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结契
这次的魔兽潮汹涌而可怖，仙族击杀魔兽的速度远不及魔兽繁衍的速度——这种新的生物，繁衍的速度有如分裂，甚至还更快几分。
仙界在这样凶猛而又无穷无止的攻击中险些失守。
仙界桐城城门一度几近被冲破，而界池桐城，是仙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桐城作为仙界的界池，连接了上城和下城，同时因为广阔包容的特性深受仙界子民喜爱，是仙界数个城池中最受欢迎的一个，也是定居人数最多的城池。
尤其是仙力微弱的仙族、或者是毫无修炼天赋的天族凡人，在桐城久居的人数中占了绝大多数。
魔兽潮来势汹汹，险些冲破城门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城门之后是无数毫无自保之力的子民，即将发生的惨祸没人想看到。
还好，在大规模的仙界子民转移之后，战守前线的仙族战士们经过数次血战，终于守住了城门。
魔兽之祸，最先遭殃的是仙界凡人聚集之地——人间。
人间多灾。
自万万年前，上届神族和魔族倾覆之祸伊始，仙界无数仙兽堕魔，形成了大规模的魔兽潮；而凡人无辜，自出生就是不被眷顾的存在，在这样的惨祸中丧生者十之八九。
等到仙族收到消息时，人间已成炼狱。
少数的幸存者，被转移至桐城。
仙界的凡人，是由仙族两两繁衍而来，地仙一脉已经是被轻视的存在，遑论毫无血脉天赋的凡人。
尽管为人父母者，天然会包容自己的孩子，但是在仙界这样深厚的修炼氛围之下，凡人遭受的无形排斥岂是仙族能够想象的。
凡人在仙族苦苦煎熬了数万年，某一年开始，聚集起来的凡人开始迁移至下城，经过数年时间发展，下城渐渐发展成了烟火之气浓郁的人间。
而不少仙族离开下城，迁移至上城，上城的仙气越发浓厚。
随着时间推移，地仙一脉和天族凡人逐渐迁移至桐城。
至此，仙族、地仙一脉和天族凡人、人间凡人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以仙界桐城为界，天赋血脉之力薄弱者居下城，仙族居上城。
这样的平衡彼此之间基本都很满意，上城仙力浓厚，且天庭宫殿、族群宅邸等都需要仙力维持平稳，最适合仙力强盛的仙族居住及修炼。
而下城仙力相较之下弱了一点，且有混沌之气作为平衡，即便是凡人，也不用忧愁在没有仙力维持的情况下，自家的房屋会塌陷，掉落下界——那样的话，对于下界修仙界来说将是个大灾难。
但魔兽之祸兴起万万年，论起祸起之源，由天宫无数星官推演、仙族无数长老分析，虽各有定论，但基本确定一点：混沌之气是人间最先遭祸的根本缘由。
仙族聚居之地仙气浓厚，不易被外来之气污染；而人间仙气微弱，又有混沌之气这样驳杂的大炼炉，仙兽堕魔不过是时间问题。
仙界之中，仙族之人即便口中宣扬各族平等，但有多少人心里对仙力微弱者嗤之以鼻？遑论天族凡人和人间凡人。
不少人心里还在嫌弃人间的存在，使得仙界的威信都低了不少。
但是在魔兽潮兴起百年后，即便仙界仙族倾力相救，已成炼狱的下城再也恢复不到原本的模样。
最大、最能繁衍的魔兽之母盘踞在下城九州，大大小小的魔兽占据了原本的人间集市和房屋。
凡人几近灭绝，仙界再无人间。
连平日里对人间和凡人最刻薄的渝水上仙都沉默了好几个月，连带着常年咆哮翻腾几近要掀翻天宫的渝水都安分了下来。
再后来，下城已经全然沦陷，仙界失去了它的领地。
一万年前，下城最后一片净土被魔兽占据，滚滚浊气替代了原本的仙气和混沌之气，修为稍低些的仙族人都不敢靠近，深怕被浊气沾染。
仙界仅剩桐城和上城，得知被分割了领土的天帝气得上奏的折子都摔了好几本。
而桐城作为上城最后一道屏障，兢兢业业地守着最后的领地，守卫着岌岌可危的仙界尊严。
桐城仙力薄弱者众，为了守卫桐城，天宫、各族之中都被抽调出不少精锐，组成一支强大的战军，常驻桐城守卫。
而负责观测魔兽潮的星官，在每次魔兽潮形成、发起攻击前会将守卫的人数再度报给天宫，天宫再根据情况再度抽调精锐守城抗战。
近百年，魔兽潮形成频率越来越高、冲击越来越猛烈，各族族长都已经放弃回族地，基本常驻在桐城了。
-
半个月后，容与平安归来，只是人有些沉默。
他在这次魔兽潮中失去了他的父亲。
容族人一下子失去了他们的族长。
容族族长容华，年十万三千岁，在这次抗击魔兽潮的战役中，牺牲了自己，挽救了仙界无数年轻的仙族生命，救下了岌岌可危的仙界上城屏障桐城。
他的容族血脉天赋是空间，战役最后，他祭出全数修为、以燃魂为代价，封印坑杀了魔兽万万之数，击杀了那只最大、最能繁衍、一日能繁衍数万魔兽的魔兽之母。
失去了魔兽之母的魔兽一下子安分下来，连繁衍速度都跟着降了下来。
下城被扫清，余下的魔兽退守太横仙山，盘踞不出，预计仙界能迎来少则数千年多则数万年的平稳。
容族人当日便获知了容华族长的牺牲。
容族族地圣物回转镜当日光芒大绽，巨大的天幕在上城拔地而起，天宫及全数仙族之人都见到了容华族长牺牲前的一幕幕，见证了一代英雄崛起并落幕的全部过程。
所有人肃然起立。
容族人在沉默中对这位史上寿命最短的容华族长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天宫及仙界其他族人为这位族长举行了古老的祭祀之典，以此悼念这位仙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仙族人。
从沉痛中回过神，当日在容族长老团的请奏下，天帝允许了还未满一千岁的容族族长之子容与提前接任容族族长之位。
容与还未从失去父亲的苦痛和无措中回过神来，便要迎来他的族长继任大典和结契大典。
已经陨落的前任容族族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桑族族长留下来一句话，他希望结契大典不要因为他的陨落而中止。
留守桑族的桑榆还在期盼着他的归来。
在数万年来的魔兽潮中一次次重击敌方、维护仙界安稳、最后以身祭天，为仙界平和做出极大贡献的一族族长，在完成对族中做最后的交代、对爱妻做最后的告别之后，只剩下一个心愿，那就是他不希望因为他的离去而影响到他儿子的幸福。
桑族族长面色复杂，他郑重地应下了好友的请求，目送他身形慢慢消散，最后化为清气散逸天地。
清气飘落下城，滚滚浊气都散了几分。
这位族长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极致，生前陨落后都在为仙界作出奉献，前线战士全数沉默致敬。
接下来，涤荡下城浊气，恢复旧日秩序的事情就都交给仙族其他人便好，在场的仙族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母亲和桑榆还在等你。”
大战已经止歇，幸存的仙族人已经开始清扫战场，明日他们就要班师回朝。
人群散开，周遭霎时空荡荡的，仅剩下沉浸在丧父之痛的容与和他的未来岳父桑族族长。
桑族族长看着悲痛不已的未来女婿，沉默许久，不擅长安慰人的他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容与静立良久，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
从战场上归来之后，刚辞别天宫礼官和侍从，等候已久的容族长老团就迎了上来，簇拥他们的小族长回了族地。
容与还未来得及坐下，瞬间便被大大小小的族中事务淹没了。
失去父亲的第二日，容与就忙着开始适应族长事务，无暇顾及其他。
一桩桩一件件，素日里父亲处理起来游刃有余的繁琐事务到了他这里，便是焦头烂额，挫败无助的情绪席卷了他。
母亲在丧夫之后一夜时间从温婉的族长夫人蜕变成雷厉风行的容族大长老，带头将桩桩件件繁琐的事务毫不留情地扔给了她可怜的儿子。
容与忙得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
桑榆特意从桑族族地赶来，陪了他几日，她也还没到接任桑族族长之位的时候，对族长繁杂的事务也一筹莫展。
未婚夫妻两人，磕磕绊绊，有些艰难地在长老团的协助下慢慢学会抽丝剥茧，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处理着族中事务。
夜阑人静时，终于偷得一丝空闲的二人相对而坐。
容与抱歉地看着未婚妻、他的心上人，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榆理解地露出个安抚的笑，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揉起穴位来，“我明日就要回桑族族地准备婚典之事了，再过几日，我便搬来陪你继续处理族中之事。”
脑中胀痛被很好地缓解，容与将她的手拉下，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手背，“好。”
他深深地凝视着未婚妻子，情动地吻上她的唇。
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却是第一次吻得这样热烈。
良久，唇分，容与久久地抱着心爱之人，不愿意再分开。
翌日，两人在依依不舍中分离，容与继续投入让他焦头烂额的族中之事和两场大典中。
结契大典繁重而有条不紊，桑族和容族两族的族人们为这场两族期待已久的盛事做足了准备——从定下婚期那日便开始着手，整整准备了两百年。
容族族长的继任大典最终在两族的默认中被天帝敲定，就和结契大典定为同一天。
于是这场继任大典十分仓促，尽管有天宫礼官、侍从帮忙，容族人从上到下，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结契大典前一晚，容与还是抽空偷偷见了桑榆一面。
“明日便是继任大典，你忙坏了吧？”桑榆心疼地看着他，右手抚上他双颊，他瘦了好多。
容与抚上她细软温热的柔荑，深深地凝视着这张他看了近一千年却还是心动不已的脸，“明日也是我们的结契大典”，他语气很温柔，近乎缱绻的语调，“我们今后就能日日在一起了。”
桑榆被他这样毫不掩饰的热烈情思闹得脸上红晕迭起，却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嗯”，她低低道。
纤细的腰肢被紧紧搂住，唇上传来的温热让她忍不住闭上双眼，任由他温柔却强势地侵入。
夜渐深，晚风不息，谁家爱侣在诉情思。
翌日。
天边刚泄露出一丝日色，容与和早已准备妥当的容族骄子们踏上了容族飞车，在族地的欢呼声中出发迎接他的道侣。
到达桑族族地时，恰逢旭日初升。
金色的光芒落下，照亮了飞车上古老的阵法图腾。
“出来了。”容与骄子们大呼。
这样喜庆的日子，骄子们早就摒弃了素日的沉稳高冷形象，一心想要让他们的小族长的大日子更热闹些，最好将先人逝去的悲痛涤荡一空。
这样热烈的情绪感染了桑族人，两族族人的喧闹声简直要将这片天地掀翻。
新人桑榆身着一身浅绿色衣裙，裙摆处问心木的绣纹缠绕一片，繁茂的枝叶温柔地环绕着主人，在腰间、胸前、背后、衣领处落下深深浅浅的绿色绣纹。
在喧闹起哄声中，桑榆缓步朝容与走去。
新人容色极盛、墨发如瀑，行走间，她衣裙上的绣纹桑族圣树问心木仿佛活了过来，容与有些晃神，仿佛听见了他们在树下拥吻时问心木落下的沙沙声。
容与上前几步，伸手牵住桑榆，目光落在她仿佛落了星光的眼眸中，“走吧，我的容族族长夫人。”
容与今日穿了一身玄色衣袍，容族族长的服饰绣纹古朴而繁复，他在这样深重沉稳的颜色衬托下，少了些许少年意气，多了几分青年的清俊之气。
今日的结契大典，用的是一族族长迎亲的规格。
桑榆从他缱绻的目光中读懂了他未曾出口的话：我希望，能给你我最大的荣光加身，朝我走来。
桑榆浅浅笑开，露出脸上两个小小的梨涡，她悄悄地在他掌心挠了挠，“走吧，我未来的桑族族长夫婿。”
两人对视，丝丝缕缕情思在目光中尽显，缠绕不绝。
婚典前，容与和长老团商议过，并征询过桑族族长和桑榆的母亲，他们对于先举行继任大典后举行结契大典的提议毫无意见。
大家默契地隐瞒了另一个新人桑榆，于是在这日，她收到了两族族人共同给她的这场惊喜。
“礼成。”
天宫的司礼官高声宣布，结束了这场礼仪繁琐的结契大典。
终于结束了。
两位新人相视一笑，对于对方眼里的如释重负毫不意外。
从日光初升到月明星稀，两场大典终于落下帷幕，容族族地的喧闹却仍是不休。
新人已经入了洞房，年轻人的热闹却刚刚开始——为这对青梅竹马情深不渝的新人，为容族和桑族两族的未来，为仙界太久不见的这份热闹喜庆，更为仙界平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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