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无声的裂痕
叶止止回到国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季沫。
当季沫倒下去的那一刻,叶止止只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她的世界在七年前因为季沫的原故坍塌了一次,当她终于把那个世界的碎片构铸在一起,却没想到,原来,季沫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欣慰的事,尽管季沫的记忆存在残缺,但至少他还活着。可现在呢,面对季沫的突然昏厥,她生命里所有的光芒都隐藏而去——
叶止止跪在季沫身边,迅速抱住季沫的身体,眼泪瞬间止不住流下来。
“季沫,季沫,季沫——”叶止止早已忘了身边的人,“我是叶止止呀,我是你的止止呀!”
仓周走到叶止止身边,轻声安慰道:“季少应该是战争创伤应激症发作了,不会有事的。”
叶止止把季沫更紧地搂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从她的生命里走失。如果眼泪可以拯救一个人,此时此刻,她愿意穷尽一生的泪水。
伍自成心里却有一丝祈祷,当他得知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就是季沫的时候,他就知道,经此一事,两人不可能会有什么深的交情,就算两人都是顾四姐这条线上的人。他倒希望,季沫永远不会醒来;这于他而言,不仅不会失去一丁点东西,相反,于顾四姐而言,在江北省,他将会有着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袁崇没想到,事态发展到自己的朋友会在此昏厥,他害怕失去这个朋友,他也害怕这个事带来的各种不可预知的可怕后果。
“咱们是不是赶快送医院?”袁崇望着叶止止。
叶止止突然省悟过来,连忙暂时止住悲伤,说:“哥,咱们快点吧!”
武跃马听说在送医院,以为季沫快不行了,愤怒地掏出枪,上了膛,对准伍自成的脑袋。
“那两个被击毙的歹人是不是你的手下!”武跃马的两眼直冒火,“你这该死的混蛋!我让你给我兄弟陪葬!”
“武少,快过来帮忙。”袁崇发现武跃马用枪顶着伍自成,但急忙说道。
“我先崩了他再说。”武跃马准备扣动扳机。
“你知道我是谁吗?”伍自成吓得连忙说:“我是你们省主席伍元庆的儿子伍自成。”
武跃马扣动扳机的手僵在那。
伍自成正庆幸自己的老爹的名字好使的时候,武跃马终究难忍心中愤怒,既然不能一枪打死对方,索性抬起一脚踹向伍自成的腹部。
伍自成没想到武跃马还会来这一下,向后跌坐到地上。
武跃马也顾不得坐在地上的伍自成,便直奔季沫处去。
“我的车就在楼下门外。”袁崇无奈地看一眼伍自成,快速收回目光,他此时无暇伍自成的处境,也来不及思考自己处心积虑这么长时间的打算,“咱们一起慢慢把季沫抬到楼下的车里去。”
“其实不用这样,季少也许过一会儿他自己就醒来了。”仓周虽然见证过好多次季沫的突然昏厥,但这毕竟关乎着季少的生命,所以,话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叶止止的心里,只想赶快把季沫送到医院,她恨自己为什么会担误这么多时间。
“什么情况?”季沫慢慢睁开眼,困惑地扫视一眼,发现自己被几个人抬着。
“你醒啦?”叶止止激动地看着季沫,原来上天也喜欢开玩笑,也喜欢捉弄人,他弄得你近乎绝望之际,又连忙给你一个惊喜。
“叶小姐?”季沫的记忆有一丝空白,他正在努力地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兄弟们,能不能把我先放下来。”
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季沫抬到一张椅子边放下来,并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略缓了一下,季沫觉得自己已经回了魂。他头微一侧,发现地上的尸体,他很快想起自己是踹门进来,并击毙了一个人。
季沫伸手到腰间摸了摸,没找到佩枪,“仓周,我的枪呢!”
仓周连忙走到跟前,把枪递过去。
季沫检查了一下,发现弹夹的子弹是满的。
他一抬头,看见伍自成微靠在门边的墙上。
伍自成本想刚才趁机走的,谁能想到,那武跃马的一脚虽然踹到他的腹部,但振得他的裆部疼。一挪脚,他就感觉,裆部扯着疼,腹扭着疼,腰锉着疼。
季沫站起身,伸展一下子身体,“他奶奶的,我竟然被两个欺辱叶小姐的混蛋给气晕过去了,真是丢人。”他突然提高声音,“仓周!”
“到!”仓周一个立正。
“那两个被击毙的混蛋有没有共犯,或者是主谋?”季沫又恢复了之前的阳刚之气,“绝对一个都不能放过。”
“季少——”伍自成已艰难地走到桌子边,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下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似乎这样可以软化对方。
“报告,目前尚不清楚。”仓周大声回答道,“但你对面的人甚是可疑,因为我们冲进来的时候,感觉他怪怪的。”
季沫坐下来,把枪放在桌子上,枪口对准对方,手指放在扳机上。
“我们来做个游戏。”季沫似笑非笑,“现在,你来猜猜,我会不会扣动扳机。”
“季少,我——”
呯!不待伍自成说完,枪声响起。
伍自成吓得差点掉到地上,他的腿不住地颤抖着。
“季少!季少!”袁崇连忙过来劝解道:“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
袁崇想帮季沫把枪收起来。季沫用一只手把袁崇挡着,“袁少,你可是我的兄弟。但是,这里如果有人要欺负叶小姐——”季沫极其冰冷地说,“我认人,可我的枪不认人。”末了,他还补充一句,“阎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叶止止听到这,小脸蛋竟然粉红粉红起来,虽然现在季沫没称呼她为叶止止或止止,而是改称为叶小姐,可是,她的心里暖暖的。被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呵护,世界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吧!
“季少——”
袁崇还想劝解,可季沫不去看他,反而死死盯着伍自成,厉声喝问:“你与死者什么关系?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季沫一下子站起来,“你胆敢让老子不耐烦,老子直接喂你一颗铁米粒。”
袁崇抹一下额头的汗,紧张地看看季沫,又担心地看看伍自成,希望伍自成不要承认。
“季少。”伍自成不敢正视季沫,眼神飘忽,“我是伍自成的儿子——”
咚!
季沫的手枪掉在桌子上。
哈哈哈!
季沫笑完,又拿起手枪,“原来是伍主席的公子哥,吓得我手枪都握不稳。”
正说着,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清瘦,后边跟着的,个个虎背熊腰。
“各位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清瘦的中年人问道。
啪!
子弹从清瘦的中年人的头颅边飞过,把那人吓得腿直打颤。
“我是驻防十四军副军长,独立师师长,季沫。”季沫望着门口的几个人,“正在此捉拿北方派人士,莫非你等也是共犯。”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清瘦的中年人急忙解释,“我是这戏园的老板,想看看各位爷有什么需要吧?”
“若再不走,我将你等视为北方派间谍就地枪决。”季沫话音刚落,那几个人便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之大吉。
季沫不急不躁地走到伍自成身边,手里依然握着枪。
“你猜,如果我现在就把你毙了,伍主席是怪我呢?还是会褒奖我?”
“季少,这里面全是误会。”伍自成恨不得通过自己服软而得到季沫的原谅。
“季少,这里面真得是误会。”袁崇走到季沫身边,他想,如果此时给伍自成解了围,那伍自成一定会感激他的。
“大家都是朋友,不能伤了和气呀。”袁崇希望季沫能给自己一个面子,以提高他在伍自成心中的地位。
武跃马的手里也握着枪,一旦季沫的枪口对准谁,他的子弹也会对准谁。
贾德明面上站在季沫这一边,可他表现得十分中立,完全是一副旁观着的姿态。
章兆佶今日儿算是见识到了季沫的怒容。但是,他对伍自成的身份也挺感兴趣,如果搭上这条线,说不定将来会多一条路。
郑佩儿恨不得此刻季沫直接一枪打死伍自成得了。
叶止止现在开始恢复理性,感动归感动,现实的境况还得考虑:这伍自成是伍元庆的儿子,伍自成不值一提,可伍元庆毕竟是江北的省主席,没点手段与背影,又怎么会爬上高位。一旦打死伍自成,影响了袁崇的人生计划事小,可一定会给季沫造成不少的冲击!这是一个双输的局面。
啪!
一声枪响。
整个屋子似乎都在颤抖!
伍自成惊呆了,季沫的做法让他一时无法理喻。
叶止止看着季沫的胳膊流着血,一步就跨到他的身边,忙着要给他止血。季沫抬一下胳膊,阻止叶止止采取行动。
“你为什么要对自己开枪?”叶止止又是责怪,又是心痛。
季沫并没有回答叶止止的问话,而是依旧面向伍自成,高声说道:“此人假冒伍主席的儿子,意欲刺杀本师座,其身份极其可疑,十之八九是北方间谍人士。”
季沫猛然抬枪,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叶止止一听季沫的话,猜测季沫定会置伍自成死地,当季沫抬枪的时候,她便快捷地挥手向上打去。
子弹从伍自成的头顶飞过。
“季沫,现在是民主社会,你还当自己是军阀吗?”叶止止一下子站在季沫对面,把他和伍自成隔开,“你要想枪杀人,就先枪杀了我!你把也当成北方派来的人吧!”
面对着叶止止坚毅的目光,季沫一时愣住了,握枪的手垂了下去。
“季少,真得是误会。”伍自成感觉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他似乎看见阎王爷正盯着他,“而且,我是受顾四姐之托才来这江北省的,她还让我一定去拜访你呢!没想到,今儿是巧了,在这遇见你了。”
季沫再正面看一眼叶止止的目光,他感觉到一股冰冷。
季沫收回枪,插入腰间。
袁崇终于松了一口气。
郑佩儿却有些失望。
见季沫收了枪,武跃马也收了枪,仓周与阿强也收了枪。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季沫迅速换了一个腔调,笑着脸说:“误会!误会!”
季沫看一眼叶止止,心里有些失落,且有一股说不清的痛。他走向伍自成,伸出手握住伍自成的手,“伍公子,见谅,见谅。”
伍自成也知道,目前这种情况,他是讨不到一点儿便宜的,能把命保住已算是不幸中的成幸。
“季少,很荣幸见到你。”伍自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与季沫握了握手,“还说哪天到府上去拜见你呢,这可是顾四姐嘱咐的。今天算是巧了,直接见着了。”
“巧了,真巧了。”季沫乐呵呵地说,“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果不是你提到顾四姐,我还真以为你是想假借伍主席的公子的名义呢。我得给你道个歉。”
季沫深深地躹了一躬。伍自成连忙去扶季沫。
化干戈于玉帛,在某些状态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刚才误射杀了你的人,这——”季沫故作愧疚地说。
“这两个混账货,如果不是你射杀,我也会枪毙他俩的。”伍自成故作义愤填膺,“他们竟然趁着酒劲对叶止止小姐无理,真是死有余辜。”
“那我们换一个包间,我要敬杯酒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季沫说。
戏园老板趁势从门边探出身子,“各位爷,恰好这旁边有个空房间。”
大家在老板的引领下步入一个新的房间,说话的功夫,酒菜就上了桌。
大家挨桌坐下,季沫先是端起酒杯走向伍自成,敬了他一杯酒,再客套几句。
季沫回到位置之后,武跃马、仓周、阿强也上前与伍自成喝了一杯。
轮到贾德,他对伍自成说:“伍公子,欢迎你到江北省。我敬你。”喝完之后,他又补充说,“在这州雨市,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没有我办不成的。”
伍自成脸带笑容地回说,好,好。可他的心里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将来说不定可以为他所用。
章兆佶也跟随上前敬伍自成,“伍公子,咱们今天能相遇真是缘分;家父章金戈与伍主席当前也有过一面缘,今日咱们竟也成了朋友,咱得喝两杯。”
伍自成没有推辞,心里却骂道:你算什么狗东西!
又略坐了一会儿,季沫起身告辞,说自已还有点军务要处理,得先告辞。
季沫走到门口,回首望一眼叶止止,他在她的眼睛里读不到任何可以让人想象的信息,他甚是失望。
叶止止望着离去的季沫的背影,她把所有的情绪都狠狠地压在心底,力图让自己表现的无欲无求。
伍自成心里恨不得季沫早点滚蛋,但却还虚意挽留一下。
当季沫离开之后,伍自成心中的恨就像一座山,受地壳运动影响,竟然拱成了一座喜马拉雅山。
当袁崇来向他敬酒的时候,他脸色一青,说:“今日饮过量了,不能再喝了。”
“那我送伍公子回府。”袁崇说。
伍自成看一眼袁崇,他今天哪是来接受袁崇的宴请,差点成了来送命!
“今天让袁公子破费了,不敢再叨扰。”说着,伍自成便往外走。
大家只好紧随其后步出戏园。
叶止止懂得,凡是今天目睹了伍自成出糗了的人,都会让伍自成不由自主地学着尴尬;如果将来有一天,只要伍自成逮着机会,他一定会加倍报复回去的。
“车就在前边。”袁崇露着笑脸,紧跟在伍自成后边。
伍自成看了看街面,最后选择了上车。
伍自成回到家,当他打开袁崇送的金蟾蜍,他的内心才微微一笑。
而此时此刻的季沫,已带着仓周与阿强回到季宅。他一步入书房,迅速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支撑着头部。
“快去找云裳!”
仓周见状,二话不说,直接飞奔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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