上的枷锁，开始发出重获自由的低鸣声。

  冒着热气的卿心池，突然开始晃动起来。没过多时，水里突然爬出来四具尸体。这四具尸体血淋淋的，身上的皮，全被人剥了下去。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朝着同类麾下屠刀，将人活活剥皮，浸在卿心池里，还用辟邪剑镇压，就为了炼制一把合心意的武器。

  人，有时候比鬼更可怕。

  四具尸体从卿心池里爬出来后，即使眼睛被挖掉了，但依旧能感受到活人活物的气息。因为生前被活活剥皮，所以这四具尸体的怨气极深。见有人闯进来，恨不得将对面的人撕碎了。

  若水不能使用月光火，因为这四具血淋淋的尸体没有皮肤护着，受不了烈火焚烧。她并不是爱心泛滥，只是考虑到这四人生前受尽折磨，死后又沦为别人的作恶工具，若自己再使用月光火，这四具尸体必然灰飞烟灭，再也没有来世了。

  兰泽眉头轻皱，明璃净火威力无穷，对付这些走尸，实在是大材小用。他知道若水正在寻找应对之策，所以他与这些走尸交手时，只躲避，不攻击。

  兰泽和紫苏在前面拦着，若水则负责找到化解之策。

  打又不能打，躲又躲不开，紫苏实在是有些气不过，对着四具尸体，便拂然道：“喂！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是害你们的人，你们为什么非要穷追不舍？定！定！定！定！”

  四具尸体停了下来，转了转血糊糊的脑袋，之停了片刻，又发出凄厉的叫声，开始攻击紫苏和兰泽。紫苏万般无奈，只能继续躲躲藏藏，打斗中尽量不伤到这四具尸体。

  若水立于卿心池上，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拿出仓灵杖，用力敲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终于将光滑的瓷砖敲落了。瓷砖掉落以后，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人皮制成的。若水蓦地睁大眼睛，随着灵力注入，四张完整的人皮，慢慢升了起来。她拿出缥缈镜，将藏在人皮里的脏东西打散，又回头看了眼四具尸体，她拿出落梅笛，开始吹奏起来。

  四具尸体终于停了下来，不再继续攻击兰泽和紫苏。仿佛听到了命运的指引，尸体们摇摇晃晃朝着水池这边走了过来。四张人皮被净化了，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光泽。

  尸体们站在人皮下面，不肯往前走。笛声悠扬，四张人皮在笛声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各自的主人。尸体伸出血淋淋的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人皮，像穿衣服似的，将皮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皮肉接触的那一瞬间，原本浑浑噩噩的走尸，终于清醒过来。

  走尸没有眼睛，即使想哭，也无能为力。四具有了皮肤的尸体，齐齐跳进了卿心池，想要用池水遮挡住自己的下半身，毕竟他们恢复了神志，有了属于人的羞耻心。赤身裸体站在那里说话，总归是尴尬的。

  若水眼底皆是悲悯之色，半晌，她终于温声问道：“害你们的人，你们还记得是谁吗？”

  四具尸体齐齐一愣，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其中一具男尸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属于自己的皮肤终于回来了，怏怏道：“仙姑，我们，哎，既可怜，又活该。我们知道自己早都死了，之所以不肯散去，就是因为皮被人剥掉了，所以不甘心就这么离去。赌博，终究是害人害己。”

  这四具尸体都是年纪不大的男子，他们都嗜赌成性，最后落入陷阱，成了待宰羔羊。

  陆家开设多个赌场，不验资，只看面相和生辰八字。即使是贫困潦倒，你也有机会进去试试手气。这四个男子，家境贫寒，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将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押在了赌坊。进去以后，果然，手气越来越好，赢得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信心满满。

  赢得越多，越不愿意及时抽身。

  与其说是鬼迷心窍，不如说是自己内心的贪欲，战胜了理智。

  及时抽身，尚有活路。

  越陷越深，死路一条。

  筹码不断加大，人越来越兴奋，眼里都冒着金光，就等着迎来逆天改命的那一刻。可惜呀，事与愿违。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我将赢来的金银珠宝，都输了进去。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所以跪在地上，不断祈求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老板将我带进了一个房间里，让手下拿了一张纸，让我签字画押。”

  那张纸，看着是救命稻草，实则是催命钟声。

  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明明可以立刻抽身，却为了那不切实际的翻身梦，还是凭白搭上了自己这条命。

  “赢一场，就可以得黄金五百两，从此彻底逆天改命。输了，也没事，留下一件衣服即可。我想着，若是我赢了……若是我赢了……便可以扬眉吐气，从此横着走。”

  若是，假如，如果，可能，也许，可惜呀，这些词，都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赌疯了的人，哪有理智可言。

  最后连亵裤，都输了进去。

  “筹码加大了，这次不是黄金五百两，而是五千两黄金！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啊！”

  赌坊的人要把赌桌上的黄金收走，赌徒却不甘心，将人拦了下来。

  “我看你这小伙子长得还算清秀，你没有衣服了，快走吧。哎呀，突然想起来，我们东家想做人皮鼓，始终寻不到好的材料呀！”

  “我还有衣服！我的皮也是我的衣服！若是我输了，我愿意将我的皮剥下来，送给东家做一面合心意的鼓。”

  “公子，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呀！我们若是剥了你的皮，你认识我们的脸，到时候去阎王那里告状和指认，我们该怎么办呀？”

  “这还不简单！若是你们怕我去地府告状，剥皮时，你们把我眼睛挖出来，我绝对不反抗！”

  “公子，要不算了吧，虽然您百战百胜，虽然东家愿意加到一万两黄金，可是我觉得，即使贫困潦倒地活着，也比偶尔冒一次险要安全划算。挖眼剥皮呀，会很痛的，您还是……”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若不能大富大贵，我还不如立马死了。纸笔拿来，我立下生死状，画押签字，绝不反悔，绝不会去地下告状。死生听从天意，与你们无关！”

  “公子，您……”

  “废话少说！愿赌服输！”

  “好吧，那我和东家说一下。”

  赢了吗？赢了的话，就不会被人挖眼剥皮，困在卿心池里，永世不得超生。

  输了吗？真输了。

  甘心吗？不甘心。

  太痛了，为了让皮保持质感，整个过程，人都要清醒。刀划破了皮肤，沿着纹理，慢慢剥落。想哭，眼睛早都被挖走了。想叫，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想逃，手脚早都被绑住了，无路可逃。

  一天之内，四个年轻人，就这样永远留在了陆家赌坊。

  肉身不腐，灵魂被困，皮肉分离，他们只能被关在这里，等着自己被炼成更邪恶的法器。

  找回皮肤，寻回灵魂，他们才能恢复神智。将心中的委屈说出来，才能彻底离开人世。

  兰泽面无表情，冷声道：“赌坊的人，只要你们的贴身衣物，没有让你们用其他的做赌注吗？”

  “没有，从始至终，我们踏入赌坊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我们是盘中餐，囊中物。赌注越大，我们越疯。逆天改命，最后改的，只有自己的死亡时间。”

  紫苏叹了口气，她知道凡间很多人，因为出身贫苦，往上走的机会少之又少，为了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剑走偏锋，时常去赌坊逛逛，就等着翻身那一刻。

  赌到最后，人不人，鬼不鬼。

  越陷越深，抓耳挠腮，手痒难耐。

  打爹骂娘，说谎成性，不务正业。

  妻离子散，亲友反目，街坊嘲笑。

  越赌越输，越输越赌，万劫不复。

  戒赌，很难的。

  有一男子，家境殷实，按理说会幸福过一生，但万万没想到，他偏偏染上了赌瘾。亲友轮番劝说，未果。眼见他没救了，妻子回了娘家，与他断了关系。父母伤心地夜夜哭泣，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终是毁了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母亲又一次想要上吊自尽，将她救下来后，男子为了表示自己真的痛改前非了，将自己的小拇指，剁了下来。大家都以为他真的戒赌了，真心替他高兴。没想到过了数月，他又耐不住诱惑，去赌坊继续赌钱。

  戒赌之路，难于上青天。

  兰泽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陆家赌坊，还算仁义，不接受亲友作为赌注。”

  紫苏蹙眉道：“你们找回了自己的皮，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们可以替你们去看看你们的亲人。”

  尸体齐齐摇头，低落地说道：“仙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的亲人，早都去世了。黄泉路上，希望还能与他们团聚。”

  紫苏沉声道：“你们还恨陆家吗？这家人做了太多坏事，马上就要遭到报应了。”

  “仙子，我们只恨自己当时鬼迷心窍，非要用自己的皮做赌注。我们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死了，也挺好。你们走吧，我们要去投胎了。尸骨的话，不用理会。”

  紫苏怏怏道：“好吧，我不能强人所难。这辈子你们被赌博害惨了，希望你们来生远离赌博，不进赌坊，过好自己的生活。”

  “谢谢仙子！借仙子吉言！”

  紫苏转过身，神情低落地往外走。

  就在快踏出门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背后突然出现浓浓的杀气。她蓦地回头，发现四具尸体手持利刃，离她极近！

  还没等四具尸体动手伤人，他们的眉心，就被插入了万劫不复钉。四具尸体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利刃，自然掉了下去。兰泽冷笑一下，召出明璃净火，将四具尸体团团围住。

  “你，你早就发现了？”

  兰泽笑得温柔有礼：“赌徒，最喜发誓，最爱卖惨。最不能信的，就是他们嘴里的话。我给了你们一次又一次机会，是你们自己不愿意珍惜，不肯悔过，还想着继续搏一把。我们三个，有法力，若不慎被你们吸食了，你们自然功力大增，从此无法无天。”

  明璃净火越烧越旺，其中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不甘心地抱怨道：“我只想活着，我有错吗？我何错之有！如果我拥有权力，掌握财富，我不会活得这么卑微和可怜，更不会死得如此凄惨，还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不能投胎！”

  另一具尸体也跟着骂道：“我恨啊！为什么每次在人生的关键路口，我都选了最差的一条路？为什么有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却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我行善积德，谨小慎微，却活得不如富裕人家的一条狗？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兰泽闭上眼睛，面色冷清：“你们的家人又做错了什么？你们把亲人视为可以买卖的财产，在赌桌上，输到最后，你们没有了人性，甚至可以说是畜生不如！陆家的人，确实是恶贯满盈，但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累家人，变卖妻女，偷袭恩人。你们和陆家人，是一丘之貉。”话音刚落，兰泽挥了下衣袖，四具尸体化为了灰烬。

  灵魂既然无法净化，那就让它们魂归大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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