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长华宫篇·无忧帝
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姑娘。
姑娘名为江南。
江南姑娘总是说，她们长华宫里的小银子就是个巨大的恋爱脑，我问她恋爱脑是什么。
她说整天整天脑子里面都只想着这一个姑娘，那就叫恋爱脑。
那我想，我也是恋爱脑。
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恋爱脑。
我将这份欢喜藏在心里，我想江南姑娘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我叫无忧，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当着我的一名小小的太监，我从来都不起眼，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在十岁左右和我的义兄无名一起逃亡到京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们俩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去求了一个贵人，让我们入宫当太监。
无名跟我说，咱们以后再也不要怕吃不饱穿不暖了。
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两个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
我也一直相信会这样。
我并不算笨，无名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不仅懂得进退，他还会阿谀奉承什么的，总之在进宫第一天，咱们就分到了最好的房间。
我们这一轮一起进来的是十二个人，大家好像都各自有各自的不得已，大家似乎都自动默认了不会过问各自的过去。
只有一个眼神纯净还带着一些麻木的，他居然真的说出了自己的过去。
他就是小竹子，后来，我和大哥无名一起当作亲弟弟看待的小竹子。
我们一起相处着成长，三人成为了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只是后来大家的年龄稍微大了一些，可以分配去处了，我也有些稍微担心起来。
无名他是有些人脉在手上的，掌事公公他们都很喜欢他，于是有一次我偷偷跟踪掌事公公，跟到了分配我们去处的那位大人那里。
我悄悄地躲在窗户那里偷听，这下可不得了，我听到他们想把大哥安排到长华宫。
这可给我吓一跳，长华宫据我所知不是什么很好的地方，但是为什么这两位大人明明这么喜欢无名，却还是要把他送到那种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呢？
我心里犯了迷糊。
这么多年来，大人们不断地跟我们讲述着长华宫里恐怖的事情，不断讲述着那一位凶神恶煞的长公主。
还是说，他们觉得长公主那里，能够得到更多权势？
我不是很理解，但我想要知道真相，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想把无名送到长华宫。
于是，我每天干活的时候就开始注意长华宫的动向。
有时候还会偷偷地、装作不经意间路过长华宫，然后一个劲儿地往里面瞟。
“喂，你小子看什么看？哪个道上的？”
只能说明我这个人的偷看技巧不是特别好，某一天我终于被抓到了。
我只是偷摸摸趴在狗洞那一块，撅着屁股往里面多看了几眼，转头就被一只脚给踢开了。
和我的脚不一样，是一只小小的脚。
是个姑娘的声音，脆脆的很好听。
我还在心中想象着这个给我一脚的是谁，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揪出来，几乎是一瞬间，我就对上了一张小巧可爱的脸。
扎着鬓角的小姑娘，仰着头用鼻孔看我，像是在看着一只蟑螂。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一只手机把我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咱勒个去，这什么天生神力？
等等，这姑娘有点面熟……好像是……
“问你话呢？你江南姑奶奶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你趴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玩意儿？”
名为江南的小姑娘眯着眼看我，那表情就像在审视犯人。
虽然我不如大哥圆滑，但在这深宫中生存多少需要一点脑子，我立刻就低头认错。
给这姑娘赔笑。
这姑娘的眼睛很大，我原本想说些谎话遮掩过去，可是看入她的眼睛里面，我一瞬间就好像入了神。
“……就是这样，我只是想、只想替我大哥来探探虚实。”
我唯唯诺诺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把真相给说出来了。
再抬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灿烂的笑容。
“好诚实的小公公，幸好你说的真话。”
我顿时就懵了，她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这姑娘拍拍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制作的十分精细的道具。
这道具内散发着淡淡红光。
“……这是什么？”
我惊呆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制作的如此精细的物件。
“哼哼！这个是我好姐妹，也就是我们长华宫四大天王之一的灵儿制作的测谎仪！要是有人说了谎，我们可是能一下子判断出来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公公……”
姑娘开始自顾自说着，她好像特别爱说话。
每说一句话，我都感觉有些在牵动我的心弦。
“从你的解释来看，你完全就是一个好人嘛，刚刚姑奶奶我已经说过了，姑奶奶我叫江南！”
江南晃动着自己发髻上的珠钗，就连那珠钗都好像在吸引着我的目光。
“你叫什么呀？”
她笑眯眯地这样问我。
她还拉着我的手！我……
我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急匆匆地我就离开了。
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回头，迫切地说：
“江南姑娘！”
她抬头，目光里，全是我。
“我叫无忧！”
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我希望我这一生无忧无虑，或许这只是一种幻想，因为一直以来我每天都生活在忧虑里，每天的念想就是怎么活下去。
可现在，我感觉我的名字的意义似乎又变了。
我想让自己周围的人，自己珍视的人，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江南姑娘，她是一个真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我幻想中自己的状态一样。
也许这份爱、这一份一见钟情的感情并不算特别纯粹，可她就像是一抹浓墨重彩的彩虹，深深吸引着我。
我心里闪过好些人，有大哥无名、小竹子、她……
现在的我，还不够资格保护他们。
我要变得更强大，更会操控人心，我不能总是让大哥他们保护我。
我像是一夜之间成长了。
我开始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进入太后宫中之后，我拥有充足的时间来锻炼自己。
可是事情就好像完全不受控制。
无名为了保护小竹子，私下交换分配，让小竹子去了长华宫，而他去了皇帝寝殿。
不过也还好，大哥应付得特别好，刚进去的时候还颇受信任。
小竹子听说也有变化，不过他好像很久没有联系我们了，那天掌事公公那里他也许听到了什么，所以对我们生了间隙。
我总是去看江南姑娘，以朋友的名义，每次在她身边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一身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我要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她，而不是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被人抓走，却无能为力。
只能暗中告诉长公主，求她去救江南。
原本一开始都很好的，一开始都很好的。
明明很好的……
我为了能够更好地培养自己的势力，打算换个身份，于是决定假死脱身。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告诉无忧、小竹子他们，我担心他们对我过于担忧，我原本是打算假死脱身之后回来告诉他们的。
明明是这样的……
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
全都变了。
大哥被处死。
长公主和亲路上遇害。
包括江南在内的四位侍女全部自愿殉葬。
包括小竹子在内的其他人，全部出宫。
人走茶凉。
再无音讯。
我重要的人——
全都，不再在这深宫之中。
“这是好事啊……哈哈哈哈……”
无名，大哥，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没有保护过你。
小竹子，你心中是不是对我们还有些怨恨，我想告诉你不是真的，可是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长公主殿下，您是江南和小竹子重要的人，您是好人，您不该死的……
江南姑娘……
你是我内心，对于美好的憧憬和向往，是我名字的归宿，是我想要活成的样子，是我唯一的月光。
可你不在了。
我还没有，保护你们。
我摸了摸眼角，发现——
我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
长公主死去第二年，皇上遇见与长公主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欲迎娶此女为后，却被阻拦。
长公主死去第三年，发生政变，皇朝倾覆，当初阻拦皇上封后的新帝登基。
长公主死去第十年，我的势力开始行动。
长公主死去第十二年，我再次推翻皇朝，登基为帝，世人称我为——
无忧帝。
“大哥、小竹子、江南……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们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害你们，你们在哪里……”
我在位十年，国泰民安，中外建交，后传传位于收养的孩子。
退位之后，我站在城楼最高之处，俯视这原本困住我，却又最终为我所有的江山与皇朝。
我笑得很开心，看向城楼之下。
还是那个扎着发髻的漂亮小姑娘，鼓着大眼睛看向我。
“无忧小公公！还在等什么呐！走啦！”
她指了指前方，我看到大哥无名对我招招手，然后扯着旁边畏畏缩缩的小竹子。
“公主等等我！哎呀无忧你真慢！不等你了！”
江南眼睛放光，又看向更前面，那里站着一位绝世佳人，看不清面容却在笑。
江南笑着往他们那边跑去，然后回头又对我招招手。
是啊……
我该，去继续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
这深宫之中，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往前一步，笑着朝他们飞奔而去。
“等等我！”
我终于，笑着流出了泪水。
我终于——
追上了你们的步伐。
早已黑发中夹杂着白发的，早已中年的我往前追逐着，只感觉浑身轻盈，好像又变回了那副少年模样。
“哈哈哈哈无忧，太慢啦！”
好温暖啊。
我闭上眼。
我好想你们啊。
……
无忧帝在位十年后退位，于城墙之上坠落，面容安详，被发现时已无气息。
举国悲痛。
无忧帝，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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