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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割袍断义


正教这方的人看到杨晋一出手要杀嗜血老妖,绝大多数人已然不再怀疑他的立场,只是身为正教人,杨晋一却和魔教人称兄道弟,其行为离经叛道,甚至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正教联盟这么久,今日这种情况,却还是头一回发生,大伙心中踌躇不决,都不知现在该当如何处置他杨晋一最是稳妥。

  这时候,张天赐竟开口道:“他虽不是魔教奸细,但交友不慎,却也无异于引狼入室。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与魔教妖人结为兄弟,日后难免受到侵蚀,迷失自我。依贫道所见,便将他逐出我正教门楣,以免养虎为患,贻害无穷。”

  那赵相如听到师尊张天赐这么说,当即悄声对丘丰道:“师兄,魔教妖人诡计多端,我觉得场面没有大家看到的这么简单。昨天下午我领杨晋一上山的时候,与他说起两派日后联盟一事,这位杨师弟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欢喜,反倒满脸愁容,我心生疑惑,不知这师弟为何听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不感到高兴,反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哼,我断定他就是魔教奸细,觉得咱们两派联盟,实力激增,有碍于他们魔教复辟中原。”

  丘丰冷冷道:“你切莫再妄加猜测。从刚刚到现在,你也瞧见他和叶师妹的关系了,你与他说我们联姻结盟,倘若将他换做是你,你又觉得你笑得出来么?”

  赵相如又吃了自己师兄一瘪,当下闭嘴不再说话。

  叶一城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他明白张天赐这般说话,多半是因为撞见自己女儿和杨晋一的举止亲昵这件事。

  这次到访云山门,他已经向对方表明自己剑宗的心意,同意了两派联姻这件事,却没想杨晋一这小子竟然闯到云山门捣乱来了。是,他或许真的是想上山来帮忙,可谁又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为了女儿叶灵珊来的呢?唉,二人虽然表现不妥,可他们在两小无猜的年纪便跟着成澜沧在剑冢峰上学艺,感情深厚,亲昵一点倒也说得过去,可他张天赐怎能因为这件事,就逼着自己将自己的弟子逐出剑宗?余光里,他又瞥见了聚义山北玄教的吴善德,心中当下一凛,暗道:“真人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恐怕也是因为自己先前不给他留情面,当着正魔双方这么多人的面,掌掴了那吴善德。是了,自己上山既为客,却偏偏反客为主,当着魔教这般多的妖人,驳了他张天赐当主人家的面子。”

  自知得罪了对方,可他叶一城毕竟身为一宗之主,岂能由得旁人对自己门中事务指三道四?当下沉声道:“真人所说虽然在理,但他既是我剑宗弟子,如何处置,却也当由我剑宗决定。”他看着杨晋一,表情严肃,道:“你初入江湖,经验不足,无心结交了魔教人,这怪不得你。你自幼在我剑宗长大,为师深知你心思纯善,倘若培养得当,未来未必不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不将你逐出师门,却要重重责罚,以示警戒,你明白吗?”

  杨晋一心中总算长舒一口气,恭敬道:“弟子明白。”

  “很好,你便与那复人九割袍断义,向在场在诸位正教前辈们起誓,往后再也不会与他们魔教人有任何牵连。”

  叶一城刚刚说完,嗜血老妖嘿嘿一笑,嘶哑道:“好,好,好,好的很。小朋友刚刚要杀老夫,若非空明大师慈悲为怀,只怕我庄某人的性命,已经交代给小朋友了。既然天不让我死,那老夫欠小朋友的人情便算是还了,现下你和我血刀门两不相欠,你当与我门下香主决裂,”他阴恻恻一笑,道:“这位正教小友,往后咱们见面,多半便是一场你生我死的恶斗,阁下便就好自为之了。”

  霎时间,杨晋一整个人的状态就变得惝恍迷离起来,他提着师伯剑,失落地回头望向复人九。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复人九与他对望一眼,也不想他为难,移步近前,接过他手中的长剑,道:“易兄弟,我两的情谊从今往后便一刀两断,这是当哥哥的不义,你无需自责。”说着撩起自己衣摆,挥剑直削,“嘶啦”一声,锦袍便被一削为二,他神色毅然,继续道:“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只盼大家安堵如故,永远不要相争。”他将长剑塞回杨晋一的手中,又将那截断掉的衣袍丢在地上,便转身走进了魔教人的队伍当中。

  杨晋一望着义兄的背影,心中失落已极。叶灵珊知道复人九不想让自己的小师弟为难,这才自己主动断了袍,不禁因复人九的善解人意而大受感动,眼神感激地目送着复人九走回魔教队列,暗想:“小师弟结拜的这位义兄,若非是魔教中人,结识一番也未尝不可。”她心中轻叹,低声安慰杨晋一,道:“晋一,你别太难过。”

  叶一城看出杨晋一重情重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对叶灵珊道:“带你小师弟去后面。”

  叶灵珊当下拉着杨晋一向后退去,可没走两步,就听施颐对杨晋一道:“他连你真实姓名都不知晓,你们这番结义,又算得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又干麽这般矫情,忸怩作态?”

  身后的嗜血老妖惊讶道:“这位小朋友不是姓‘易’么?”

  施颐放声大笑,语气里讥嘲意味十足,道:“自然不是姓易。魔教人奸诈惯了,咱们正教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还大惊小怪,真是可笑。”

  嗜血老妖问杨晋一道:“不知小朋友究竟姓甚名谁?”

  杨晋一转过身,道:“在下原名杨晋一,之所以改名,是遵我师伯的叮嘱,他让我下山后一切小心,不可将真名告……”施颐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不用与他们解释,你且记着,往后再和魔教妖人打交道,擦亮了你的招子,提防些总是对的。”

  嗜血老妖呵呵一笑,摇头道:“如今知道了,却也无所谓了,是不是,复香主。”

  隔了好一会儿,人群后的复人九才道:“是……是……老祖。”

  所有人都没发现,当杨晋一将他的真实姓名说出来之后,这复人九眼神显得既震惊又欣喜,他浑身微微颤抖,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整个人失魂落魄,却不知是因为自己和对方断交所致,亦或是另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当嗜血老妖询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本当第一时间就回答了对方,但张口好几次,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人群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有人在群魔身后道:“云山门和聚义山的诸位英雄驾到。”言语中戏谑的意味甚浓。

  群魔让出一条路来,只见妖焰谷岑啸天和香灵门的慕容仙二人走在最前面,他们身后,七八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神色不忿的相跟着而来,被绑住的这几人神色都不甚好,待杨晋一看清来人,发现他们竟是昨日在沧云山东北方向的那座小镇里遇见的聚义山朋友。这几人身后,两个魔教弟子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这人满面虬髯,看服饰打扮,却是云山门中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

  待杨晋一看清一行人最后那人的样貌,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心头——那人右边太阳穴上,有个直没入发间的暗红色胎记,却正是当年害死道长乌鸦,还差点令自己丧命草海丘陵的毒宫大师兄——张季!

  “晋一,你怎么了?”叶灵珊关切道。

  杨晋一指着队伍后面的张季,咬牙切齿道:“就是他,当年将我和道长掳进丘陵,最终害死道长,让我也差点死掉的毒宫妖人!”在场的除了剑宗叶一城等人知晓这件事,其他正教前辈都不清楚,此下听到杨晋一这么说,才知道他和毒宫还有旧仇未报。

  与此同时,玉虚峰旁边的另外两座峰上也各有一道身影御剑而至,二者气息强横,落地后径直奔向张天赐这方的正教人,其中一女子远远叫道:“师兄,咱们中了这些魔教妖人的计啦。他们佯装攻我乾元、太申两峰,却没想围攻是假,使计拖延是真,上到山腰便停滞不前,只打雷不下雨,却没想大魔头都悄摸着跑来你这玉虚峰上来了。”

  正是那乾云峰的首座王灵徽。

  张天赐眉头凝起,叹息道:“你们两座峰上情况如何?”

  “正如师妹所说,这群魔教妖人围而不攻,师兄和叶宗主离开之后,我就觉得十分奇怪,后来见他们魔教人虚张声势,方才知道是另有所图,这才和师妹到这座玉虚峰上来了。”

  说话之人看着比张天赐年轻几岁,样貌俊朗,肤色白净,便是太申峰的首座楚齐天了。

  魔教这方的人,几乎全部将目光放在了那楚齐天的脸上,嗜血老妖的目光死死盯住对方,从上到下将楚齐天打量了个遍,几乎要将对方看穿一般,半晌才又意味深长道:“楚老弟近年来可好?”

  楚齐天斜睨他一眼,下巴微扬,道:“好与不好,倒也无需你这个老妖物牵挂。”

  嗜血老妖嘴角一斜,目光阴鸷地盯着对方,但那楚齐天并不看他,似乎不想搭理这个魔教妖人。

  章霖平在嗜血老妖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他又看向张天赐,道:“张真人不是牵挂自己师弟和聚义山好汉的安危么?”他努了努下巴,看着聚义山几人,“我本该将各位放了,可这张真人实在没有诚意,派来个冒牌货来搪塞在下,便只好再委屈几位一时半会。只是……”他走到躺在地上的震峰首座罗道高面前,“只是不知道这位罗首座,他还能坚持多久。”

  章霖平故作讶异之色,大声道:“复香主,你好大的胆子,怎将这罗首座灌成这副模样?”但见地上的罗首座面色如土,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若不及时医治,多半就要有性命危险。

  复人九歉然道:“实是罗首座一定要与属下争个输赢,属下避之不过,这才和他拼过头了,还请门主明鉴。”

  群魔哈哈大笑,张天赐冷哼一声,道:“我这位师弟有个三长两短,便叫你们这群魔教人陪葬便是。”

  嗜血老妖嗤鼻道:“只怕届时血流成河,两败俱伤,嘿嘿……嘿嘿……”

  空明道:“庄施主,可否让老衲替罗首座探探伤势?”

  “不容大师费心了,”嗜血老妖道:“罗首座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中了我复香主的血咒,此时若非是复香主亲自解救,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济于事。”

  这血咒是血刀门阴狠毒辣的玄功之一。

  中了此招的人,受伤处便有一枚形如梅花的淤血印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梅花印记将变得猩红,待得红到一定程度,那“梅花”便缓缓绽开,与此同时,中招人全身气血逆行,周身血液聚集于此,继而四下扩散凝结,直至死亡,整个过程极其痛苦,寻常人绝难熬到最后一刻。天底下目前除了般若寺的般若手印能解这血咒,世间已再无他法,且要想用般若手印来解,必须在中招后一炷香的时间内,过了这个时间,般若手印便也无可奈何了。

  说起来,魔教人之所以被称之为邪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魔教人的功法过于残忍。可细细想来,无论是正教的功法,亦或是魔教的功法,究其最终不过都是杀人技法,既然最终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却又要因为一个死亡过程的体验,而分出所谓的正邪来,甚至让人们忽视了最终结果,真是可悲,可笑,可叹矣。

  正教人听说罗首座所中之招乃是血咒,尽皆骇然,他们对复人九怒目而视,更有不少云山门人在心中迁怒于杨晋一,或许他们这群人在经过这些事之后,压根就没把杨晋一视作是自己人,在他们眼中,天底下便只有黑白,再不容有其他颜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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