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十岁之前的人生
回到家里的时候才下午一点多,那顿饭像是吃了一个世纪,力气全用在发疯上了,菜是没吃多少,我摸摸肚子,可惜了那一桌子好菜,得再找点吃的垫吧垫吧。我瞅瞅打了个饱嗝的成辛元,得跟他学学,天大的事也挡不住吃饭的脚步,以后怕是吵架发疯的时候多着呢,老饿着肚子怎么行,吃饱饭才有力气干仗,我捏了捏细细的胳膊,这个世界上只有敌人才会希望你软弱。
蔺女士又忙着整理店里的衣服,她也没怎么吃饭,这是她的常态,心情不好不吃饭,遇上点儿事也不吃饭,以为委屈自己就是善解人意,曾几何时,我也这样,现在想想,真是傻子一个,身体垮了还怎么继续接下来的事。
我叹口气,慢慢来吧,一点一点改变她的习惯,至少不能像上一世那样,整出一身病来…
成辛元无所事事的摆弄着手机,我总觉得他情绪不太好,跟有心事似的,刚想开口问他,他借口困了上去睡午觉,头也不回的走了。
店里剩我和蔺女士两个人,我心里一堆事,毫无头绪,乱的很,跟她说了一声就出了门,全然没看到蔺女士停下手中的活,一脸哀伤地看着我的背影。
正值晌午,北方小县城一天最热的时候,我不觉得热,只嫌弃阳光刺眼,用手挡一挡,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道路两边的店铺开着,但都没什么生意,也是,这大热的天,谁愿意出来遭这个罪。洒水车响着《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从我身边经过,我来不及躲闪,呲到了我的小腿上,裙摆也被溅上了水,我拍拍右小腿上的水滴,触摸到小腿肚上两个圆圆的疤痕,眼神黯淡,思绪飘回了从前…
小腿肚上那两个又小又圆的疤痕,是成兴民拿烟烫的…
他不抽烟,却爱收集烟,他在他的单位也算个半大不小的官,应酬的时候多,烟也少不了,见面总得让一让。成兴民在外是个体面人,为人老实忠厚,工作努力上进,同事一说起他也是有口皆碑。
在外人眼里,我们这个家堪称“模范家庭”,惹人羡慕。男主人工作体面,上进又顾家,女主人经营店铺,生意蒸蒸日上,又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一双儿女乖巧懂事,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我瘪瘪嘴,都是表象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我知道这个家有多么罪恶,人有多么龌龊…
我叫成蔺,成兴民的成,蔺青梅的蔺。小时候我问过蔺女士,为什么我的名字和其他的哥哥姐姐不一样,他们都叫成辛x,为什么只有我叫成蔺。那时候蔺女士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因为爸爸妈妈相爱,所以才有了蔺蔺啊,爸爸的成,妈妈的蔺,蔺蔺的名字是别人比不了的呀!”当时的我信了,之后很长时间也以此为傲。
曾经我以为我的家庭很幸福,妈妈是裁缝,会给我做漂亮的衣服,每次去幼儿园都会让别的小朋友羡慕不已,爸爸每天下班也会带好吃的,有时候是会流心的巧克力糖,有时候是有奶油有樱桃的小蛋糕…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从他第一次拿拖鞋打我?第一次把年幼的我的脸摁在水池里很久不出来?还是第一次不去幼儿园接我,我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回到家却发现家里锁着门?记不清了,太多次了,幸福的时光是短暂的,之后就是数不清多少次的疼痛…
那时候妈妈挺着大肚子,怀着成辛元,邻居们都说妈妈这一胎一定是男孩,也有吓唬我的:你妈妈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讨人厌的婶婶也跟我说我是妈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我哭了好久,妈妈抱着我说,她才不会不爱我,她把我的小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她说那里面是弟弟,弟弟以后会保护我,妈妈问我:“蔺蔺会爱弟弟的,对吗?”我开心地点着头,妈妈却哭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那是她哭的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
妈妈生成辛元的时候是在凌晨,我在睡觉,醒来只有我一个人,我嚎啕大哭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我。我饿极了,自己跑到厨房踩着小板凳找剩饭吃,然后就坐在家门口等。我等啊等,等到傍晚才等到了爸爸,带我去了医院,医院里好多人啊,爷爷奶奶姑姑伯伯叔叔,我也见到了成辛元,他好小,白白的,我好喜欢他,我用手戳戳他的脸,却被爸爸突然打翻在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没哭,脸上火辣辣的疼,周围人也冷漠地看着我。爷爷走过来,抱起了我:“爷爷抱蔺蔺出去玩儿好不好啊?”我点点头,爷爷最疼我了。
后来家里住了好多人,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哥哥姐姐,小小的院子显得拥挤起来。这是妈妈的院子,是姥爷生前给妈妈留的,可现在住进了这么多人,我不喜欢…奶奶每天只抱着成辛元,给成辛元做香香的小米糊,也有哥哥的,却没有我的。爸爸每天下班还会带好吃的,成辛元太小吃不了,就都被哥哥姐姐吃了,我连渣都见不到。妈妈还在做衣服,只不过不是我的了,爷爷奶奶的,哥哥姐姐的,还有小成辛元的。
哥哥只比我大两个月,上小学后一直在一个班。我成绩比他好,会被爸爸打:“怎么不带着点你哥哥。”得到的奖品也会被哥哥拿走。成绩没他好,也会被打:“成绩这么差,养你什么用!”那时候我每天都祈祷:叔叔婶婶一家赶紧搬走,还有,不要再和哥哥一个班了!
爸爸一开始打我的时候,我会跟妈妈告状,妈妈说是因为蔺蔺表现的不够好,然后我努力学习,学习各种,洗衣服,做饭,奖状也是拿回来一张又一张…他还是会打我,甚至拿烟头烫我,小腿上,后腰上,都有圆圆的疤痕。我跟妈妈告状的次数越来越多,妈妈也不耐烦,她冲我发火:“打什么打!他是你亲爸,怎么会打你!就算真打也是你不懂事惹你爸生气!怎么就打你不打别人呢!”还要我怎么懂事呢,成绩优异,家务全包,连给成辛元换尿布洗尿布的活儿都是我做的,奶奶说,那是我应该的。我应该的也太多了…我再也不跟蔺女士告状。
九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四岁的成辛元跑进厨房,厨房的灶台烧着一锅滚烫的水,那是用来杀鸡褪毛的,成辛元踩着板凳,扒住了那一锅热水…
我从学校被接到医院,见到成辛元,他被烫的已经哭不出声了,脑袋又肿又大,整张脸面目全非,原本白净的脸蛋全是烫掉的皮,揪在脸上,很是恐怖。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奶奶摁在地上揪着头发打:“你个煞星!克你爷爷还不够!又来克你弟弟!烧的怎么不是你!”我就被摁在地上打,没有一点反应,也没有人过来拉我,蔺女士抱着成辛元,眼已经哭成了核桃,成兴民冷冷地看着我,他巴不得我死吧。
后来是大舅把我带走的,他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他赶过来的时候,我被打的眼睛睁不开,我听到大舅对他们的怒吼,听到他对那人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同意我妹和你结婚!”大舅抱起我,安抚着说:“蔺蔺不哭啊,大舅带你回家!”我才没有哭呢,明明大舅哭的最凶…
我环抱双臂蹲在地上,头被晒的有些晕,还很饿,我摸摸额头,看看时间,也没走多久,别是中暑了吧。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有些晃,差点没站稳,从小到大都低血糖,老毛病了。走进一家冷饮店,点了一杯柠檬水,又要了一个冰淇淋,吹着冷风安静地吃着。
成辛元现在15了,又高又帅,依旧白净,正经一帅气男高,嗯…男初,他才上初二,上高中还得个一年呢。我不确定成辛元是否记得他四岁那年遭的难,当年幸亏救治的及时,恢复的很好,脸上没留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脖子运气就没这么好,当时是刚开春的季节,成辛元还穿着小棉袄呢,滚烫的热水在脖子处形成了聚集,烫的严重,落了疤,要跟着成辛元一辈子了。家里不是没想过给他祛疤,但见了很多医生,都说成辛元还在长身体,疤痕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淡的,确实这样没错,成辛元二十多岁的时候,正常社交的情况下,不细看是不会发现脖子上的疤的。
至于当年那顿打,除了我和大舅他们,没人会记得吧。那么温婉的大舅妈,在给我眼睛上涂药水的时候,把奶奶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完奶奶骂爸爸,骂完爸爸骂大伯叔叔,把能骂的全骂了一遍…
那顿打有多疼我不太记得,却记得从大舅家偷偷跑出去,去医院看成辛元,他已经被包的满头纱布了,只有蔺女士抱着他,蔺女士哭着跟我说对不起,她说她该信我的。我没太理会她的道歉,我只顾着成辛元,成辛元胖乎乎的小手往我脸上摸,嘴巴因为受伤吐字模糊,但我听清了:“姐姐不怕,元元不疼…”
臭小子,那时候就知道护着我了,没白疼他!我会心的笑了笑,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
以前不理解,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最痛苦的是蔺女士吧,儿子遭着大难,女儿什么也没做错就在她眼前被挨打,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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