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风雨起
燕牧和谢危来到堂中,就发现堂中一片狼藉,燕临和薛烨正剑拔弩张。
谢危继续怒斥:“够了,好好的冠礼闹成什么样子,我平素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燕牧见状也是一惊,不过今日是燕临极其重要的日子,他打圆场:“好了,都是半大的孩子,偶有些矛盾也是正常的。”
“青峰,冠礼时辰快到了,你赶紧带他去准备。”燕牧想让他下去冷静冷静。
“是。”青峰过去拉燕临,锦衣卫左顾右盼没有收剑的意思。
谢危:“薛烨,你如果非要闹的话,我告诉你,今日燕府倒,明日就是你薛府。”
谢危手里虽无实权,但在朝堂的分量大家都清楚。
陈瀛附和:“是啊,是啊,冠礼是圣上准许办的,闹成这样怕是不好收场。”
薛烨摆摆手,锦衣卫退下了。
青峰带着燕临下去。
谢危:“还有一刻就是吉时,各位稍作休整。”然后他转身看着燕牧,语气轻柔了几分:“侯爷,我们也去准备吧。”
众人都从堂中退出,到了院中坐于自己的冠礼席位。
乐起、鼓起,冠礼正式开始。
燕牧代表燕府先对台下众人表示了欢迎:“今日天寒风急,诸位不弃前来,实我侯府幸事,燕牧感激不尽。”
“想我四十五载,徒然奔忙,走沙场,赴轮台,不想年纪稍大些却老病缠身,叫大家笑话了。”
众人闻言不禁唏嘘,侯爷这一生都在奔赴沙场,为国尽忠,迟暮之年却要被冠上如此罪名,实则叫人寒心啊!
燕牧收敛情绪继续说道:“今日诸位前来给足了我这半老头子的体面,也给足了犬子体面,燕家定永记于心,在此谢过。”
“良辰吉时已至,请世子。”边上礼生开口。
乐起、鼓起,燕临一身蓝袍从后面缓缓走来,此时的他已束好发,眉眼里也没有了之前的怒气,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台上,朝众人恭敬行礼。
礼生:“请大宾上前,行加冠之礼。”
谢危在众人的注视下也缓步走上了台阶,之前燕临说过燕牧在请谢少师为他加冠,因此看到大宾是他,众人也不疑惑。
台上,燕临先朝谢危行了一礼。
谢危颔首,郑重开口:“我与燕临有师徒之谊,时局逢乱本无意群逐,奈何燕氏一族为大潜人丁凋落,今受侯爷之请为燕临加冠,幸也,悦也。”
“今日冠礼不拘规制,一切从简从便,重心至、诚至,诸宾共观。”
言毕,燕临跪于谢危身前。
在大乾,国人对冠礼之重视,可见一斑。加冠分为三次:第一次是黑麻布做的帽子,为缁布冠。这是一种太古之冠,蕴意不能忘本;第二次加皮弁冠,一种用白鹿皮缝制的帽子,蕴意从此要服兵役;第三次加爵弁冠,由红中带黑的细麻布做成,蕴意从此可以参加祭祀大礼活动。
三次加冠完成即礼成。
谢危拿起缁布冠正要为燕临加这第一冠,手上拿着冠帽,嘴里说着对燕临的劝勉和祝福:“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服……”
谢危正要为燕临戴上冠帽,门口响起了薛远的声音:“来人啊,将所有叛党统统拿下。”
锦衣卫纷纷涌入院子,将院子里的人层层包围。
燕牧出声:“薛远,你大胆,今日犬子冠礼是圣上允诺,如今冠礼未成你就带兵前来冲撞,你是完全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薛远出声:“侯爷莫要动怒,再气死了。我今日来可不是找茬的,我是携圣旨而来捉拿逆党的。”
燕临听他说得这么嚣张,就想上去揍他:“薛远,你口口声声说我勇毅侯府与逆党勾结,可有实证?”
“自然有,今日锦衣卫已找到燕府与平南王逆党勾结的另外半封书信,书信上你燕牧的私印可清晰可见啊!”
“另外,上次锦衣卫在通州大营抓的赵副将也已招供,说侯爷与逆党勾结已久,且暗中将我大乾给通州军营的军械转移给了平南王,助他挥师北上。”
“人证物证俱在,侯爷,很抱歉,今日你这冠礼是办不下去了。”
“噗~”燕牧被气的吐血。
“父亲。”燕临赶紧上前扶他。
燕牧:“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我燕家世代忠良岂容你乱扣帽子?”
薛烨看到这种场面他那颗心要燕临好看的心,早就蠢蠢欲动了。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有罪没罪,押到我锦衣卫大牢一审不就知道了?”薛烨看了一眼薛远。
薛远:“来人,带走。”
“慢着。冠礼已进行到一半,有何问题,等加完冠再行处置也来得及。”谢危开口,要继续给燕临加冠。
这个谢危明里暗里坏了他不少事,他看他不爽很久了,如今这局面他半分面子都不想给他:“谢危,你不过是个少师,为何来给燕临赞冠?莫不是和侯府也有勾结?”
谢危:“薛国公慎言。”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来到薛远面前行了一礼:“在下刑部张遮,敢问国公可知我大乾律例?”
众人纷纷打量着眼前这道清瘦的身影,他一个刑部小小官吏竟也敢当众质问薛国公。
只有陈瀛清楚,这茅坑里的石头又犯倔了,心里忍不住叹气,但也佩服他的胆量。
薛远不屑地回道:“本公自然知晓,你什么意思?”
张遮继续开口:“既知律例,便应知道,圣旨下达之时当为接旨之人宣读。国公既携圣旨前来,为何不宣便开始拿人呢?”
张遮这一番话完全出于自己的职业素养,未带半分感情色彩,但在众人眼里他就是在为燕府拖延,好让他们赶紧想对策。
薛烨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你个七品小官算什么东西?刑部又是什么地界,也敢在我父亲面前叫嚣?”
“率土之兵,莫非王臣,饶是定国公位极人臣,也该守大乾律例。”张遮不卑不亢。
“若张大人品级不够,那本王呢?”沈玠也出声。
“还有本公主,你们薛家真当是目中无人,回去我就告诉母后,让她好好管教你们。”沈芷衣也帮衬。
谢危一直察言观色地看着众人,他也在思考对策。
“哼……”薛远哼了一声,“宣读圣旨又有何妨。”
“圣旨到。”众人应声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府燕牧勾结逆党证据确凿,兹事体大。今着令定国公薛远亲率锦衣卫抄没勇毅侯府,夺燕氏父子爵位,侯府众人即刻下狱查证。”
薛远宣完旨,全场寂静无声。
“张大人,临淄王,乐阳长公主可还有异?”
张遮:“国公大人,可否让在下看一眼圣旨?”
薛烨:“张遮,你算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太得寸进尺了。”
薛远摆手:“张大人要看便看,伪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本公可不会去干。”
张遮接过圣旨仔细查验,圣旨确实是真的:“国公大人冒犯了。”他行了一礼退下。
谢危听出来了,下狱查证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还在可控范围内。
可谁知薛烨那家伙又开口了:“现在你们没话说了吧?燕府勾结逆党,论罪当诛,谁再为他求情一同抓了审问。”
谢危怕燕临冲动,先开口:“薛烨,看来我教你的东西,你是一点都没记住啊!”
薛远都在给他撑腰,薛烨才不怵谢危:“先生,现在不是在学堂,你可无权管我。”
薛远:“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锦衣卫拿着镣铐、枷锁要给燕牧和燕侯戴上。
燕临的拳头已经握紧了,谢危示意燕侯、燕临不要轻举妄动:“薛国公,刑不上大夫。”
众人都盯着他,他也不好太过分。
“刑不上大夫,没听到吗?退下,把人带走就行了。”
锦衣卫闻言把镣铐、枷锁都放了下去。
燕牧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燕临倒了一杯:“诸位,今日一别,不知来日何夕。诸宾,保重。”
大家都默默举起酒杯,与燕侯、燕临共饮。
沈玠:“宫里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燕临:“谢谢,帮我照顾好宁宁,等我回来。”
“哈哈哈……还想回来?”薛烨狂笑出声:“宁宁是谁呀?照顾人这种小事不劳烦临淄王了吧,等你死了,我帮你照顾好她啊!”
谢危怒喝:“薛烨。”
燕临一脚已经踢出去了,正踢薛烨胸膛:“薛烨,我说过,你若胆敢如此,我让你活着走不出燕府。”
锦衣卫见状,院子里瞬间乱成一团,薛远也不顾及了:“来人,逆贼谋反,就地诛杀。”
谢危:“薛远你疯了?圣旨是下狱审问,你要就地诛杀?”
薛远才不管那么多,燕临先动的手,杀了他们最多一顿责罚而已,一顿责罚换燕家满门。值!
燕临闻言更是杀红了眼,他躲开攻击,抢过锦衣卫的剑,剑剑紧逼薛烨心口。
薛远见状,提剑从后面砍去,剑马上就要到燕临身上了,燕牧上前,用身体挡住了薛远的剑。
利剑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
“燕侯~”众人大叫。
燕临闻言转身扶住他身后的燕牧:“父亲~”
临淄王沈玠大叫:“够了,都住手。薛远,你是要当着我和皇妹,当着众臣的面谋反吗?”
薛远等锦衣卫停了下来。
燕临看着眼前被利剑刺入肺腑的燕牧,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他的手都在发抖:“父……父亲。”
然后对着锦衣卫怒吼:“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啊!”
其实,谢危已经派人去请了,利剑刺在了燕牧身上,他感觉自己也被刺穿了,巨大的痛苦袭来,他体内的某些愤怒因子,暴戾因子他快按压不住了。
张遮察觉到了谢危的异常:“谢少师可有不适?”
谢危摇摇头,自己调息顺气,不行,他还不能暴露。
燕牧看着谢危:“谢少师,感谢……你今日愿为我儿加冠。”
谢危喉咙似被巨物堵住,发不了声,只是无声地摇头。
然后他有看向燕临:“临儿,父亲……父亲要去陪你母亲和姑姑了。往后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好好听谢先生的话。”
燕临已经泪流满面:“不……父亲,儿子错了。你不会有事的,儿子说过要你看到儿孙满堂,绕膝承欢呢。儿子……”
他哽咽地说不出话。
燕牧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然后看着临淄王开口:“临淄王殿下,今日风波皆由我起,我以命相抵。望……望临淄王殿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望各位能护我儿周全,他才刚加冠……”
临淄王:“侯爷放心,我等会护好燕临。你不要再说了,保存体力,大夫快到了。
“来……来不及了,临……临儿,照……照顾好自己,父亲先走………一步。”燕牧的手垂了下去,不再出声。
“不……不……父亲……父亲……”燕临抱着他,对天嘶吼,再多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众人也都寂静无言,沉浸在无边的痛苦里,谁也没发现处变不惊的谢少师正背过身,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薛远心里冷笑:燕牧,你终于死了。
他想着从此大乾再也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了。
薛烨出声:“愣着干什么?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是活着吗?还不带走。”
锦衣卫左顾右盼不敢上前,他们也知道燕牧的忠义,虽各为其主,但心里难受。
他看他们不动,继续补充:“怎么?你们也要反吗?”
燕临忍无可忍,捡起边上的剑朝他心口扔去,剑正中薛烨心口。
他瞪大了双眸,这一刻发生的太快了,他都还来不及避开,薛远也来不及反应。
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薛烨已经倒地。
“烨儿。”薛远赶紧奔了过去。
薛烨口吐鲜血,锦衣卫赶紧合力将他抬了出去,放到马车上送去医馆。
轰隆隆,天空响起了闷雷,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似乎连老天都在为一代忠良的逝去而哭泣。
燕临丝毫未动,任雨点拍打在身上,淋湿全身,冲刷着他身边的血水。
他只是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父亲,将父亲的衣襟拢了拢,用自己衣袖挡去他脸上的雨水。
他的父亲没有了,他的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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