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苏州（十）

李源的目光看到了卡在河口的几艘兀自在燃烧的小船上，因为船小，它们起火后一路燃烧，抵达河口卡在那里时已经大多成了残骸，火势也不大，但李源忽然灵光一闪，指着七艘耀武扬威抵近的大船大声下令。

  “用火箭攻击大船，烧着它们！”

  李源亲自操纵一柄床弩，冒着箭雨往河面上的一艘晋军大船上射油脂囊弩箭，数架床弩立刻集中开始射向大船。所有的吴越弓箭手也都调转箭支向大船上射出一轮火箭，只见两艘大船上升腾起了火苗，很快便烧成了熊熊烈火。

  船上的晋军弓箭手开始纷纷跳水逃生，在李源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两艘烧成火球的无人操控的大船顺着水流一路横扫，很快便抵近河口，他们横在城墙之间的障碍物上烧成了一道火墙。

  李源哈哈大笑道：“看你们还如何进来，这下来个瓮中捉鳖。”

  众人这才明白了李源的意图，原来他是要让这两艘起火的大船当做一道屏障，阻挡后续冲来的小船上的晋军进入城中，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一道火墙封锁了河道口，后方数十条小船顿时傻了眼，他们当然不能冲向火中，也不能停在河面上挨打，于是乎他们纷纷调转船头开始逃离弓箭的射程。

  两艘大船起火之后，其余的五艘大船也意识到了危险，他们赶忙后撤脱离守军的射程。这一道火墙居然不得不逼迫对方偃旗息鼓地停止了后续的进攻。

  他们这一退，城头的压力顿减，吴越守军们顿时可以从容地朝河下射击。

  李源哈哈大笑道：“他娘的，倒要感谢你们教了我一个火墙防御的办法。来人，命城下民夫搬运柴薪用小船载去添柴加火，不要教大火熄灭了。这一道火墙要保持燃烧，便可阻止敌军攻击。弓箭手继续在城上射杀，其余所有人跟随本人去河岸上杀敌，下边恐怕抵挡不住了。”

  李源带着千余名士兵冲下城墙，穿过宽阔的广场之后直奔码头。那里早已经杀得难解难分，两批近万名晋军泅水进城，第二批更是全部从西岸上岸，利用人数的优势推进到了河堤上的码头。

  邢之道和方同鸣率领的两千名守军虽然开始占据着地利之利，但是毕竟对方人数太多，此刻已经只剩下数百人死命抵挡，随着河中越来越多的晋军上岸，他们已经抵挡不住了。

  “杀！”李源率着两千余守军冲杀而至，喊杀声震天而起。

  邢之道正自苦战，见到援军抵达大喜过望。在他的目光里，一人骑着一匹黑马从码头上方的斜坡猛冲而下，手中长剑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径直直冲入晋军的人群之中。随着剑光闪烁，他马前身后的叛军像稻草一般地片片倒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

  “那是谁？如此凶悍。”邢之道愕然道。

  “是李校尉啊，好厉害啊！”几名吴越兵士高声叫道。

  邢之道看看手中握着的长枪，啐了口吐沫，猛地将身上的盔甲脱掉扔到一旁，一言不发地冲入了敌军之中。

  他平素自诩武技高强，但今日在面对众多敌军时却有些缩手缩脚。所以刚才一直只保持着队形和晋军交战，甚至连盔甲也穿上了身，但此刻看到李源一人一马冲入敌群之中，他才意识到，就算自己武技再高，在冲锋杀敌的胆略上也被李源给比了下去。

  难怪李源无战不胜，他的举动才叫身先士卒，这样的行为才能鼓舞士气。看看周围这些兵士们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样子，便知道他的行为有多大的鼓舞作用了。

  邢之道不再犹豫，仗剑也冲入敌群之中，兵士们士气高涨，喊杀着沿着斜坡往下压制冲杀。

  本以为即将攻上河堤的数千晋军，突然遭遇到了守城援军的凶狠的猛扑有些措手不及，很快他们便被迫压缩到了码头斜坡之下，不久后更是在守城兵马悍不畏死的猛攻下退下河堤。但到了河堤之下便是绝地，这里退无可退，更是地形的劣势。这之后便免不了被屠戮的命运。

  李源本人倒是杀得兴起，策马在河堤上来回冲杀，手中长剑若砍瓜切菜一般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待最后一个站着的晋军倒下之后，李源已经浑身浴血，满头满脸都是血肉残渣，整个人像个嗜血的鬼魅一般。大黑马也成了大红马，马身上全是鲜血。

  当兵士们的欢呼之声响起时，李源才意识到战事已经结束。冷风吹来，发热的脑子也情形了许多。放眼周围，河滩码头上全是尸体，惨状惊人。

  刚才那番冲杀，那些湿淋淋的从河中爬上来的晋军兵士在李源的眼里就像是木桩草芥一般，砍了一个又一个，根本不必多想。

  很多晋军其实是在李源面前举手投降的，但李源杀得疯狂，也挥剑给砍了。这一举动也起了示范作用，后来很多晋军兵士其实也是丢了武器大喊饶命的，但也被其他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砍了脑袋。

  刚才战斗之时，沿河往下，两岸的苏州百姓们也几近疯狂。

  很多晋军沿着河水漂流而下，他们不敢上岸，百姓们便举着火把木棍草叉沿着河岸猛追，上岸的便统统砸死杀死，最终这些人在河水之中溺毙，没有一个人能在满城的愤怒的百姓的眼皮下得到善终。

  苏州城依旧是一座不夜城，只不过，以往的苏州城中灯红酒绿笙歌处处。人们彻夜不眠是为了寻欢取乐，享受生活。而今天，这座不夜城中的人们却是彻夜在杀人，而且一个个杀得兴高采烈，杀得肆无忌惮。

  今夜之战从二更天开始交战，一直到五更过半之时，战事才终于暂时结束。

  对晋军而言，这一战可谓是亏到了姥姥家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和代价。一万五千人的死伤，数十条船的代价，这便是今晚晋军付出的庞大损失。若不是后来大船将河面上落水的兵士救上来不少，让死亡的人数减少了数千，这一战便几乎要折损掉两万兵马。

  守城方的损失也自不少，守城方在悬桥被烧断时死伤了七八百人，又被晋军的弓箭射杀了五百多人。最大的伤亡便是被晋军攻入城中，在两岸河堤码头上的厮杀。

  苏州守军确实战力不强，但肉搏战中一千多兵士战死，另有一千多人受伤，总共也付出了近四千的伤亡，尽管这些和晋军的损失比较，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徐如昌本是要以不计代价的方式攻入城中，但现在的结果却是，他确实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要获得的结果却没有得到。

  战事进行到一半时，却被自己的着火的战船挡住了通向城内的通道，从而导致还有数十条船上的兵士无法靠近入城的河口，这让徐如昌不得不终止了进攻。

  计划唯一的漏洞导致了战事进行到一半却难以进行下去，这让徐如昌说不出的愤怒和难受。就好比房事进行到一半，正欲生欲死之时，对方却爬起身来拍拍屁股跑了，那种感觉当真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体验。

  徐如昌抱着一种期望，期望那冲进城中的两拨兵马能够在城中做出些事情来。但站在船头眺望良久，只听得城内喊杀之声震天，最后终于归于平息，而城北的苏州城门始终安然无恙，城头的守军也毫无动静，徐如昌心里清楚，那两拨兵马已经全军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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