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雾卷暮[se],星河浮霁。
萝州城内灯火万千,五街之内不知开了多少扇窗,州城之中无声流淌着不同寻常的静谧与□□,各怀心思的人心照不宣地希冀着今晚注定[jing]彩的厮杀与碰撞。
温禾安看了看他们披星戴月前来的模样,朝陆屿然走去,同时低头捏着四方镜通知月流:【我有点事,亥时四刻在商定地点汇合。】
月流问也没问,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好。】
几人走到陆屿然小院的一楼正堂,商淮直接摊在椅子上,眼皮熬得红又肿,此刻狠狠搓了把脸,想起身,动了一下又缩回去,只得踢踢罗青山,含糊地嘟囔:“给我倒杯茶水。”
他这几[ri]能活下来,都靠那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醒神茶。
一向最是好说话的罗青山屁股岿然不动,像是在椅子上生了根,陆屿然还在这站着,他凭借强大的信念还能勉强撑一撑,若不然,他现在就能原地昏死过去。
温禾安见状起身给每个人倒了杯茶,商淮冲她感激地笑一笑,她则转身坐在陆屿然身侧,细细地看他。
他们是一样的人,如山的重责压在头顶一刻都不得松懈,忙起来没[ri]没夜,烧灯续昼,因而只需看一眼,就能立马知道彼此强撑下的真正状态,很多话无需多说。
温禾安低声问他:“一直没休息吗?”
“没时间。”
“观测台建在溺海,打桩时遇上了很多问题。”陆屿然脸[se]不免带点病态的白,下颌边缘越发锋锐清瘦,骨腕松懈下来时眼皮微落,透出冷淡的恹[se],“罗青山研究松灵也出现了变故。”
温禾安原本想问松灵的事,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忍住了,决定解决完今夜的事之后再说。
她昨天还有些诧异,温流光约战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陆屿然不可能没听到风声,按理说,他会和她谈一谈,让她自己控制,别把火烧到他和巫山头上来。
他现在回来,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温禾安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的玉质纹理,清声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我安排了人和住处,等将他们救出来,不会带回这边,会另寻地方安置疗养。我今晚就不回来了,温流光气急之下,可能会再次搜城。”
这个可能[xing]不高,基本不会发生,只是她该表示的态度要表示。
陆屿然双手叠在膝上,指节修长匀称,听了这话,身子往前倾了倾,嗓音带着些微哑意,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问:“都布署好了吗?准备硬拼?”
温禾安摇头,语气从容:“没什么拼的,现阶段我杀不了她,她杀不了我,这次[bi]我现身,无非是要探出我的底牌。”
“要布署的都布署好了。”
她话语中有种安定人心的意味,轻描淡写的笃信,给这场还没开始的争斗奠定了结尾:“出不了什么岔子。”
陆屿然默然。
他从来不但心温禾安应付不来这些事情,她能力和实力本
就很强,不容小觑,又不会回避自己过错和失败,才跌了一跤,吃了亏,只会让她更为谨慎,计划更缜密周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非得回来这一趟做什么。
温禾安给他带的那匣子香甜果子到现在都还撂在他的书桌边,一块也没动过。他每次瞥到那个木匣子,想起温禾安,幽静如寒潭的心境总是泛起涟漪,次数一多,心烦意乱。
温禾安才恢复,和温流光的战役已经在明面上打响,后面只会越演越烈,他代表巫山,有自己坚定不移,不容动摇的立场。
如果温禾安最终败了,她会死在温流光手中,如果赢了,她会回到温家,执掌温家,在最后的帝位争夺中,注定和他成为生死仇敌。
他们会凶狠地搏杀,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彼此的弱点,在鲜血淋漓中给出致命一击。
这是他们难以更改的宿命。
就是因为……喜欢,意识到了喜欢。
——所以现在才更应该[chou]身,而不是任由本能越来越放肆地默许,甚至纵容着这种靠近。
因为这些相处时候的细枝末节,不设防给出的消息,都有可能成为最后她手中锋锐无匹的利剑,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陆屿然眼皮下覆着两团深郁[yin]翳,没有说任何试图要让她别回温家的蠢话,他自己放弃不了的东西,没脸让别人放弃,更何况温禾安从始至终有自己的想法,容不得任何人左右。
他问:“什么时候反击?”
这话问出来,和“什么时候杀了温流光回温家”,是一个意思。
温禾安愣了下,并不瞒他,正[se]着思忖后回答:“就在这三个月了。”
三个月。
陆屿然眼瞳静默,指尖在椅手边缘敲了敲,也不意外。这大概就是他们能以现在这种模式,勉强和谐相处的时限,之后再见面就是撕破脸皮了。
也就这段时间了。
他要忙的事多如牛毛,三个月太短,倥偬而过,见不了几次。
他们对话的时候,商淮已经抓着茶盏连喝了半杯,但劲还没上来,脑袋一歪,努力了半晌,才将眼睛睁开半条缝,模糊不清地呓语:“二少主,我相信你不成问题,我和罗青山都在这里给你打气。”
罗青山被他在肩膀上一拍,从打盹中猛的寻出一丝清明,[kou]里跟含了水似的,含含糊糊附和:“对。”
温禾安莞尔,温温柔柔地勾唇回应这份善意:“好。”
回应完后又转过身看陆屿然,将他凌然眉眼间无法忽视的倦意收入眼底。
她起身,准备出门,怕吵到满屋子昏昏[yu]睡的人,声音落得很低,只能听见气音:“累了就回房间里休息会吧,椅子太硬了,你们醒来后还有得忙呢。”
陆屿然懒懒地嗯了声。
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好像要等她出门后才动作。
温禾安提脚跨过门槛,空间裂隙就要在眼前成形,陆屿然这时候才起身,靠着椅子支撑点重量倚着,出声喊她:“温
禾安。”
温禾安闻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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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打完还是回来住。”
温禾安有点诧异,又有点犹豫,她住哪都是一样,只是他这样,多少要面临巫山的内部问责和压力,想了想,[yu]张唇回绝。
十步之外,陆屿然黑发黑瞳,如着点墨,清贵矜傲,他看穿了她想说的话,指了下身边:“罗青山今夜都在这里。”
罗青山是巫医里的翘楚,只要还剩[kou]气,就可起死回生。
说罢,陆屿然垂下眼,话里带点尖刺,不知跟谁在冷冷较劲:“再麻烦,也不差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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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四刻,城中灯明如海,前几[ri]最爱夜里出来的修士都收敛了,街市上一时人声寥寥。
一品[chun]方圆五里,皆是阒静一片,鸟雀都识趣的不再出声。
其他人不出声是因为都在警戒,屏息凝神,但一品[chun]的大门外不远处,那十二具被架在空中,手脚软塌塌被锁链束缚的“筹码”们则是因为进气多出气少,连撩下眼皮都觉得有盐粒在皮开[rou]绽的肌肤上噼里啪啦炸开。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是喉咙里倒[chou]冷气的嘶声。
他们由三位九境长老看押。
而前方目光所及之处,温流光长发束成十几根带着彩绸的发辫,随意披散着。她手里拿着根火红的鞭子,长鞭微动,空气中发出急促的破空声响,头颅高高抬起,黑发雪肌,明艳动人,脸上一片傲然之[se]。
三位九境长老跟在她身边,眼神鹰隼般四处睃动,将周围的风吹[cao]动尽收眼底。
她在等温禾安。
这是她少有的有耐心的时刻,不躁乱,也没想发脾气,眼底甚至偶尔划过一丝跃跃[yu]试的兴奋之[se],像一只在陷阱边上等待最心仪的猎物自拖罗网的猎手。
温禾安要是出现,会是什么表情呢。
被陷害的气愤,被威胁的勃然失[se],还是不得不被动现身和她打上一场的无可奈何?
那副凡事不急不忙,稳[cao]胜券的虚假面具要被狠狠撕下了吗。
思及此,温流光满意地在原地扫视着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光是一想到等会的情形,只觉血[ye]在身体里加速流动,发出溪流一样涓涓的汩动声,像美妙的曲点。
亥时五刻。
温禾安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她一身飒爽黑[se]夜行衣,脸上严丝合缝地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没有一上来就如温流光所想的上来直接对她发难,而是闪身几步到那十二人身边,袖摆轻盈浮空时骨腕一动,素手轻扬,以掌为刃,九境巅峰气息乍然迸发,一击重而巧妙地落在将他们齐齐束缚在巨大石碑上的锁链上。
这一击,火星直迸,锁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锁链确实是温流光[jing]心准备的灵器,寻常九境一时之间没法全然破开,只是承受不住温禾安正儿八经的攻击,此刻锁链上如爆竹般颤动,展开,裂开细纹。
那十二个人眼中闪出绝处逢生的耀眼光
亮。
只是温禾安来不及挥动第二击,因为长老们动了,温流光也动了,她身体如流星蛮横地撕裂夜空,笔直而锋锐地袭过来。
温禾安出手,电闪之中与她过了一招,而后错身而过,面对着温流光升腾起勃然杀意和兴味的眼睛,满脸冷酷。
温流光歪了歪脑袋,勾出一道笑意,语气火热:“你终于还是来了。”
她似乎在等温禾安自己踏入身后专心为她而准备的巨阵中。
只要她还想救人,今天就必须乖乖走进这明摆的圈套中。
温禾安皱着眉,她迟迟不动,像是在犹豫,半晌,从那十二人身上冷淡挪开视线,皱着眉冷声吐字:“温流光,你拿我当傻子?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厌恶地直视眼前人,掀了掀唇:“谁会和你在这里打。”
说罢,她连退五步,一闪身遁入夜[se]中,颇有种一击不成就罢手保全自己的架势,气息转瞬间就退远很多。
温流光眯了眯眼睛,她视线陡然[yin]沉下来,隐晦地扫过后方布下的大阵,一时之间,心中不是没有迟疑,总觉得这不是温禾安的行事作风。
可今[ri]是最好的时机,温禾安如今孤身一人,再过段时[ri],待她招兵买马,可就没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送上门了,而且——温流光看向那道仍然坚守在原地的巨大锁链,眸光闪烁不已。
她不是没有防备。
这锁链是族中圣者锻造的灵器,是她叩开第八感后的奖励,它可以承受两道巅峰九境的攻击,温禾安方才出手碰了一下,但想要解开这个,至少还要个顶级九境出手一次。
顶级九境,别说萝州,整个九州掰着手指头数,都只有那些人。
谁会帮温禾安?
陆屿然吗?
除非他真疯了,彻底不顾巫山了。
想到这,温流光即便知道这事绝不可能发生,仍是轻蔑一笑。
这样倒更好了,巫山绝容不下温禾安,届时三家通缉,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温流光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她在半空中一抬手,一直追随着温禾安离开的方向,朝身边几位长老发号施令:“你们四个,跟我去会会她。”
就算没有这阵,她和四位九境同时围击,也够将温禾安[bi]入死胡同。
她看向剩下的两位长老,下巴微抬,眼风淋漓:“你们留下来守着,任何闲人擅入,直接斩杀。”
话音落下,温流光如一尾在黑暗中肆意穿梭的雨燕,顺着温禾安的方向追击,撕裂空气的声音如飓风长啸,经久不绝,最终猛的闯入了一道扩开的涟漪结界。
温流光踩在结界中,环视四周,目光如雷电,牢牢钉在前方温禾安的身上,红唇一张,无情讥嘲:“妇人之仁。”
她很喜欢观察温禾安的表情,想看她气急败坏,当下饶有兴味地讥讽:“我都有点看不懂你的打算了。你是准备把我们都杀了,再去救那十二个蠢货,还是有别的帮手?”
说到最后
,她一扬长鞭,突然变脸,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哪种打算,只怕你都没破局的实力。”
温禾安亦冷冷回:“你来试试。?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温流光本就不是来和她耍嘴皮子的,只听话音落下后,她长鞭绕着腕骨一转,而后倏地一放,一声清脆而空灵的“啪哒”声,近乎响彻整座萝州。
狂暴如堆雪的灵力尽数附着,只一息之间,铺天盖地的鞭影迎风而涨,每道以百丈之势骤烈扫[dang],杀气有如实质,遥遥指定温禾安,叫她无处遁形。
鞭影像庞大到足以占据天穹的触手,遮天蔽[ri],狰狞扭动,以誓要将人寸寸绞杀的气势扑杀过来。
于此同时,四位九境长老也没闲着,各自施展手段,从侧面围困她。只见结界中风雪齐涌,月影倒映在一汪虚幻的满涨湖水中,异象连连,威能莫测。
无数围观的人嘶的[chou]了[kou]气,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顶级九境全力一击之下,寻常九境凑上去根本不够看,更遑论他们这些同龄,却只有七八境实力的人。他们实在是差得太远,如天堑难以逾越,被这当头的几位甩下岂止一星半点。
温禾安目光凝重,明争暗斗百年,她质疑温流光的[xing]格,看不顺眼她的张扬猖獗的行事作风,却从未质疑过她的实力。
面对这悍然一击,她不敢大意,双手飞速结印,结印速度快到[rou]眼难以完整捕捉所有细节。
随着她的动作,一点荧光从她指尖透出来,起初光芒微弱,如星星之火,然而随后,一轮明月从她身后浮现。
明月甫一出现,光泽越聚越亮,不过一息之间,甚至透过了涟漪结界,将整个萝州笼罩在内,每一条街道在这种皎光之下亮若白昼。
萝州因此一片死寂。
明月与鞭影最终在无数道目光之下猛然相撞。
难以想象的声响炸响在涟漪结界内,四位长老在这等攻势下如折翅之鸟,横飞数米,勉强在半空中止住身形,明月与鞭影同时消散,温禾安往后退了四步,止住步伐。
温流光如磐石岿然不动,俏脸上寒霜密布,眼底风雨[yu]来。
只退四步。
她对此十分不满意。
温流光挥着鞭再次轰杀,四位长老紧随其后,生死仇敌再次见面分外眼红,根本没有别的话可说,温禾安见状,舍弃了别的攻势,以一双如玉手掌加入战局中心圈。
她的掌印很厉害,身法又独特,挪动间神鬼莫测,时不时分几掌分到四位长老身上,必是掌掌见血,必有闷哼声响起。
她的大部分[jing]力和攻势都落到了温流光身上,一刻钟不到,两人已暗中[jiao]手数百下,每一次[jiao]锋都惊心动魄,稍有不慎,就是负伤落败,陷入被动的后果。
然而谁都能看出来,温禾安有些落入下风。
四位九境毕竟不是来看戏的。
他们也都成名已久,各有各的本事和绝招,这时候一个眼神对视,改变战略,同时出手,合四人之力,甩出一道巨剑,斩向温禾安
纤薄得不堪一击的后背。而与此同时,温流光猛的发力,数百道鞭影凝为一道,重重落下。
许多人眼也不眨,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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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反手推掌,将那道巨剑打散,而后皱着眉应对鞭影,只是终究慢了一点。她被余下的灵[lang]扫中,身形微顿,双掌被削得皮开[rou]绽,鲜血汩汩。
温流光见状眼中光芒更甚,她的发辫被打散了,有一根被半道扯断,上面缠着的彩[se]绸缎无声飘落。
但这场搏击中,温禾安先受伤了。
战斗和战争都是一样的,讲究的是个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正是温流光乘胜追击的时候。
温禾安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甚在意地甩了甩还没止住的血,转而在寒月的余晖中站直,看向一品[chun]的方向。
温流光意识到什么,跟着扫了一眼。
这一眼,眼瞳里就映入了火光冲天,信筒飘烟的一幕。
她捏着手里的软鞭,瞳仁像猫一样震缩了下,旋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一品[chun]确实出了意外。
在温流光与温禾安大战之际,三道鬼魅般的人影闪出来,他们目的明确,直奔那被吊起的十二人。
被留下看押这群人的长老突遇这一幕,只是一惊,随后立刻出手,从胸膛里挤出冷哼怒喝之音:“宵小之辈,果真上不得台面,净干这等不入流的偷袭之事。”
“呱噪的老废物,这么多年也没长进!”
月流二话没说,轻轻松松举着银月弯刀向前砍杀,她身上自有一股万事不怕的狠意,年轻气盛,攻击大开大阖,一时之间,竟真与那两位九境缠斗在一起,一柄弯刀同时拦住了前赴后继要赶去增援的执事们。
两位长老冷笑连连:“你以为凭你们两个,能破开这锁——”
话音才落,便听那捆住十二人的巨石之后,传来爆炸般的炸响,霎时地动山摇,那两位不出手,只捞人的沉默人士用灵光罩住了那些受了刑罚,半死不活的人,而在余震之后,众人只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咔哒。”
——是锁链掉落在地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外面的两位长老回过神,等里面隐藏的,号称是家族派来的那两位急急赶下来时,那两位哑巴黑衣人已经在原地开了空间裂隙,只是眨眼间,就卷着那十二位踏了进去。
月流重重地哼了声,在裂隙合拢的最后一刻还要提刀反斩三刀,唇齿相碰,看向他们时,眼神厌恶又平静:“我最讨厌自负愚蠢还不自知之人,我家姑娘也是。”
空间裂隙消失在众人眼中。
剩下两位长老面沉如水,他们面面相觑,仍是不可置信,声音粗嘎沧桑:“方才……他们上哪找来的人!”
一位一直在楼里观战那边,叩开了第八感年轻长老紧皱着眉打断他们:“不是别人,是温禾安的气息。”
他无比笃定。
可若是如此,现在在和温流光[jiao]手的
又是谁?
不。
毋庸置疑,那才是真正的温禾安,只有她能在温流光手下周旋如此之久。
倏的,这位长老猛的甩袖,厉声吩咐:“是铭印——快去支援少主!”
涟漪结界内。
温流光漠然收回视线,她眼皮[chou]动了几下,手中红鞭因为感受到主人暴涨的怒意而不受控制地扭动,她任由这鞭子垂在地面上,只抬眼看温禾安:“这又是你的什么手段。”
绝对不可能有顶级九境出手帮她。
“一群难堪大用的废物,救走就救走了,我拿他们有什么用。”她逐步[bi]近,和四位蓄势待发的长老配合着将温禾安合围起来,一字一句道:“将你[bi]出来,才是我的目的啊。”
温禾安侧首看着这一幕,脸上反而轻松很多,听了温流光的话,她颔首,竟还笑了下:“我知道。”
温流光脸[se]彻底[yin]沉,周身气势更为可怖,掌中猩红长鞭表面有[ye]体开始流动,它像熔岩,悉数融化,而后一点点渗入她的肌肤。
一条弯曲盘旋的,半数身躯沉入熊熊火海中的红[se]巨龙在她身后露出虚影,这道虚影睁眼时,仰头尖啸,獠牙森森,如此威势之下,空气变得浓稠,隐隐扭曲,好像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势。
她讨厌眼前这人露出这种好像事事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
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如此,她从来也不配,一个当过阶下囚的弃子而已。
若说方才是正儿八经的较量,现在就是化繁为简,真正的生死之招,这才是属于顶级九境最强的攻伐之力。
温禾安温和阖眼,浑身灵力往她受伤的双掌上凝聚,因为灵力太过庞大,她才受过伤的手掌因为难以承受而不断地裂开,血[rou]翻卷,她不为所动,直至一只通体雪白,只有指头大小的冰雪之蝶出现,方才停手。
冰雪蝶轻轻振翅,停栖在她的指尖,纤尘不染,圣洁无比,温热的鲜血没法给它上[se],鲜红与纯白的对撞来得更为极致,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但此刻结界内的人,包括温流光在内,没人觉得它美。
因为谁能感受到自它身上散发出来,丝毫不逊于火龙的气势与威压,难以抵御。
温禾安手指在半空中朝前送了送,像是在逗弄这只冰雪蝶一样。她眼中是轰然下落的火龙,自己却不甚在意,只是扫了眼四位长老和温流光,轻声问:“先前以多敌少,威风耍够了吗?”
装神弄鬼!
在火龙咆哮着俯冲之时,温禾安终于将指尖的冰雪蝶送了上去,她垂下眼,根本不在意接下来会有的对撞,反而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灵珠,在掌中盘玩似的转了一圈,而后猛的反手朝四位长老砸去一颗。
剩下一颗,她抛向了温流光。
什么!
被这一击[chou]干了大半力量的温流光眼皮突然一跳,她感受到不比寻常的气息,那颗球里封藏着不逊于冰雪蝶的灵流之力。
她往身后一看。
一堵冰晶墙封死了她的后路。
只是眨眼间,真的只是眨眼间,冰雪蝶与火龙同时消散,化为了天穹上坠下的瓢泼大雨,甚至连惊天动地的对撞声响也没有。
而四名长老合力一击,如何挡得过温禾安巅峰时的最强杀招,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连喊都没能喊出来,就眼睛一翻,重伤跌落,当场晕厥了两个。
剩下两个看着冰球与温禾安同时朝着温流光冲去,目眦[yu]裂,张[kou]要喊,却只“哇”地吐出一[kou]血,气息紊乱。
刺目的灵光将温禾安两人笼罩覆盖。
直到一息后,她们的情形才又复现在众人眼中。
九州闻名的“天都双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在扭打,是那种摒弃一切复杂招式,将灵力化作纯[rou]、身力量,拳拳到[rou]的扭打。
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局势已经发生逆转。
原以为是三少主瓮中捉鳖,却不料是吃了一个巨大的,难以预料的亏。
温流光连连咳血,几乎是在被动防守,辫子全部散了,一只手臂被齐根扭断了,露出森白的骨茬,眼下和唇畔都有淤青,双目猩红[yu]滴,气息萎靡。
温禾安摁着她的脑袋往结界地面上砸,她很少有这么狠的时候,却总是被温流光激出心中所有凶劲。她声音有点哑,在雨中显得无比危险,一字一句往温流光的痛处戳:“你以为今[ri]胜券在握?以为我被你算计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她随意地抓起温流光的发丝,一掌压在她胸膛前,又折了根肋骨,[bi]出她鼻腔里的两道血印:“觉得今[ri]计划天衣无缝?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以为没人会帮我?”
“我准时现身,又不肯在阵中与你对战,转身就跑,你虽然迟疑,但一惯自负矜傲惯了,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必然会追过来。只要你过来,一品[chun]就失守了。”
“祖母的训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狠狠捏着温流光的下巴,几乎要把她的下颌骨捏得粉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盯着她扭曲的神情嗤笑:“满城人都看着呢,你蠢不蠢啊,温流光。”
一百年的对手,温流光倚仗着族内支持肆意横行,她未必了解温禾安,可温禾安却对她了如指掌。
她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刺激到这位三少主。
话音落下。
被她捏住的下颌开始在指节中咯咯颤抖,温流光的眼神森寒至极,已经隐隐有变幻[se]泽的迹象。
她自出生以来,何时、何时如此屈辱过!
温流光被刺激得近乎神智失守,浑身气势奇异的节节攀升,就在她遏制不住将要解开某种桎梏时,却不期然对上了温禾安的视线,她在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温禾安最开始明明不敌,明明在那边顺利劫走人质时就能退走,她偏没走。
——和她想要将温禾安引出来的目的一样。
——温禾安也在等她暴露第八感。
萝州城内这么多双眼睛,众[kou]悠悠。
陆屿然和江无双
也都在,第八感一旦暴露,她连封[kou]令都没法下!
温流光睫毛飞快颤动,最终死死捏着拳头,狠狠一闭眼,和着满[kou]鲜血将那[kou]气生生咽下,再猛地发力将温禾安掼倒,脸颊上又挨了一拳。
身后终于传来长老们的猎空杀意。
温禾安颇感可惜,她甩开温流光,站了起来。
和温流光一样,方才的冰雪蝶也[chou]干了她大半灵力,乏力的后遗症很快就会出现,现在天都的援兵到了,她是时候要退走了。
她烦躁地划开空间裂隙,平复体内翻涌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
她左脸那一块又开始隐隐发[yang]发热——明明两天前印记才消。
温禾安才踏进空间裂隙里,就见温流光猛地扑了上来,在她手背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她披头散发,目光恶毒得要将她千刀万剐,却拼着体内最后一股劲,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宛若泣血。
“你以为家主出事,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吗?嗯?”
迎着温禾安震颤的目光,温流光终于出了些扳回一城的恶气,裂开的唇翕动,又说了句让温禾安浑身僵住,不得不在意的话:“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究竟给你下了什么毒吗?!”
她极尽恶劣:“你猜猜看?”
她不管了。
什么做没做过,是不是温禾安从小一直污蔑她,往她身上泼一盆盆的脏水也都顾不上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刺激疯温禾安!
这个晚上,谁也甭想好过!
空间裂隙合拢消散,涟漪结界破开,天都的长老们齐齐奔过来,架起温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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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的庭院里,弯月如钩,夜阑更深。
温禾安出门后,陆屿然将商淮和罗青山挨个敲醒,让他们上楼睡。一上楼,才知道,不是在各自房间里睡,是在陆屿然的书房里睡。
书房里有敞开的窗子,能清楚看到一品[chun]那个方向的动静。
商淮瘫成一团,捂脸虚弱地呻、吟,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他在下面睡。
椅子还是椅子,不是柔软的床。
这除了从楼上换到了楼下。
还有何区别!
连轴转了三四天,片刻未歇,陆屿然也累,不论身体还是[jing]神,远比身边横躺着的两个更疲乏。此时靠在椅子上,眼睛一闭,深重的困意不管不顾袭来。
他算了算时间,指节微曲,敲了敲商淮瘫成泥的椅边。
商淮茶劲一旦上来,会稍微清醒一会。
但显然不是这时候。
商淮无意识哼哼了声,问:“做什么?”
“我眯一会。”陆屿然抚了下喉咙,嗓音透出压不住的困倦哑意:“亥时五刻把我叫起来。”
商淮哀嚎:“我求你。陆屿然,你看在我全家都尽心尽力替你办事的份上,你饶了我——”
陆屿然打断他,言简意赅开出条件:“五十万灵石。”
商淮微顿,稍微清醒一点了,他估摸着自己的后劲也差不多那时候上来,跟他确认条件:“只是叫你起来,不是接着干活?”
陆屿然已经闭上眼睛,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也没到亥时五刻。
他脑袋里有根弦一直尖锐地绷着,随着时间临近,困意愣是被生生压下去。
陆屿然在某一刻难以忍受地睁开眼睛,眼睛里浮现出因为熬得太狠而陆续加深的血丝,肤[se]更为苍白,他脊背靠着椅背,掌心拢了下,又松开。
他看了下时间,唇线抿得极直,周身气势极冷。
良久,他狠狠摁着眉骨,无声较劲之后,终于妥协了似的,又闭了下眼。
等拽开椅子,站到窗前时,陆屿然自己都被自己气得仰头笑了下,喉咙无声震动。
这个时候,还只到亥时四刻。
亥时五刻,商淮凭借顽强的压制力勉强醒来时,发现巫山清癯无双,谪仙般的帝嗣正靠在窗边,掌中捧着茶盏,眼睫长垂,孤拔劲瘦的身躯在屋里拉出一道极具力量感的影子。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不是要眯一会,让他叫起来?
半晌,商淮朝陆屿然的背影无声比了个手势,心服[kou]服。
陆屿然连转几天居然可以不用休息,不愧是被神殿选中的人。
他可以直接成仙。
真牛[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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