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谢当年的不嫁之恩

林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

  此时服务员端上一盆寡淡的鱼：“沸腾鱼片。”助理质问服务员，沸腾鱼片不加辣，是哪门子的做法。服务员为难地看向肖一成：“是这位先生特意嘱咐去辣。”助理依旧疑惑，留意到肖一成的眼刀，立马把自己骨碟和肖一成的换了一下。

  肖一成望向林西，她并未注意到这一切，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句话里。

  *

  酒过三巡，林西以茶代酒对肖一成敬酒。

  肖一成手机响了，是视频电话。只听见他非常自然地说：“怎么还不睡？妈咪在忙。”

  林西愣住了，她讪讪地收回茶杯，不由自主向肖一成望去，只见他一改犀利，温柔地讲着电话。林西失神，就连魏天给她夹鱼块都没发觉。

  肖一成发现林西目不转睛地看着佟欣，手上兀自戳着鱼块，几乎戳成了泥。他赶紧快速结束了通话：“听话，把灯关上，皮特你先睡，放心吧，我跟妈咪在开会呢，马上就回去。”

  肖一成挂了电话，看到这一幕，不由轻笑，“林总监，似乎对今晚的菜不太满意？”

  林西回过神，拿纸巾盖住稀巴烂的鱼块。

  肖一成冲张家康抱歉，“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在旁人的眼中，两人仿佛老夫老妻般的状态。肖一成没有再看林西，与佟欣一起离开。

  陈雯咋舌，缩了缩脑袋，想不到肖总佟总是夫妻，刚才还在问什么前女友。林西莫名觉得有些食不下咽，放下了筷子。

  佟欣在门口停下脚步，问为什么让林西误会皮特是他们的儿子？是不是对林西还是有感情？并戳穿肖一成，刚才他假装接听手机，借机离开包厢，要求后厨将点的沸腾鱼片不要太辣。

  肖一成倒是自然：“干儿子也是儿子。”其他的问题则不予回复。

  *

  餐厅门口，魏天意放慢脚步，问及肖一成在饭桌上说的是否真实，八年前是不是因为嫌弃肖一成没出息而分手？

  林西坦诚，两人曾经相爱，但在两年的时间里，肖一成的状态没有改变，仍然懒傻馋呆。“日子一眼能看到头，这种男人，不分手还留着过年啊？”林西说。

  肖一成咳嗽的声音传来，林西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她缓慢转身，看见肖一成正提着打包盒面无表情地和她四目相对。

  林西立刻找补：“是不是，我就说四海的副总又龟毛又小气。”然而憋笑的魏天显然没有帮林西圆谎的打算。

  肖一成仿佛并不在意林西说了什么，径直走到魏天面前：“八年没见了！还好吗？”

  魏天回拍了肖一成的肩膀，两个人熟稔地抱了一下。

  肖一成故意似的举起打包盒，语气强调：“孩子要吃桂花酥。不过刚刚等打包的时间，我好像听到林总监说谁懒傻馋呆来着……”

  魏天本打算打个哈哈缓和气氛，却被林西抢白：“是呀，肖总现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妥妥人生赢家呀！我说魏天懒傻馋呆，学不到你一点。”

  肖一成面无表情，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还得感谢你当年的不嫁之恩。”

  林西懵了，一时看着肖一成不知如何反应。一旁的SUV喇叭声响起，林西才回了魂。她朝远处望去，佟欣在车上看着肖一成。肖一成扔下改天喝酒四个字后，快步上了车。

  但显然，这句话肯定不是说给林西听的。

  肖一成一走，魏天就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林西，表示她这张嘴迟早要害了自己。林西一听又是这种老生常谈，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nobody。过了今晚，我和这个男人再也不会见面了！”

  *

  酒店套房内，肖一成刚洗完澡，半裸着从淋浴间出来，水滴顺着他的人鱼线滑落到被浴巾围住的下腹。八块腹肌分明的身材，令人垂涎欲滴。

  肖一成想起白日里林西和他重逢时漠然到稀松平常的神情，涌起阵阵不爽。他换上睡衣走出房间，倒了一杯红酒饮下。

  佟欣走进客厅拿了瓶牛奶，一进屋就看见肖一成把酒当水一样灌，满脸愤恨的模样，于是忍不住调侃：“饭局上枸杞菊花，回家却偷偷喝酒？怎么，见了前女友又不淡定了？”

  肖一成没有回答，反而端起酒杯走到了钢琴前。

  佟欣见肖一成今天暴躁不似平常，反而更好奇：“当年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呵……当年，她嫌弃我没能拿到马蒂斯理工的offer，说我三年没有长进，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所以要和我分手。”

  “可是肯帕迪理工也非常好啊？更何况你本科还是海江大学的。怎么，她嫌弃海江的优等生？”佟欣在房间内踱步，开始自顾自地思考起来：“不对啊，林西是知道的，肯帕迪只是小一点，世界排名和马蒂斯非常接近，都是顶尖院校。你确定林西是为了这个分的手？”

  肖一成冷笑：“这就是真实发生的过去，她，林西，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唯成功论的女人。我没达到要求，只能被无情抛弃。”

  佟欣看肖一成冷峻的面色，试探道：“那你这次回来，真是打算报复她吗？”

  肖一成没有作答，只说了一句“早点睡吧”，随后回了卧室。

  *

  与此同时，林西一身休闲家居服，开着白噪音，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外文书，时不时念念有词。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浸透了半件睡衣她也浑然不觉。

  一个年约七旬但气度不凡，穿着旗袍的老妇人从卧室里出来。林西抬头看见，忙打招呼：“李奶奶，您还没睡呢？”

  “老年人觉少。倒是你，怎么还不睡啊？还有头发，怎么还滴着水？”

  林西忽略了后半句，只答了前半句：“在看资料呢，奶奶，有段翻译我想请教你……”

  林西找出白天翻译的那段“天行健”给李奶奶看，奶奶反复念了几遍后表示：“就临场反应来说，还算妥帖。”

  “只是还算？”有人不服。

  “如果后半句翻译为—A  gentleman  should  carry  goods  with  great  virtue  just  like  the  earth  bears  everything  on  it.会不会好一些？”

  林西刚听到这句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嘴里反复吟了几遍后激动地说道：“这句如果这样翻，那就太完美了！”

  李奶奶心疼地看着林西：“你啊，跟你外公一模一样。对自己太严苛了。”

  林西听完却眼神一黯，语带不屑：“我和我妈都是家族败类，哪里配和德高望重的高教授相提并论。放在古代，我们死了都进不了祠堂。”

  李奶奶见林西逞强犟嘴，劝林多理解外公，当年半路出来个女婿把未来翻译官的女儿拐走了，任谁都难易接受。

  林西不服：“我妈现在桃李满天下，也挺好的。难道只有当翻译官才是人生赢家？”

  李奶奶反问：“那你为什么非要做翻译官？还要去联合国？”林西假装没听到，打了个哈哈一阵烟似地溜回了房。

  *

  回到房间的林西上扬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她看见沙发上那个被自己揉捏了千百遍的破旧玩偶，上面布满了缝补拼贴的痕迹。

  林西躺下时，白天的种种压上心头，肖一成的挑衅，那句“给孩子买的”，还有“多谢当年不嫁之恩”在她脑海里久久回荡。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还记得十年前她和肖一成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在校园里叫卖面膜，生意不佳。吆喝到了肖一成面前，说了一大堆什么茶树面膜、溶解黑头、吸附油脂啦。肖一成没听进去，反而盯着林西看了半晌，最后把她仅剩的两盒包圆。就这样，厦美大学英文系的林西和海江大学计算机系的肖一成，第一次见了面。

  任由思绪在往事里飘荡许久后，林西才回过神，暗自责怪自己。然而明天还有工作，失眠可不是好事情。她只好再次起身，从抽屉里找出褪黑素，吞了两粒。

  *

  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公寓的窗帘柔和地洒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然而肖一成的表情却严肃而认真。他拿着遥控器，不断地回放昨天林西对“天行健”的翻译，他琢磨着林西语义中的机巧，眉头微粗。突然，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肖总，你千万要稳住！”

  “什么事？”肖一成因为助理毛毛这一惊一乍的语气而眉头微蹙。

  “你千万稳住！”

  肖一成语气露出一丝不耐，严厉道：“你先说什么事！”

  毛毛给肖一成发了一个视频链接，点进去是TLA科技公司总裁约瑟夫在产品发布会上的演讲。约瑟夫说着标准的希伯来语，但大屏幕的翻译器已经继续同步地显示出了中文。肖一成看明白了最终的一句话：我们已经将翻译感应速度提升到了0.5秒……

  听到肖一成那边已经听完，毛毛语气不忿地补充：“真是小人！我们的翻译速度是0.9秒，他们就提出了0.5秒的概念，故意在我们之后开发布会。现在所有人都以为TLA领跑智能翻译了！”

  肖一成还在思考如何应对这次危机，佟欣又打进了公寓的座机。

  佟欣也是一句出事了，肖一成说：“TLA的新闻直播我看了……”

  佟欣：“我不是说这个，你最好来公司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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