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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生员覆试


闹将一阵,掌柜的领着妇人出了小院,何思问笑道,“既然已是打扮妥帖,咱还是快去客栈寻教谕吧,免得失了诚意”。

  秦孙两人都称是,昨日未请教谕等人已是有些失礼,今日换了新衣再是不请,可是说不过去了。

  几人赶紧出了小院,一路说笑着便去了客栈,客栈内满是着新衣的相公,各个喜气盈腮,眉眼含笑,互相施礼问候。

  伙计使劲看了身着襕衫的秦鸣鹤几眼,又揉了几下眼睛,张着嘴又看了看掌柜,掌柜挥挥手让他快去寻人。

  等到孙清几人出来,秦孙几人上前见礼致歉,几人便去了酒楼,一连几日不是你做庄便是我做主,直到提学官挂出牌来,叫考过的诸生都听候发落,不许私回,如发落不到者,除名为民。

  等着放了秀才岁考的成绩,何郑两人还是一等,又过三日,提学官发牌要在二日覆试。

  覆试不难,与磨勘不同,一般只出一道四书题,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比照笔记,避免捉刀替考。

  覆试并不搜检,时间也就比县试等宽裕,再者考生不过百多人,所以十七日卯初,考生才开始入场。

  秦鸣鹤进了考房,抬眼就见坐在阶上高椅的提学官,见他还是如往日一般肃穆,赶紧施礼后到了座号处坐好。

  不多久,百多新秀都已入座,府学教授等人开始发卷,这卷子包含县试和府试的考卷,等考生做完,合并一处。

  秦鸣鹤磨好墨静待出题,高椅之上提学官草草几笔写完,书吏取过来,粘在长柄牌上,秦鸣鹤抽了几眼,见是,“人莫知其子之恶”。

  嗯?秦鸣鹤赶紧抄在草卷上,这题是出自《大学》,他默默回忆此题全文,“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这是很明显的一道截上题。

  截上题就是去掉上半部分,如本题就是去掉了“故谚有之曰”,秦鸣鹤便抬笔写了一个“谚”字又是写了个“曰”字,再在这两字上打个叉。

  因为按照律例,截上题破题不得从已截字面起说,所以这两字都不得用。

  《集注》云,“谚,俗语也。溺爱者不明,贪得者无厌,是则偏之为害,而家之所以不齐也。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朱子释曰,“常人之情惟其所向而不加审焉,则必陷于一偏而身不修矣。溺爱者不明,贪得者无厌,是则偏之为害,而家之所以不齐也。”

  通过《集注》和朱子注解不难看出,此七字突出了一个字,偏。

  秦鸣鹤写个偏字画了圈,他将前面的“伐冰之家”做了引申,言辞激烈,批评意味重,不好再对这段话继续深化加重,再者这段话主要是从人的本性出发,从自身出发来以实例讲解文中的“五辟”。

  秦鸣鹤思来想去便想着从“偏”字着手,只从字面来作文,写一道明破交差。

  想着便将人和子画了道连线,在四书中没有指代性的人多是指男性,而在这里指的是父亲。

  《曲礼》有言,“君子抱孙不抱子”,其实这句话的本意是祭祀先人的时候,使孙充任尸体,而不用子。

  如果孩子太小,不能充任全程,那么就要找个德行高的人抱着他完成整个仪式。

  而后人逐渐演化,最后竟是成了,“君子抱孙不抱子,至亲至疏亲父子”,到了嘉靖朝更是出现“二龙不相见”。

  父子相亲,人伦大礼,相较远离,何其荒谬。

  秦鸣鹤笑着摇摇头,提笔在偏字下左写了个溺字,右边写了弗修二字。

  弗修分两面,一是心不修,二是身不修。

  心不修指的是主观意识形态认知差,是人潜意识里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棒,世间罕有人能媲美,余子不能比,大抵都是老婆别人的好,孩子自己的好的一种心态。

  再有就是德行不修,仗势欺人,自觉身居高位或是豪富充栋,自然视世人如无物,所以对于其子为恶,是知之为不知。

  身不修则说的是客观意识形态认知差,一个人不可能将精力都用在家庭,用在孩子身上,或是忙于事业,或是忙于金钱,或是忙于美人,凡类种种。

  那么就会在客观上忽略了孩子的成长,对在孩子身上发生的事就会无知无闻,是不知为不知。

  而溺也分两面,一是溺宠,二是溺偃。

  溺宠简单来讲就是,知其为恶而纵之任之,这就是出现熊孩子的一个原因。

  溺偃则指的是,知其为恶而斥之改之。

  如果一个身心不修的家长教养一个被溺宠坏的孩子,那么这就是常说的一个熊孩子后面必然有一个熊家长。

  熊孩子的产生和其生活环境、生活质量无一丝一毫关系,只和其父母的修养有关。

  秦鸣鹤想到此,忍不住在草卷上潦草的画了个熊头,写了七个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杜甫)

  等画好,秦鸣鹤欣赏片刻,虽说有些抽象,好歹也能看出不是个人头,也就不再理会,提笔写下破题道,“常有讽人之父者,偏爱之例证也”。

  常,常言,俗语的意思,代指谚语,而“讽”字则开篇表明立场,反讽之意,指“人莫知其子之恶”是句屁话,是阿谀奉承,是谀慕权贵。

  这句话实际意思是人父偏袒自己孩子,在孩子做错事后故意装作不知,不过是因为偏爱罢了,哪里会“不知其恶”。

  承题便是,

  “夫人之爱有偏,近莫如子也,而不知其恶,用情也而可忽诸?”

  “......士绅之家,不少淫嗣,田舍之翁,亦有骄子......”

  “......虽父言责,责善不行,彼盖容隐且姑息也......”

  “......受福贵则骄奢,其溺自不明非昏,遗咎也,则祸至亦......”

  最后写道,“......其谓好而不知恶者与?实谓谄善人父者矣”。

  所以说什么狗屁“不知其子之恶”,不过是世人惧怕其父的权势和贪慕他的钱财罢了,说些谄媚之言而已,最后束股与破题呼应,批判意味也就更浓些。

  好好的文章写着写着就成了明破反讽,秦鸣鹤写完忍不住摇头,难不成自己还是个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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