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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亲情短号“1”


手术室的白炽灯亮起。

  陈烬骤然受伤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被救护车送进急诊科时,斑驳淋漓的血点滴答洒了走廊一路。

  周时宴和潘柏等人守在门口,面容沉肃。

  温荧浑身都在抖,眼前模糊到失焦,叠了重影。

  周时宴眼眶泛着红,沉默地盯了她一会,终究抑制不住地嘲讽启唇:“就是在你走的那天,陈烬出了事。”

  “我就不明白了。”

  “他拿命护你,将你的未来铺就康庄大道,凭什么你却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

  那段回忆是温荧回想起来,如有神助,也最不愿经历的回忆。

  她遭遇的霸凌从高二开始,因有个小三生母成天被人评头论足,众人趁着陈烬训练不在校对她冷嘲热讽,男生们动辄推进小便池,女生们则是将她集体孤立在外。

  王萱带人在校后门拿烟头烫她,抢零花钱的事,在被陈烬拧断了手,跪下向她道歉,以退学收尾。(第69章)

  恰逢那时有人匿名举报他们早恋,陈烬那时成天在射击俱乐部赛训,忙得校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处分对他无关轻重,却对温荧造成了致命一击。

  陈烬索性亲手在主席台撕了处分单,为她揽下一切,声称是他单方面追她,硬生生撤下了温荧的那张单子。

  先是废掉赵华章一只睾丸引起全校轰动,又是迎着全校光天化日下表白,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温荧”这个名字。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温荧顶着“就是陈烬喜欢的那女的”这名讳时,她已经和陈烬在一起一阵子了。

  被嗔怪他高调的行径,陈烬只是吊儿郎当地靠在天台石墩上,帮她辅导数学时用力掐了把她脸:“公开了才好,这样有人敢欺负你时也得看看动的是谁的人不是?”

  陈烬打人是出了名的狠,全校几乎都知道温荧是陈烬“罩着的”人,马上升高三了,也没人再敢动什么歪心思。

  温荧的大名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同区隔了两条街的职高。

  高二下时,李嫣倾慕陈烬有一段时日了,只不过那时候一直没传出他交女友的传闻,她便也不急。

  毕竟她职高校花,家世赫赫有名,身材又凹凸有致的风情就足以秒了大把的追求者了,直到冷不丁被人爆出陈烬有了女朋友,还是和他同班,拿着贫困补助,名不经传的女孩。

  直到被人在论坛上爆出陈烬和一个女生十指相扣出校门的偷拍,还有天台他喂那女生吃饼干,手把手教她解压轴题;

  每次训练结束,那些队员要么和几个三教九流的女生开黄腔,而陈烬永远是第一个走,并不搭话,也不理会那些来送奶茶零食的女生。

  她终于坐不住了。

  起初,下了晚自习,温荧的手机里总会收到莫名其妙的恐吓短信——

  【什么丑八怪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陈烬行不?晦气玩意】

  【真ex啊,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在河里,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识相就赶紧跟他分手】

  她没理,只是下课时听几个女生八卦说,隔壁职高的校花李嫣追陈烬追得很勤,还重金问他的队友打探他的日程表。

  温荧去过俱乐部几次,陈烬队友知道他有女朋友,自然不可能给。

  陈烬更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让李嫣“上哪来的滚哪去”,一个眼神都吝于给。

  谁料李嫣是个不死心的,趁着陈烬去外区参加锦标赛,带着一众太妹,在晚自习后的校后门堵住了温荧。

  头发被一股猛力扯住,推倒在了垃圾桶旁的杂物间。

  一个巴掌火辣辣地掴下来,温荧闪躲不及,踉跄地直接撞上了墙,后脑勺砰地倒向墙面,眼前青黑。

  下一秒,几个女生径直撕开她的衣领,李嫣勾唇,直接摸出把美工刀割开她的内衣,扒出来晃荡一边哄笑:“就是穿这种蕾丝胸罩勾引陈烬?”

  “还有花边,看不出你还挺骚的,真有心机啊。”

  推搡谩骂中,几个女生轮流将她内衣剪碎,洋洋洒洒洒挥落在她头顶:“下次再让我们看到你去找陈烬,扒的就是你的内裤了。”

  “到时候你的视频挂在真人国区,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嫣憎恨温荧不仅仅是因为陈烬的原因,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父亲当年趁她母亲孕期出轨,小三母子登堂入室了,分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家产。

  她母亲为了她的前途,并没选择离婚,而是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任由母女俩穿金戴银在他们家横行霸道。

  李父早年想要个儿子,一直埋怨李母生不出,便收养了孤儿院的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孩,取名李旸,见他有射击兴趣,从小为他进国家队铺路。

  李嫣随心恣意的生活在小三母子登堂上门后瞬间打破,世界上所有的小三都该死,包括小三女儿。

  温荧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升高三每日烦恼的是怎么刷题取得个好成绩,她想的却是怎么躲避无边无际的打骂;

  为什么有的人想的是美好的未来和大学生活,她却要为每日的饭菜和暗不见天日的明日忧虑。

  她只不过顶着温妙蓉的女儿身份,却要被她拽下泥潭,走到哪儿都遭受着有色眼镜。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错的又不是她。

  陈烬在她手机开了家人定位共享,当天见她放学在学校十几分钟定格不动,弹来一个电话。

  那天晚上很黑,路灯排排相对茕茕孑立,如她的未来,黑暗望不到边。

  温荧蹲在树荫阴影下,反复抠弄着指甲,盯着脚尖,强忍着没发声,喉咙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听筒里人声嘈杂,还有砰砰砰击靶爆破的射击音,陈烬显然还在室内训练,百忙中问她个平安。

  “怎么还不回去?”

  低磁的声线中夹杂着微喘,一听到她声音不对,“怎么了?”

  “……没。”

  指甲深深陷进了指腹,温荧将自己麦克风关了,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打开,若无其事道,“感冒了,有点鼻塞。”

  “快夏天了感冒啊?”

  陈烬觉得好笑,走远了些,环境安静了不少,“七点晚自习就结束了,你收拾个书包要一刻钟?”

  “……数学周测没考好,老黄留我订正完卷子再走。”

  她强忍着眼泪敷衍道,“压轴太难了。”

  “等你到家了开视频。”

  陈烬忍俊不禁,“把错题圈出来,我给你补。懂没?”

  挂了电话,她仰头听着樟树被风吹得沙沙的声音,婆娑晃影,一如她孤寂悲戚的心。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

  谁知,三天的比赛,第二天上午陈烬就赶回来了,沉着脸,在体育课众目睽睽中把她揪走了:“有事瞒着我?”

  温荧一怔:“什么?”

  “再给我装。”

  陈烬眯起眼,把她带到医务室检查了遍身体,无异样后,铁青着脸吩咐陈家司机每天接送她放学。

  少年对着电话沉声吩咐的背影落在门框,温荧心如刀绞,潸然泪下。

  爱你的人会通过蛛丝马迹,你的频率捕捉你的声息。

  后来温荧才知道,宝山的锦标赛,陈烬没去,直接放了一大票人的鸽子,教练心怀不满,觉得他太不识规矩。

  周末,温荧偷偷去俱乐部看他训练。

  空旷偌大的射击场,陈烬穿着黑白运动服,双腿微分开,手持着沉甸甸的枪托,百步穿杨,发发入靶心。

  10.8、10.5、10.6、10.9。

  奥运气步枪比赛中的10环,相当于10米外击中头发丝,正中间的靶心只有0.5毫米大。

  选手根本看不见靶心,全凭身体控制和手感。

  陈烬无疑于是个极有天赋的射击手。

  别人日夜勤奋苦练才能勉强维持10发的手感,平时成绩好的,一到赛场就不免紧张发挥失常。

  而陈烬不仅先天身体素质和协调性更好,还是比赛型选手,心态松弛乐观,如果不出意外,进省队和国家队都是轻而易举。

  这么好的苗子,教练自然对他寄予厚望,也不希望外界给他增添压力。

  温荧是走到后门看的,对着他背影,陈烬没注意,她却反而被正好路过的教练招手谈话。

  “你是陈烬的女朋友?”

  教练姓卢,三十多岁,为人儒雅宽和,并没有问责她的意思,请她在会客室坐下后,还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别人的手机都是24小时关机状态,只有陈烬,永远待机响铃。”

  卢教练双手交叉,交叠在腿上,娓娓道来,“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队里也没有明确禁止选手恋爱的条例。”

  “但是,上周四下午,他手机响了一下午。上次区里锦标赛,他鸽了比赛回去看你。”

  “你可能不知道,哪怕选手扣动扳机时的心跳,都会影响最终成绩,更不要说更大的情绪波动。”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影响他,给他造成外界干扰,让他为你分神,如果他未来踏错一步,痛失世冠,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想?”

  “去吧,人生有舍才有得,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什么都失去。”

  温荧喉咙发涩,过了良久,才深深鞠了一躬离开:“谢谢教练。”

  临走前,她瞥了眼陈烬端正阔直的背影。

  他神情专注认真,风雨无阻,窗外形形色色和来往观看的人群丝毫没有影响他。

  ……

  教练的话盘亘在她心中好几天时,意外发生了。

  陈烬训练结束去食堂给她带麦乐鸡,吃了她的食堂盒饭,吃到三颗钉子,当场去了医院洗胃。

  如果不是他给她带了吃的,出事的就是温荧。

  与此同时,一次放学陈家司机接温荧放学时,陈岐山正好也在车上,下车去校门口给她买奶茶。

  不知从哪冲出来一辆轿车,迎风朝陈岐山撞来,要不是温荧及时把他拉开,后果不堪设想。

  温荧快崩溃了。

  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她清楚这是来自谁的手笔——李嫣。

  她终于支撑不住,跟陈烬提了分手。

  可他没同意。

  不仅没同意,除了辅导她数学之外,还强硬地教她弹了《反方向的钟》。

  那年陈烬十七岁,年轻气盛,无所不能,前途无限,觉得她和射击可以兼顾,无论她怎么试图斩断这段关系,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只有温荧心里清楚,陈烬手机响铃24小时开着,不是跟她谈恋爱,而是为了不错过她的求救信号。

  有了赵华章和王萱的前车之鉴,陈烬生怕她出半点意外。

  甚至用她的手机把他号码设了个亲情短号“1”。

  期末考完后,外婆来城里看她,在见到温妙蓉带乱七八糟男人回家后,两人大吵一架,外婆本就心脏不好,又有高血压,情绪激动下脑血栓,送进医院没抢救过来,当场去了。

  事后,温妙蓉不仅不想出殡葬费操办事后的仪式,甚至把这摊事丢给温荧小姨,两姐妹踢皮球踢来踢去,谁都不肯出钱,最后还是温荧拿出攒了很久的压岁钱,办了外婆的后事。

  人性的薄凉,不过如此。

  温荧觉得最后一根稻草,快压垮自己了。

  暑假去陈烬家如约过完十八岁生日后,次日有市里比赛,温荧没待太久,只是偎在他怀里吹了蜡烛,给他戴上生日帽:“你许的什么愿?”

  “猜猜。”

  “说出来就不灵了。”

  少年的黑眸染着零星的笑意,出乎意料地问,“高考想考哪所学校?”

  “复大中文系。”

  温荧一愣,还是接话,“可是我下学期就要转学了,如果我有本地户口,在海市考海市的学校会很好考。”

  外地卷本就难,苏市考来海市更是难上加难。

  “我真的很喜欢海市,不仅仅是因为你在这里。”

  温荧憧憬地望向窗外纸醉金迷的夜景,“而是我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和太阳并肩而立,而不是借他的光。”

  “不管你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陈烬目光灼灼地搂着她的腰,轻拍了把她的脑袋,“我的心愿,就是完成你的心愿,相信自己,海市985你不是随便考?”

  “虽然老子很烦异地,但又不是不能过去找你。”

  谁也不知道,那是他们离别前的最后一次坐下来面对面畅聊未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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