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林西挂电话时，林大勇又在给老丈人推销自己种的樱桃。高教授不买账，林西补了句多吃水果对身体有好处，高教授才松口收下。
王阿姨端着燕饺从厨房出来，招呼大家吃东西。
林西见高教授全程的冷脸，拉着林大勇打算离开。还在拉扯之时，高教授倒是率先起身，谎称自己要上太极课，就不一起吃了。只是在门口时，高教授对着林西说了一句：“在翻译中，译员是主人，机翻是仆从。信达雅，去芜存菁，才是译员的价值和魅力。”
林西思忖高教授什么时候听到了自己在阳台的电话，恍惚间被王阿姨拉到饭桌吃燕饺。王阿姨给林西边夹菜边说：“高教授心里还是有你的，他知道你今天要来，专门让我做的燕饺。还有啊，你参加那个什么翻译机的发布会，高教授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呢。”
“不会吧……”林西看向门外，心下却有些震动。
回去路上，林大勇兴奋地和林西讨论高教授的八十大寿选址，林西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林大勇批评林西不上心，林西却反将一军，戳林大勇痛处，问他作为省里十大生态企业的老总，二十年来被高教授嫌弃没文化、土包子，还能锲而不舍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到底怎么做到的？
林大勇和事佬的性格又冒出那句快包了浆的话：“一家人嘛，难道还要摆架子？”
林西在华声下了车，刚回到公司，魏天就迎过来：“林西，出事了。”
*
“说说吧，针对语译的投诉，怎么办？”老板张家康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扔出一份针对凌枫的投诉表。
口译部总监陆克礼率先甩锅：“这个……凌枫是林总监的人，让我很为难。”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林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客户那边，我该怎么交代？”陆克礼步步紧逼，不把屎盆子扣在林西头上不罢休。
林西和陆克礼就着这个问题吵了几句后，陆克礼被张家康请了出去。
林西态度缓和了不少：“我下午去语译走一趟，投诉我来摆平。”
张家康倒觉得有些奇怪：“刚才陆克礼在，你这么不表态？”
林西解释：“主动背锅和被动诬赖，这两者性质不同。”
张家康气笑了，指着林西：“注意团结，说话做事要照顾同事的感受。明明可以送个顺水人情给老陆，何乐不为呢？”
林西油盐不进：“对于好意思为难我的人，我一向很好意思怼回去。”
*
林西到语译楼下时，是助理毛毛来迎接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西对着毛毛先道了一个歉，还探了探口风，问了一下语译对华声的态度。
“挺好的呀。佟总对你们公司……嘿嘿，主要是对你，赞不绝口。就说以后有合作一定优先考虑你们！”
“那为什么还会投诉我们译员呢？”
毛毛一脸疑惑，打了个电话了解情况。挂了电话后，颇有些为难地对着林西说：“呃……西姐……是这样的，投诉是我们肖总亲自下的命令。您别介意啊，肖总摩羯座，有时候龟毛了些，可……”
“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吗？”
“除非……”
“嗯？”
“您能让老大改变主意！”
林西心下一沉，让肖一成改变主意？他这次不就是冲着她来的。很多事情，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对于肖一成来说，也许是时候了。
*
研发室，笔记本电脑播放着一段英文朗读，肖一成询问三位研发人员关于这段翻译的意见。他们纷纷猜测是某个大师的作品，肖一成表示想把2.0的语译翻译器做到这个程度。三人对此感到惊讶：
“一千个人对诗词歌赋本来就有一千种理解方式。”
“他们是极具天赋的，而天赋是玄学，是大脑神经末梢在操控。这种生理性的东西，技术是做不到的。”
肖一成不语。
会议室门边，林西正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肖一成专注在工作的样子，林西的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温柔起来。
会议室内，肖一成似乎有心电感应一般，本能地望向了门口，与林西的目光交汇。
林西表示自己是来赔罪的，希望肖一成能够高抬贵手，但肖一成并不买账，继续在会议室讨论最新的方案。
肖一成拿着马克笔在写板书，讲解关于AI自主学习的理论，包括反应函数Υ=г(χ)，其中χ是输入，Υ是输出，г是机制。小马、小侯、小杨依次发表观点，讨论人工智能的学习过程和模拟意识的产生。
两个小时过去，技术员们纷纷趴在桌前打瞌睡，只有肖一成仍然专注在白板上。感到烦躁的他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不经意间看见窗外的林西。
在会议室外，林西拿出一盒药盒，左右巡视，寻找水。
肖一成指挥小马帮林西拿热水，但嘱咐不要看出来。就在林西站在自动贩卖机旁研究如何使用时，小马捧着一杯热水走过来，顺便探讨了一下现在的困惑。
林西接过：“谢谢。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忙吗？”
小马哭丧着脸：“别提了，本来 1.0 上市以后，我们能够休息一阵，谁料我们肖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得要让 2.0 版本具备‘类人意识’。”
林西笑：“机器不是人，怎么可能有人类的意识。”
小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也这么觉得？……要不，您帮我个忙？”
*
小马把林西请到会议室，肖一成刚要张嘴质问，小马赶紧解释，林西是自己请来的外援。小马以请教问题的方式，和林西一来一回：
小马：“翻译中的信达雅，您作为一名专业译员，你平时需要做哪些工作，做到“雅”这个层面？”
林西：“微妙的感觉和自身的习惯。”
小马用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看着肖一成，其他两个人小声嘀咕，“也太飘了，的确很难量化啊。”
肖一成望着林西：“能具体点吗？”
林西：“举个例子。如果要向一个陌生人推销自己的产品，你如何判断这个人值不值得推销？或者他被你安利的可能性有多少？”
小马说：“凭感觉，看眼缘咯。”
林西点头：“对，简单来说，大部分人是靠感觉来做第一判断的。其次是习惯，有人喜欢娓娓道来，喜欢用数据支撑；有人喜欢死缠烂打，磨到对方妥协为止。其实翻译也是一样的道理。名着《飘》，大家都知道吧？它的原名叫做 Gone with the wind。同时，它有两个耳熟能详的中文翻译——飘、乱世佳人。”
肖一成看着林西侃侃而谈，眼中隐着微光。
林西接着说道：“一个很酷的朋友曾经翻译为“无迹”，但我觉得“随风而逝”也不错。你们看，不同性格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和翻译。”
肖一成嚯地站了起来，激动的来回踱步，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肖一成站定在林西面前：“翻译人格！”
林西一怔，旋即了然，她点头：“对，翻译人格！”
肖一成：“它能模拟主人的语速、语调、情绪，从而衍生出用户的专属气质。我明白了，感谢林总监点拨。”
林西借着话题想要和肖一成谈投诉的问题，肖一成看看时间，“我晚点要见个客户，你和我先过去，如何？”
*
商务车行驶在繁忙的街道上。肖一成和林西坐在后座。林西几次想找肖一成开口说话，肖一成都在回复微信。林西只能把头扭到一旁，看窗外风景。林西惊讶地看到，来的竟然是曾经的学校。
傍晚的校园，学生们或骑着车载着女朋友、或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或拿着猫粮逗弄着流浪猫。一身职业装、低头回复微信的林西显得突兀，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经意地多看她几眼。
林西和肖一成站在一家不起眼的饭馆门前。林西看起来有些不自然，肖一成正准备进门时，林西提到换一家。
肖一成轻描淡写地说：“离开八年，很想念老朱家的溜肥肠。”说完，不给林西拒绝的机会，直接走进了店里。
林西失神地看着招牌，微微叹息，低头跟了进去。
小饭馆内，挂着“十年老店”，“本校学生对折”等字样，以及一组照片墙， 泛黄的颜色，显示出岁月的痕迹。 林西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照片墙，很快移开目光。
肖一成正在看菜单，年轻的店员等候在一旁。
肖一成道：“先来一份溜肥肠——”
店员回答：“不好意思，没有溜肥肠。”
“卖完了？”
“我们店里从没有过这道菜。”
“新来的？”
店员第语气有些不爽：“怎么了？”
肖一成：你不知道，不代表它没存在过，说话要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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