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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男主


杏花楼的天字号实则是几个阁中庭,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间,如入仙境。

  两人来到天字号前,小厮已经将这里布置得完全了,云仙先如闲庭信步般走在亭中小桥上,思绪悠然运转。

  他来此处已将近两天了,虽然他曾就世俗之间的设施请教过尹灵儿,但像杏花楼这样的,他实属首次闻见。

  这处之景看着像是客栈或是酒店,然其风雅更胜,服务高端,还对外貌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甚至给许多人讲习琴棋书画……

  于是他就想,兴许这就是世俗所谓书斋之气象吧。

  只是他也着实没想到,所谓书斋的规模竟会如此之庞大,更没想到,原来书斋招揽学生的方式是靠典押和拐骗。

  看来这点世俗与仙门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仙先摩挲着下巴,却摸了一手粉。

  不过说起来,现已过了一天有余,他是该回梦华楼去的,但就在刚刚那么一盘算,他才意识到其实根本没必要回去不是?

  毕竟距离天机阁陈阁老许诺的一个月才两天都未过,回去还要忍受叶笙歌的噪音,多半会被她纠缠一番,牵扯进宣水那档子事里。

  细细想来,呆在这杏花楼也算得上清闲,相比之下明显要好上不少。

  毕竟这里只需要换几件衣服、跟人聊聊天就能包吃包住,接触的也都是凡人,被盯上也方便解决些,不会牵扯上什么大因果。

  除了那种浓郁的味道让他感到不适外,倒并无太多不好的地方。

  思绪至此,他也不由得由衷地暗叹天道有时的巧妙。

  只是苦了麟一,多半还要和自己分别一个月,不过自己已经拜托了那梦华楼的掌柜,它应当也不会太过受罪。

  “……”

  梦华楼、杏花楼……

  清风拂面,云仙先缓缓伸手感受一下空气,忽有一种灵感闪现入脑海。

  说起来,梦华楼之高似乎与杏花楼给他的感觉相似,阁楼规模倒也大同小异,前者于城东,后者比邻运河,无疑坐落于城西……

  莫非这二者还有隐约间的联系不成?

  “接下来要好好干,听说包下你的是个涉世未深但财大气粗极好脸面的小姐,拿下她于你于我都是个好兆头,妈妈我对你可看重得很。”

  这时,在他身旁的魏妈妈提醒他,话音未落,她系在腰间的令牌突然有了反应。

  她愣了片刻,随后伸手为云仙先摆弄了一下头上的饰品,轻声说道:“那小姐来了,好好表现。”

  有趣。

  云仙先抿了抿嘴。

  涉世未深、财大气粗、极好脸面……这哪一点都跟想象中的夫子扯不上关系,跟自己论道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你认真的吗?萧小姐?萧芊琴!”

  一路上,青年始终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轻声道,但少女始终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在老龟公的带领下来到杏花楼的顶层。

  “姓钟的,你究竟有完没完?”

  终于,萧芊琴忍不住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跺脚。

  钟姓青年满脸无奈,见那老龟公饶有兴趣的目光望来,只好低声道:

  “萧小姐,你就别任性了,想想国舅爷和二皇子,他们都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同意?本姑娘有自己的脑子,嗯,做决定还必须得经过他们同意吗?”

  萧芊琴秀眉倒竖,

  “钟玄胤我告诉你,你救了我是事实,但这不是你能帮我爹管教我的理由!”

  见她这般无理取闹,钟玄胤都是有些上火了:“你究竟知不知道杏花楼是个什么地方?这里根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芊琴盯着他,沉默了。

  而就当钟玄胤以为少女已听进去,不禁脸色有所缓解想要安慰,却见她眼中莫名其妙喷涌出怒火,几乎是在吼道:

  “够了!我已经长大了,二十岁了!我不再需要管教,不再需要轻蔑,也不需要再被困在屋子里或是被困在……其他什么地方!”

  “……”

  不光是钟玄胤,就连那老龟公都投来惊疑的眼光,而似是注意到了这些,少女渐渐冷静下来,声若游丝:

  “反正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

  看着这个问题少女突然这般神情,钟玄胤愣神,一时竟说不出什么了。

  “额……小姐,‘仙仙’那里已经准备好了。”

  在这古怪的气氛下,杏花楼的老龟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而萧芊琴听到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恢复了那般高傲模样,跟着老龟公走了。

  “真是疯了,仅仅是因为被家人约束而就想将自己的清白交给一个风月之人吗?不可理喻。”

  钟玄胤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她的情感很细腻,同样很自卑,这种特质来源于她的过去……兴许,国舅爷与二皇子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对于这个突然从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钟玄胤也并没有意外,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焱老的意思是……”

  “没什么,不过我想你也不用担心,这小妮子也不傻,应该是有分寸的。

  “况且我总有一种预感,就这样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个青楼,兴许也是天道所至。”

  “小子不懂。”

  “很有可能这青楼中也有些许机缘,并且还不小,只是不知对你来说是情缘还是秘宝之类。”

  “呃……”

  钟玄胤有些不懂。

  “罢了,这些事你未来会懂,对于你来说,目前最需要考虑的还是将《焱经》修炼之大成,不再拘于凡间俗世,开辟修仙之道。

  “若非如此,除非有更多的机缘,你在一年后对上那被退婚的未婚妻将毫无胜算。”

  “我明白。”

  …………

  “……仙仙他温文尔雅,体贴入微,深谙取悦人心之道,恰如古道春风,一笑一颦,无不散发着魅力,有他相伴,您必将如鱼得水,畅快淋漓,忘却红尘烦扰。”

  老龟公直到现在还在笑着介绍道,饶是一脸厌烦之色的萧芊琴都有些动容,幻想起究竟是何等风姿才配得上如此赞誉。

  她想到兄长叶子辰,贵为当朝二皇子,那才是真正的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一身朝服配上那剑眉星眸更是威风凛凛,只可惜少了些许人情味。

  钟木头相比之下倒是生动许多,虽然青年时常表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也很容易惹自己生气……

  但实话说,她还是很感谢这个与自己本素不相识的人能在这段时间——虽然很短——陪自己胡闹的。

  若是两人能中和一下……

  一想到此,她又忍不住想起前晚遇到的那个白衣仙人,此后她费了许多努力都没能找到此人的踪迹,仿佛跨鹤腾空,眇然烟灭,就如仙人一般。

  他们素未谋面,但那等气姿却让她心神悸动,那一瞥,仿佛命中注定、天假良缘,世间恐再无一人有此风雅,

  如此想着,她也来到了门口,门缝中溢出缥缈的烟,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眼前的又是另一方世界。

  若非亲眼所见,纵是身为宣水宗女的她都很难想象,在一座阁楼中还藏有这么一座幽静、秀丽的花庭。

  只见翠竹掩映,小桥流水,一池碧水中心躺着一座小巧玲珑的亭阁,举目便是唯美如画,定睛一瞧,才发现亭中还坐着一个与美景融为一体的绝世人儿。

  “欢迎。”

  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那人儿缓缓转过头,微笑道,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睁眼,仿佛是个瞎子。

  “你……”

  见到此人容颜,萧芊琴一时语塞,悄悄酝酿着的、高高在上的气势瞬间垮台,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那老龟公的描述太过浅薄。

  这般眉眼、这般翩然,这才是真正的郎艳独绝,真正的世无其二啊!

  “你就是‘仙仙’?”

  世俗的学子果真都很落落大方啊,也不在乎素未谋面,开口就是直呼“仙仙”。

  云仙先这般感叹,而由于闭着眼睛,他并不能完全掌握这个少女的位置,也不知道她究竟长何等模样,只能从声音上判断她的年龄并不大。

  这让他更加疑惑了,莫非这请愿来与自己论道的夫子是天生稚音,不然怎会这般年龄。

  但将疑惑放在心中不表,云仙先不动声色地说道:

  “本人一介开书门生,尚且不懂规矩,还望小姐海涵,请问小姐是希望在这里还是进室内?”

  “阁下未免也太着急了些,莫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风流之辈吧?”

  而他这话放在萧芊琴耳边则有了另一种意味,少女当即蹙眉道。

  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她绝对会因此不悦,但如今她的心中却只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脸上也有些发热。

  “什么?”

  云仙先一愣,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任何对其的指摘,还以为她是那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之辈,是自己程序不对导致了她的不满。

  “你……阁下的眼睛……”

  而就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萧芊琴先是开口了,

  “是瞎了,还是真的只有那么小。”

  “……”

  “不好意思,能再说一遍吗?”

  而就在天字号中的两人上演着鸡同鸭讲的好戏时,外面同样是一副诡异的场景。

  钟玄胤双臂抱胸地倚在墙上,闭目养神;

  杏花楼的老龟公笑眯眯地呆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魏妈妈则是皱着眉头在门口来回踱步,俨然一副母亲等待正在殿试的长子之色。

  这两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见杏花楼的两人如此莫名举动,钟玄胤不免有些心生疑虑,在心中盘算着二人的动机,思来想去却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你谨慎些,此事结束之后立刻离开。”

  这时,脑海中传来焱老的提醒,钟玄胤一愣,未能领会他的意思:

  “您是说杏花楼有问题?但我方才已用神识探查过他们,纵使手上有些功夫,也仅仅达到武者炼体的水平……”

  “我当然不是指这个。”

  焱老的声音很是严肃,

  “老夫昨夜与你说过的。”

  “您是说您感应到的那个莫名气息?”

  闻言,钟玄胤不禁眯起眼来,

  “您不是说那可能是错觉吗?”

  “不,如今再回味过来,那气息绝非错觉那么简单,其中隐约透着一股危险感,一旦想在脑海中将其具象化,心里就会有一种源于本能的悸动,就像天敌一样。

  “你能明白吗?就像身经百战的刺客,身上会有杀气一般,即便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却还是能感觉到危险。

  “而且这种危险感跟以往所遇见的都不一样,很模糊,很飘渺,以至于我很难把控到这是不是错觉……比一般的要危险许多!”

  焱老强调道,

  “对了,还记得前晚你救下这萧妮子后我跟你说起过的感觉吗?

  “似乎你的气运被分走了一丝,又或者说是改变了轨迹。

  “所以我猜测,很可能是什么十万年妖灵或是什么类似的地府魂修,甚至有可能……”

  说到此处,焱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会是一个地上仙!”

  钟玄胤一惊:

  “地上仙?那不是您全盛时期都没有达到的高度吗?这么说来,昨晚他在萧芊琴周围显露存在岂不是对她……”

  “也说不准,我原以为她会是你的情缘,现在看来,恐怕是祸水才对。”

  焱老叹道,言语间确实冷酷,

  “眼下的情况是并不清楚那个气息的主人有何目的,只能静观其变,不过若他真的心怀恶意,岂是你我所能阻止的,

  “但我想,若能把握这次机会,这或许是萧芊琴的机缘!”

  “……”

  钟玄胤陷入沉默,双拳却是悄然握紧,此时此刻,与当年江家退婚、爷爷被迫下跪求情时一样,他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弱小。

  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只能去祈求上天掷下的骰子……

  而注意到了他内心的苦涩,焱老语气放缓了许多:

  “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如今你有太古神体,更有老夫相教,气运福缘在老夫一生所见中也堪为世间第一,乃绝无仅有之天道之子!

  “老夫相信你终有一日会达到那种高度,并且超越所有人。”

  “嗯,我明白的,焱老。”

  钟玄胤在心中这样说道,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坚毅,却又好巧不巧对上了那向这里投来狐疑目光的老龟公。

  就在这种时不时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处境之中,被他的坚毅眼神所吓到的老龟公率先打破了僵局:

  “那个……若是少侠实在想要,老奴也可为少侠安排几个清倌人来,我们杏花楼在那方面的服务素来是行业顶尖,没必要在心里生闷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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