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 以后流的泪都是今天脑子进的水
K城。
孟君遥在一个镜框面前负手而立,凝视良久,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眯起眼睛看看,歪过头再看看,好像要把它看出朵花儿来似的。
那是一幅“摄影”作品,“照片”上其实没啥太多东西,就是荒野雪景而已。
奇形怪状的树枝上积了雪,像一只只恣意生长的白珊瑚。天高云淡,光影投在“白珊瑚”上,在地上打出细碎而狂野的影子。
就是这么一幅图,宁静中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这座江南小城唯一的美术馆里,一年总共才会举办两三次画展。
本来孟君遥说最近折腾那个龙雅学校太忙,就不来参观了,但他的经纪人老铁执意让他去“充充电”。
他说老孟啊,你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捧你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有些捧得毫无原则和底线。你要是沉湎其中,再加上不学习新东西,吸收新元素,了解新动向,可难免要走下坡路了啊!你不是号称要打破那个“画家一出名,作品水平就下降”的魔咒吗?
他说得有道理,所以孟君遥还是听话地抽时间来了。
在网上浏览图片,跟站在墨宝面前近距离凝视和学习,那感觉毕竟是完全不同的。
也许在一些人眼里,他是比较愚钝的人,性格迟缓。
但在绝大部分画作面前,他锐利的目光却似乎能穿透画上覆着的玻璃,直接看到画家的心里去。
孟君遥指着那个镜框说:“这张雪景照有味道,我很喜欢。”
如今他是艺术界的名人了,参观美术展,身旁都跟着一位专门为他讲解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赶紧提醒:“孟先生,这可不是照片,是一幅铅笔手绘哦。”
“铅笔画?”
这下孟君遥震惊了,自己这双见证过无数艺术品的眼睛竟然会出错。
凝神再看,一笔一划之精细,光影掌控之细腻,令人难以置信。用铅笔画出真假难辨的摄影效果,这可不是三年五载的功夫啊!
孟君遥:“这是哪位画家的大作?”
工作人员:“是一位格鲁吉亚籍画家。那边还有两幅他的作品。”
孟君遥迫不及待去看。一幅是村庄,一幅是农田,同样覆盖着皑皑白雪,同样打着能以假乱真的细腻光影,居然都是用铅笔画出来的。
工作人员补充道:“对,这位画家60多年来只画雪景,人称‘雪魔’。”
这位画家小时候,父亲酗酒,动辄打骂母亲和姐姐。母亲受不了家暴离家出走。小学刚毕业的男孩自力更生跑到小卖部去打工。
当大雪覆盖万物、商店生意冷清时,他就一遍遍画母亲离家的那条雪路。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心理治愈。
有一次他在野外写生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差点儿被冻僵,幸亏被过路的救了下来,就这样痴迷雪景60年。
有记者跋山涉水找到这位画家在山野里的家,请他给后人一些忠告,当时已是垂垂老者的画家朴实地说:“农人在春天播种,讲究时节,可画画,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然后就接茬儿干农活去了。
孟君遥听了这位传奇画家的故事深受震撼,同时也感到汗颜,意识到跟人家老先生一比,自己下的功夫和付出的汗水远远不够啊,甚至还不如自己在地震受伤之时练习左手那么刻苦呢。
赶紧加油去,要不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作为前浪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自那以后,他更忙了。
直到有一天,东云打电话来骂他,又恢复了当初让孟君遥自动后退3米的霸气妻姐形象:“姓孟的,你又死到什么地方去啦!你家孟怡然(小桂圆)在我膝盖上嚎啕,你家南枝现在在医院......”
“医院?南枝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
原来是南枝自己一个人又要看小桂圆又要做饭,同时还要接龙雅美术学校的电话,结果一不留神,菜刀把手指头切了个大口子,到医院缝了好几针。
南枝就是东云的软肋,只要南枝好,只要孟君遥对南枝好,东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姐,反之,她的火气可不是盖的。
但是事情过了以后,孟君遥道歉之后,通常她的怒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孟君遥十分自责,觉得自己是事业也没做好,老婆孩子也没顾好。
东云不依不饶:别人家还有4位老人要照顾呢,你们一个老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叫苦连天?要不是你吃饱了撑的非要开那个什么美术学校......
“打住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接下去要说什么了妻姐。”
孟君遥赶紧让她急刹车,耳朵已经磨出茧子了。
来到医院里,气氛反倒没那么紧张,手指头上裹着纱布的南枝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君遥,都怪我粗枝大叶不仔细。现在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以后会特别小心的。”
“你怎么这么好?”孟君遥握着这个人美、心也美的女子的手,“不但不埋怨我不顾家,还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家里这么多事都交给你一个人,辛苦了,我看我以后还是工作时间减半吧......”
南枝:“没关系啊,正好锻炼锻炼我,以前我就是太养尊处优了,姐姐都没怎么让我干过活儿,都30多了还不如人家十几岁小姑娘能干呢。”
孟君遥心里有点儿难受,一个养在深闺没怎么干过活的黄花大闺女,跟了自己之后,大事小情种种家务都要她来做,手都比以前粗糙了许多呢。
南枝赶紧又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现在觉得自己是女超人,可有成就感了呵呵。”
当了半辈子浪子,以前一直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没对什么人负过什么责任。现在,孟君遥萌发出了强烈的要给南枝幸福的想法。
这么好的女人,不珍惜简直是眼瞎呀!
他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两个月都不曾想起过小白了......
这一天,春泥在护工的陪同下在巫氏医院花园散步。
那个护工是小白从公立医院请过来的,春泥认为自己又不缺胳膊少腿儿用不着,小白却坚持要让护工大婶留下有个照应。
春泥倒不是怕花钱,再说大婶儿也不找她要工资,小白已经付过了。
春泥的心思没放在钱上。当一个人万念俱灰的时候,再多的钱都变得一点不重要了。
她其实不需要人搀扶,但护工不敢怠慢,寸步不离。
这时,一个刚会走路的幼儿咯咯笑着跌跌撞撞向她这边走来。
春泥定睛一瞧,这小盆友长得可真好看,好像是个混血儿,这么小就有这么清晰的面部轮廓,还有这么水灵灵的大眼睛,长大了一定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大帅哥啊!
看着看着,想起了自己刚刚失去的孩子,春泥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见小盆友走着走着,小短腿儿一软,直接扑在了春泥腿上。
“宝宝,你认错妈妈了吧?”
一个亲切又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让春泥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下一秒,丁宁年轻俊朗的脸庞映入眼帘。
他一只手还牵着个美丽大方的外国女人,同时也是个大腹便便的准妈妈,一脸的幸福溢于言表。
丁宁惊喜万分:“Hi,春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春泥一怔,真心不想在自己状态最差的时候被他们一家撞见啊,但也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这位是我太太苏珊,这是我的大儿子,”丁宁热情介绍着,骄傲地把手放在那高高隆起的肚皮上,“这里面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我就快儿女双全了,恭喜我吧!”
那样快活的声音,那样幸福的笑容,任谁听了看了都会被感染的。
丁宁一家是来W国进行寻根之旅的,毕竟他的祖父母和父母,都是土生土成的W国人。
后来旅游中临时决定把女儿生在W国,反正家族生意也打算开发这边市场,今天是带着太太来医院做检查的。
春泥只好找了个藉口把护工阿姨支开。
丁宁也把儿子交给太太,然后又过来关切地问春泥:“你怎么会在医院里?看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
一言难尽。春泥又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把自己的遭遇跟一个曾经真诚追求自己、却被自己拒绝、如今正享受着天伦之乐的男人吐槽呢?那不是明摆着让人看笑话吗?
很要面子的春泥尽量平静地说:“哦,一点小毛病,已经没事了。”
她想赶紧溜走,以免丁宁问出她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可是,单纯快乐的丁宁,好不容易在大洋彼岸碰见曾让自己动心又被迫放弃的人,当然不会忘记关心她的感情生活:“易先生呢?你们两个现在还好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春泥的表情还是僵住了,艰难地吐出一句:“挺,挺好的......对了,你的汉语又提高了不少哦。”
话题果然被成功转移,也可能是丁宁注意到了她一下子变得苍白的脸色,所以没有追问。如果她跟易先生还好的话,提起他的时候应该满脸甜蜜不是吗?
言不由衷地又聊了几句,冒似融洽的碰面就结束了。
临分手的时候,丁宁掏出名片让她有空联系,说到时接她到自己家去做客,然后便抱着小的、搂着大的走了。
到如今仍孑然一身的春泥,目送着他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离去的背影,只觉胸口堵得慌。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么瞎,接受了丁宁的追求,现在应该会很幸福吧?
就算没有跟他在一起,如果毕业之后继续努力打拼,而不是一意孤行回国追随渣男易如风,现在也应该发展得不错了吧?
一心希望嫁给爱情,结果千条万条大道不走,偏偏选了死路一条!
自找的,都是自找的。
那句话说得好,你以后流的泪,都是你今天脑子进的水。
可惜,错爱的人,错付的青春,如今都已经无法挽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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