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花骷髅令,无肠谷,草鬼婆
山里漫起淡淡的晨雾。
九曲十八拐的山路,从峻峭的山岭间蜿蜒穿过,仰头看,斧劈般的陡崖直刺云霄,苍莽的山林里偶有猿猴尖利的嚎叫声。
高高山壁间,背阴面隐秘角落中有个不起眼的山洞。
洞里幽暗寒冷,一盏闪着豆大火焰的气死风灯,倚在洞壁上,黑乎乎的洞里,昏黄的光只能照出几尺远。几个彪彪愣愣的汉子,围在洞中一座石台前,他们的面色被灯光映得闪闪烁烁,似鬼脸一般。
中央坐着个方面虬髯壮汉,他用低沉冰冷的声音下达着命令:
“骆花脸,你在辰时出断头峰,套白狼,耍‘雀诈’之术。注意,活儿要狠,招要毒,不见血不罢休,若露了白相,家法示问......刘一刀,这回要看你的刀法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刀刀致命,记着,出手就奔要害,不许一刀落空......秀才,你是牵线的,给我听好了,戏有几分成,就看几分功,是皮,是彩,是挂,你们几个要给我演出活龙来,鱼能不能咬钩,就看这几副皮囊翻腾出多少番变化……”
(注:皮、彩、挂,均为江湖术语,骗术的门类。后文将有细述。)
虬髯汉子说到这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牌来,托在手心里,那木牌呈椭圆形,扁平,上面雕刻着一个骷髅图案,在骷髅的腮边刻着一朵桃花,染成红色。犹如骷髅的嘴里叼着一朵花,看上去怪异而可怕。
“各位,”虬髯汉托着木牌,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这枚桃花骷髅令,咱们已经接下了,有进无退,无论前面是水是火,也要闯上一遭,桃花令下,勇者赏,怯者杀。概无例外。”
虬髯汉子的声调,缓慢而凶狠,每个字都象冰块砸在地上,透着一股阴气。
他的眼睛里放着一股凶光,像是两把刀。
周围几个汉子,个个神态肃穆,表情狰狞,阴森昏暗的山洞里,活像阎罗殿里的牛头马面一般。
……
断头峰,是一座雄伟陡峭的山峰,怪石突兀,嵯峨嶙峋,形状酷似一个人的上半身,却没有脑袋,只剩下半截脖颈。人们按照山形取名为“断头峰”。
由南向北的官道,正从断头峰下通过。太阳从东方升起,晨雾渐渐散去,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山野间的草木山崖,仿佛给山岭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美仑美奂。
顺着官道走来了两个人。
这俩人行色匆匆,看样子,已经走了挺长的路,结实的粗布洒鞋上满是尘土。其中一个身材又高又壮的汉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瓮声瓮气地说道:“铁猴,你看,那座山峰好像是一个人,被砍断了脑袋。”
名叫“铁猴”的人身材瘦削,几乎比同伴矮了一个头,他走路的姿势轻快迅捷,似是脚不沾地一般,身手透着一股灵气,手搭凉蓬,向前观望,说道:“嘻,憨牛,那是断头峰,过了断头峰,就是无肠谷,你把招子给睁大点儿,小心无肠谷里的草鬼婆,暗地里扒你的肠子……”
他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活脱脱象个猴子。
“铁猴儿”这个绰号,看来挺合适。
被称作“憨牛”的粗壮汉子用鼻子哼了一声,“草鬼婆,那是吓唬小孩子的。你少耍嘴骗人。”
“笨蛋,方圆五百里,草鬼婆的传说,至少传了一千年,那是一个女巫,修练得神通广大,她手里有一张“草鬼搜魂薄”,谁惹着着她或是做了令她不高兴的事……”
铁猴说到这里,斜眼上下打量了憨牛两眼,继续说道:“尤其是心眼儿笨的傻大个,最招草鬼婆厌恶,她躲在山窝草棵子里,把那些人的名字记在薄上,每隔半年,扎蓍草做“搜魂大法”,登上薄册的人即使逃到了千里之外,也必肚肠溃烂,如果得不到她炼制的“草婆水”及时救治,将肠子完全烂完,哀号数日,每天大叫‘我的妈呀’……”
“胡扯,你若不吹法螺,便浑身不舒服。”憨牛说着,却也忍不住朝山上拿眼打量。
“草鬼婆”的传说,是真是假?
谁也说不清楚。
俩人一边胡吹乱侃,渐渐走到断头峰下。
忽听得耳边传来“沓沓沓……”杂乱的马蹄声。
放眼望去,前面顺着大路驰来十来匹战马。马上的乘客穿的是土黄色军服。
此时正是民国初年,天下大乱,地方割据,派系林立,军阀间争权夺利,战火频起,老百姓苦不堪言。
“大兵,该死的丘八,”铁猴反应迅速,赶紧拉憨牛,“乖乖,快躲开。”
遇到大兵,躲开是必须的。
两个人矮下身形,用山石作掩护,朝着山坡上逃去。矮个子铁猴行动异常灵活,手脚并用,窜山越沟如履平地,比真正的猴子也差不多少。他一边跑一边喝斥,“猫下腰,憨牛,你怕贼丘八瞅不着你?这边来,跟着我屁股,简直笨得要命。”
“沓沓沓,”
杂乱的马蹄声中,大约一个班的骑兵,旋风似的驰骋而来,官道上扬起一溜尘埃。
“吁——”
为首的骑兵头目,勒住马缰,十来匹战马,纷纷止步。那头目向前打量一番,然后派出两骑向前出哨,其余的人全都下马。
骑兵们放马在路边啃食青草,坐在石头上歇息。
他们不走了。
……
此时,铁猴和憨牛正在不远处的坡上。
他们本拟等骑兵远去之后,再下来重新上路,只是没想到——人家在路上停下,不动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老猴,这咋办?”
“废话,等着吧,我就不信,他们会在路上住下。”
他俩隐藏在石头后面,嘀嘀咕咕。情形甚是尴尬。现在既不敢乱跑,也不敢乱动,只能趴在石砬子后面眼巴巴地盯着下面官道上的大兵们。
太阳逐渐上升。
山谷里一片金光。
从远处,驰来了一辆带蓬子的马车,跑得甚急,趟起一溜淡淡的尘烟。那马车上的蓬子用棕色松木包框,装饰着金边,黑色绒布帘,看上去很豪华,一看就知道是富裕大户人家出行用的。
车辕上坐着身穿灰衣的车把式。
车把式甩着鞭子,把马车轰得飞快,“驾,驾,”连续催促,马匹撒开四蹄奔跑,车子遇有路面坡坎便剧烈颠簸。
马车为什么跑这么急?
那车把式脸上,花花道道,一片血污!
而且,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羽箭。
血从插箭外流下来,把灰衣染红了一大片。
……
正在官道旁边休息的士兵,看见这辆迎面驰来的马车,均感好奇,纷纷起身观察,指指点点。
“喂,那辆车怎么回事?”
“不对呀,好象有情况。”
前面两个哨兵,驰马过来拦截,挥舞着手里的步枪,大声喝斥,“喂,马车站住,站住!”
……
躲在山坡上的铁猴和憨牛,自然也看见了这辆疾驰而至的马车。
他俩惊奇地瞪大眼睛朝下面观察。
憨牛说道:“不好,看,那个车老倌儿,受伤了,膀子上还挂着一支箭,呀,浑身是血,他准是刚打过仗。”
铁猴把眼睛瞪得溜圆。
“我勒个岑,”
他吃惊地用手指点着受伤的车把式。
“喂喂,憨牛,你看,这人是骆花脸。”
“谁?”
“骆花脸,他是个诈盗,江湖上传说,此人精通九诈十八拐,任你多精明的人,也都被他骗了,最擅长的坑蒙拐骗,前些年遁迹江湖,现在怎么又出山了?”
“不就是个拆白党嘛。”
铁猴一脸嬉笑,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摇头晃脑地说道:“没错,你看,他演得多象,这其中肯定有诈,只是不知道,他这回要骗谁,嘿嘿,老憨,咱们有好戏看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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