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又是城市套路深,回乡种田去
密封的巴士车厢内弥漫着各种难闻气味,路边镀满尘土的草木,灰黄一片。
车轮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害苦了交会而过的摩托车骑手。
穿越十八弯山路,长途巴士驶入人车混乱的野镇。
野镇的混乱及肮脏景象,勾起初中时代那段青涩记忆,段一记得情窦初开之时暗恋过的十四岁少女。记忆中对方的成熟和艳丽,于十年之后的今天,依旧清晰如初。成年前的记忆太过神奇,相信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如果突然想起,段一还能说出她的名字,那个当年曾傻傻地划下不止千遍的“肖绫”。
肖绫仅仅是灌满乏味中学时代的一段记忆,对方未必知道他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对方未必知道有段一这么一位羞涩小男孩。
段一匆匆转换短途巴士,在石桥头下车,沿着江边土坝河堤,步行十里路,隔着金黄水稻田野,望见了依山而立的村庄。
“你回来了!”路遇的村民一抹往日眼中的钦佩之色。往日他们会笑容满面地说,大学生回来了!
村里唯一一位大学生沦为阶下囚,这严重冲击他们口口声声读书无用的观念。
“你看谁家的儿子在三角地区开了厂,人家十六岁开始出去打工。”
“不用说远的,你看那谁,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在野镇左右逢源,黑白两道都听他使唤。”
“你看谁家的那个,读书读到胡子都出来了,家里面养的那两头猪刚够学费,大学生又怎样,还不是坐牢去了,你说读书有什么用?”
身后追着一群他几乎完全陌生的小孩,他们远远地喊:“大学生,大学生,劳改犯,劳改犯……”
段一冷冷地回过头,小家伙们识相地跑开,段一继续前行,身后的喧哗声依旧。
段一的家在村尾,钥匙已对不上换过的新锁,他在冰冷的门槛石上,坐等。
秋意凄冷,段一抱手倚靠着陈旧斑驳的大门,悠然睡去。
如同昨夜车站外的露宿。
见鬼,一定是变天了,现在比昨夜还冷。
当被父亲叫醒之时,天色已晚。
萝卜干配热粥,段一吃得很香,最纯粹的家乡味道,在最简单的碗碟里。
“羞死人了你,白白送你读十几年书,竟落得这般田地。”父亲说。“你老妈都被你气疯了,是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段一问。此时挑着空粪桶的母亲从外面回来。
“真的疯了,逢人便说她的儿子是做官的状元,这同时乐疯了村里的妇人。”父亲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母亲,若无旁人地说。“而且还变成了仙姑,说有神仙在耳边跟她讲话,称她很有潜质。”
“哦!”段一说。“我想在家弄个农场,果蔬禽兽一起种养。”
母亲立刻破口大骂。“我就说了这野种白送他读书了,只有不出息的人才会在家种田,枉我一年养一窝猪,全给他花光了。”
“哎,老妈,还说有神给你指点。”段一说。“神应该不会叫你用脏话吧!我觉得野种这两个字,真的很刺耳。”
“哦!”母亲突然恢复往日的冷静,忙活起琐碎的家务。
“我带她去镇上的精神病医院关过一个月,她倒是像个正常人,和别人有说有笑,只要一提起神鬼,就会马上喃喃自语。”父亲说。
“应该是更年期受到刺激,处理不好导致精神分裂。”段一说。“她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对吧,她坚信耳边的神仙是真实的存在。”
“嗯,”父亲说。“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此时,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活,就地坐在凳子上,开始喃喃自语。
“就是那样。”父亲哎了一声。“整个人都废了,这个状态什么事都做不成,还要去照顾她。”
段一走过去,轻轻拍打母亲抖动的身体,企图听清她口中喃喃自语的内容。母亲却说:“你不用拍的,你走开了。”便继续喃喃。
一句都没听清。
段一劈柴,烧火,挑起两大桶猪食,喂猪,捞糠,喂鸡,烧饭,炒青菜,吃饭,洗澡,睡觉。
乡下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纯粹,乡野间夹杂着百种不知名的鸣叫声不断。坚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的人,孤枕难眠。
段一的手无以安放,某种宣泄借着纯粹的夜之黑,向无尽空间的远端,延展着细碎敏感的触须——
人力收割稻谷,是段一最不情愿的事,禾藁将手上的皮肤割出细碎杂乱的伤口。碎末渗入毛孔,令汗流浃背的全身,奇痒无比。
田间全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戴着草帽,肌肤白皙的段一成了最特别的人物。
现在乡下的年轻人都不下地了,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到野镇上瞎混,要么躲在房间里打游戏。
下地的年轻人无疑是新农村最奇葩的风景。
田边歇息的时候,按辈分被称作十叔婆的妇女,叹息道:“哎,我家的山猪能有你这么勤快就好了,我拖生拖死,他还在家玩电脑。”
段一认得山猪,已满十八的一个男孩。
“他平时都做些什么?”段一问。
“他平时就是到野镇玩,一个月也就是给他千多块的零花钱。”十叔婆说。“最近好像懂事了很多,说每月在外打工的钱不够房租,还要父母倒贴一千多的零花钱,现在直接住家里,每天玩电脑,不但解决了吃住,还不用工作受气,还能省下一千多零花钱,玩电脑游戏还能赚饭钱。玩电脑游戏真的能赚钱吗?我觉得他是在骗我。”
“确实有可以赚钱的游戏。”段一说。“山猪还挺聪明。”
“是呀,”十叔婆叹了口气。“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现在辛苦做工的,认真读书的都没有用,时势变了!”
“嗯!”
尾季稻谷收割完毕之后,段一问父亲今年最便宜的作物是什么。
“什么叫最便宜的?”
“就是种了会亏本的,养了卖不出去的。”
父亲说是粉葛、大蒜和猪肉。
“那好,来年我们就全部种养这几样。”段一说。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这么贱卖的东西,你也敢种养。”父亲生气地说。
翻地的时候,段一只快速翻松浅浅的表皮层,一旁的父亲生气地说“没见过这么偷工减料的懒虫,看你怎么有得吃。”
段一将母猪下的十几头小猪全部留下。父亲生气地喊,看不把这个家吃穷去。
村里人都说读书多了真的傻得可怕。
次年,市场奇缺的大蒜变成了“蒜你狠”,粉葛和猪肉也不例外。
“我们一年赚了过往十年的收成!”父亲点着手中的钞票说。“我们今年加大种养量。”
“不,是我赚的。”段一说。“今年要换别的,你等着看明年的田野,会全是粉葛和大蒜吧,还有满栏的猪。中国农民只有一年期的追涨思维,这情况就算做成全民告示,也改变不了千年恒久不变的一年期规律,今年可以放心改种最贱卖的芋头。”
村民纷纷过来取经,问为什么他种养的东西都大赚特赚。段一没有说出一年期规律,因为他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个规律,也不是他们的脑袋可以理解的,他没有蔑视老百姓伟大智慧的意思。
“你们可以跟着我种养。”段一说。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十叔婆说。
段一弄了个农场,专门追低养殖,在网上发布直销信息。
段一也投出了每晚坚持写的书,却屡屡如同石沉大海。
做个农场主也不错啊,段一打算日子就这么过。
野镇上的“大哥”却没有打算让段一这么过。
段一被约到野镇上的青龙山庄。
青龙山庄规划得独具匠心,效果绮丽的喷泉,造型独特的假山,古朴的旋转水车,曲折的园路,边线随意的人工湖,层叠多样的仿古青砖瓦面建筑。
花圃边上,一少妇和一小男孩在摘花。少妇的穿着简约随意,短发齐肩。段一觉得花圃内不知名的粉色花朵,赏心悦目,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少妇丰腴有致的背影。
少妇回头,那眼眸,不惧怕对视的黑亮瞳仁,将段一迅速拉回青春美少年的初中时代。
那时候,在人头涌动的大礼堂,段一的视线在追寻她的迷人脑袋,她不经意回头,触及他灼热眼神的青春美少女,并没有退缩,那意味深长的几秒对视,占据了他中学时代的所有幻想。
“肖绫!”
“段一!”
“你认得我?”
“野镇的奇才谁不认得,你没和我说过话,但是你的眼睛看起来让人心动。”肖绫自然的微笑和声音,魅力不减当年。
“我暗恋过你。”
“我知道,”肖绫意味深长。“等下到后山叙叙旧。”
段一不敢想象,噗通乱跳的心与十四岁那年如出一辙。
段一被人带到主建筑内,四十多岁的庄主很客气。
“我叫黄弟,野镇上没有谁不认识我。”
“皇帝!”段一问。“真名吗?”
“如假包换。”黄弟平静地说。
“今天想聊点什么?”
“老弟,跟你直说吧,听说你在村上弄了个农场,挺赚钱。”黄弟说。
“没错。”
“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不懂野镇的规矩。”
“嗯?有什么规矩?”
“野镇的规矩就是,赚钱的生意必须由黄弟来做。”
“皇帝就是厉害。”段一说。“为什么呢?”
“因为这青龙山庄是青龙帮的一个小度假屋。”
“青龙帮是什么?”
“青龙帮就是随时可以让你凭空消失的一个帮派。”黄弟开始不耐烦。
“那么,”段一说。“你们打算怎么做?”
“二八分成。”黄弟说。“或者你退出,我们来做。”
“那么我想请问青龙帮还涉及什么赚钱的生意?”段一问。
“这个嘛,工程土方,当地原材料,还有娱乐业。”黄弟笑笑说。“我们专挑技术含量低的工,赚钱又稳又快。”
“因为你们是不怕死的小混混?”
“不,”黄弟说。“因为我们是不会死的——小混混那是街头斗殴的概念。”
“我练过散打。”
“真的吗?”黄弟上下打量段一一番。
“真的。”段一说。“所以今天的规则要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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