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夫妻再见
黑暗天幕之上,雷声还在轰隆作响,那声音狰狞而恐怖,还透露着要把整个世界都摧毁的绝望。
戈曳皎皎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堆被当作垃圾一样堆叠在肮脏尘世里已经凉透的身体,突然有一种浑身发凉的颤栗。
这万里河山,诸人堪配?吾可堪配?
无力感席卷全身,隔着雨幕,夜黑洞洞的,前路没有方向。
戈曳皎皎默然道:“给死去的奴隶好好安葬,若有家人的,放他们的家人为庶民,另赐十两银为抚恤,之后奴隶也分派月银,后期可为自己赎身,男女皆是,全国推行,汀柊,具体事项,明日来同本宫商议。”
看着面前的这一堆无人在意的生命,戈曳皎皎突然想到此举,事不宜迟。
在场的人讶然失语。
汀柊抬起头强烈反对:“女君,他们只是奴隶,连畜生都比他们高贵,怎么能……”
“他们是人!和我们一样,生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们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个世间,感知这世上的一切!汀柊,南朝……到底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度?不是只有王室,士族,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王侯将相,宁或有种?!”
这番话掷地有声,比之雷声更加振聋发聩。
只可惜,听者只有寥寥几人,且又有谁放之在心?
第二日清晨,飞鸟落在高高的屋檐上鸣唱,霞光万丈铺展,所有绿植被注入了生机,绿得很是盎然。
子君长情趴在公主府公主住的房顶上看了一夜,也守了一夜。
雨是黑夜隐没时候停的。
勾蛮昨日听说戈曳皎皎回府,早早便沐浴更衣等着,只戈曳皎皎昨日进房门之时差不多已经子夜,看着面上满是阴沉之色,勾蛮算是极有眼色的,衣衫半露都没能换得美人儿垂青,便隐忍着几分失落出了房门。
子君长情盯着房间里那道熟悉的倩影,心酸委屈怎么都压制不住,还有胸中隐藏的丝丝愤恨。
爱她,恨她,恼她,怒她……
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多一些。
他脑子里还有一片记忆空白处,他亡国之后,以及摔下悬崖之前到底发生了哪些事?
子君长情带着重重疑团离开。
他现在……不知道应拿何种心绪去见她。
“女君,子君长情不知去向了。”
千粟派人在他住的地方盯着,昨日大雨盯梢的人怠惰了一阵,今日一大清早便来报说人不见了。
戈曳皎皎乍一听还有些恍惚,这几日她事忙,竟是把他给忘了,如今提起,又是一阵烦躁。
这个人,这段关系……该如何处理?
如今他不见了……
戈曳皎皎抬眸,双眉跟着微微一蹙:“他此行只是为了寻我归家,若是你这边一直未给消息,他怕是会自己行动到公主府来寻我,他若不见……八成是已经混入了公主府,你去让汀柊关闭府门一一排查,看看昨日有没有生人混入府中。”
“是,若是寻到了子君长情该如何处置?”
戈曳皎皎头疼,以手扶额,合着眼睑默默道:“他如今记忆全失,为人诚挚,暂没有以往那些勾心斗角敛权霸势的心思,暂不需宣扬,将……将人秘密带来见我。”
千粟却始终拧眉:“属下僭越一言,何不干脆将此人一刀了结,省得届时他恢复记忆,对公主殿下及南朝刀刃相向,后患无穷。”
戈曳皎皎任由他一字一句说完,每一个字好像都踩在她的心尖上,一下一下地闷疼钝痛。
千粟说得不错,此人一刀了结最为妥当。
可是……可是……
“女君对他……动心了。”
千粟呆在戈曳皎皎身侧十年,何曾见过她如此优柔寡断。
面前女子以往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弯着,和煦的阳光照过来,光照不见的半面隐于暗处,光影时暗时明在她的纤细身形上流转变换。
她从不逃避任何事,几度欲张口,最终无言。
千粟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事情很顺利。
汀柊找到人的时候,子君长情正掩在一堆奴隶里面砌泥砖。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汀柊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起了当初大王派人送他进公主府时候的模样,那时郎君一身广袖青袍,玉带飘飞恍若乘风而去的神子。
如今粗布麻衣,立于断墙残瓦之下,风雨飘摇,凄苦无比,有物是人非之感。
“郎君,公主殿下想要见您。”
“嗯。”
即使失了之前囚在公主府时的一段记忆,但夫妻相处三年,他晓得自己这妻的聪颖。
这般快就寻到了自己。
子君长情心中莫名有几分激动期待。
江山和他。
她选谁?
子君长情被悄无声息地带到公主府内的地牢中。
他被带到其中一间牢房,房门上锁。
子君长情盘腿而坐等到夜深,看着这简陋的牢房,心慢慢凉透,亦不再期待那个答案。
同时,作为大庆的王上,他亦有了决断。
山河破碎,他们这样的人,怎还儿女情长?
夜深人静,戈曳皎皎才姗姗来迟,她手中提了个大食盒。
华丽的大红宫装摇曳在阴冷的地牢之中,仿佛突然出现的一抹勾魂媚色。
戈曳皎皎抿唇淡笑,面上是她为妻时候的温婉。
乍见欢喜。
让子君长情刚压下去的心绪如湖水生波,再难平息。
她进得牢房中来。
子君长情打量她,眼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心疼之色,他本以为这深情要演,却不知已是情难自禁。
“夫君。”
娇娇柔柔的一声夫君,子君长情伸手用力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俯身吻住她口中的香甜。
戈曳皎皎闭上眼睛任他施为,一滴清泪落下……
她想,她是疯了。
……
“如今我为南朝公主,南朝内部纷乱,这里边的事情繁多,王兄于我的婚事上有诸多挑剔,瞿郎……阿月怕是不能和你长相守了……”
美人刚承欢,在他怀中娇羞无限,只是一句瞿郎从她口中说出来。
子君长情由爱生恨,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就此和她同葬,再不能提及别的男人。
九行瞿……是他心里的脓疮,而她成了刺他脓疮的长针。
这三个字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她只对那个死去的“瞿郎”有真心!
夫妻三载,他依旧敌不过那个死人!
她还在他怀中娇滴滴喊着“瞿郎”……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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