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阴云盖顶

秋香因年幼，自入崔府以来，与红娘情谊深厚，红娘带莺莺小姐去西厢之事，她知晓得一清二楚，甚至亲眼目睹过数次。

  今日突遭奶妈戳破真相，她深知红娘此番无论如何也难逃家法伺候，定要速速告知，让她有所准备。

  秋香急匆匆奔上绣楼，见红娘睡眼迷蒙，方才起身，遂拉住红娘说道：“红娘姐姐，你竟起得如此之早！”

  红娘见是秋香，心中喜悦，然秋香这一声“如此之早”，却令红娘心生疑惑，忙问道：“秋香，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秋香答道：“我是奉老夫人之命，特请你前去相见。”

  红娘闻听此言，心中不禁猛地一震，暗自思忖：老夫人已多日未曾召见我了，此番如此匆忙地派人来唤，不知所为何事，于是赶忙问道：“老夫人要我即刻前去见她吗？怎会如此急迫？是否有什么重要之事？”

  秋香神色紧张地回答道：“红娘姐姐，情况不妙啊，老夫人是要盘问你带小姐去西厢之事。”

  红娘一听，瞬间吓得三魂丢了两魂，脸色如纸般惨白，不禁“啊哟”一声。

  秋香焦急地说道：“红娘姐姐，你带莺莺小姐去西厢的事，竟被那长舌的奶妈瞅见了，她今天在内堂将此事告知了老夫人，老夫人暴跳如雷，命我来唤你。你赶快想想应对之策吧！”

  红娘答道：“好的，多谢秋香妹妹，你先回吧，我这就来。”

  秋香安慰道：“事已至此，莫要慌张，静心思考对策，我先去回话了。”

  说完，轻拍了拍红娘的肩膀，转身回去复命了。

  红娘等秋香走后，呆呆地立在那里，心中仿佛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心想：啊哟，这下糟了！

  西厢的事情果然暴露了，这可怎么办呀？

  不过，我也早已料到，这件事迟早是要泄露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瞒不住了。

  现在被老夫人发现了，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虽然小姐和张秀才做夫妻，是他们俩的事情，但第一个倒霉的，只有我红娘了。

  小姐再怎么说，也是老夫人的亲闺女，老夫人绝对不会不顾她的名节，而当众责罚她，自然是要找一个顶雷的，而且要对这个人严厉问责。

  唉，这可怎么办呢？

  还是先和小姐商量一下再说吧！

  莺莺小姐因为晚上和张君瑞在西厢尽情享受云雨之欢，回来之后就已然很是乏累，每天清早一回到绣楼就呼呼大睡，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问，一心想着白天养足了精神，好晚上去西厢幽会。

  她正睡的香甜，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突然惊醒了。

  红娘见小姐还躺在床榻上，急忙掀开帐门，惊叫道：“小姐，大事不好了，西厢的事情败露了啊！”

  小姐一听，吓得花容失色，“啊哟”一声，险些晕倒。

  红娘道：“刚刚老夫人派秋香传话，让红娘立刻去内堂，说是奶妈在中秋节那晚，亲眼看见我们去了西厢。如今老夫人怒发冲冠，传红娘去质问呢！”

  小姐哭诉道：“啊哟，红娘呀，都是我害了你，你可一定要替我隐瞒啊！”

  红娘说道：“我的好小姐啊，我的亲娘啊，我早就提醒你要做得隐秘些，只让你晚上去早上回，这样才有可能天长地久。”

  “要知道你和张相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我红娘整日提心吊胆的。谁能想到你们如此贪恋欢愉，整夜不眠，胆子也太大了吧。有时候天还没黑就迫不及待地往西厢跑。”

  “且不说你这些天眉毛散乱低垂，眼睛明亮异常，这些都暂且不论，你自己试试裙带是不是短了许多？纽扣扣起来紧不紧？和从前比是胖了还是瘦了？”

  “你愈发精神焕发，愈发风流俊俏了。即使没有奶妈多嘴多舌，老夫人也会察觉出来的。”

  “如今事情败露，这是早就能预料到的，老夫人心计颇多，性情又狠毒，这次可不是我红娘花言巧语、无中生有就能糊弄过去的。老夫人肯定会认为是那穷秀才做了女婿，小姐你做了娇妻，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小贱人牵的头。”

  莺莺小姐道：“好红娘，你去了老夫人那里，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说错了。”

  红娘说道：“我若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必定会质问：‘你这小贱婢，我让你去侍候小姐，是要你时刻监督，看住小姐的，谁准许你教唆小姐胡乱出门的！’倘若问到这件事，你觉得该用什么话辩解才能过得去呢？即便辩解得过，那知情不报的罪责也难以逃脱。”

  小姐说：“好红娘，我和张郎能够结为夫妻，全仰仗你从中撮合，我和张郎定当永世不忘你的大恩。可如今好事多舛，我的娘亲并不疼惜我，你红娘向来怜惜我，这次一定要想尽办法帮我遮掩过去才好。”

  红娘说道：“小姐啊，您受责怪那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冤啊！您和张相公在床上如胶似漆、鱼水之欢，好不快活，可我红娘在窗子外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您二位的好事，只能站在那青苔上，可怜我的绣花鞋都被露水湿透了，凉冰冰的。我这是何苦来哉呢？”

  “今天老夫人的家法板子又粗又重，我这细皮嫩肉的，肯定得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啊。小姐啊，我真是后悔，当初替您们牵线搭桥，忙前忙后，图个什么呢？”

  莺莺小姐哭着答道：“红娘，都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可是现在老夫人叫你去，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红娘无奈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犹如暴雨中摇晃的花朵。

  忽地，红娘止住了哭声，泪水如决堤之洪瞬间消散，她对小姐说道：“小姐，莫要再哭泣了！泪水如泉涌，亦是徒劳无功，老夫人决然不会善罢甘休。”

  小姐的悲泣声也戛然而止，如断弦之琴，只余哽咽：“红娘，可有妙计良方么？”

  红娘答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已至此，早晚会有败露的一天。”

  “不过，此事你我并无过错，错在老夫人。若非她赖婚，你与张相公早已是恩爱夫妻，又怎会有西厢之事？小姐，无需惧怕，哭泣亦是无用，一切有我红娘在。你且在楼上稍候，我去应对。若能说得通，你也不必欣喜；倘若说不通，你也无需烦忧。”

  莺莺小姐紧紧拉住红娘的手，宛如风中之烛，说道：“红娘，一切都仰仗你了！”

  红娘道：“小姐放心，红娘愿以这一身娇嫩的皮肉承受一顿毒打，为小姐担当。小姐，红娘去了。”

  言罢，她毅然转身，步履匆匆下楼而去。

  此时的红娘，心如磐石。

  小姐目送着红娘下楼，一直送到楼梯拐角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哽咽着说道：“红娘，都是我害苦了你啊！”

  红娘回头安慰道：“小姐，切莫如此言语，我们如同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命运紧密相连，谁也无法逃脱。你也莫再哭泣了，否则，我这颗本就乱如麻的心，会更加慌乱，愈发想不出应对之策了。”

  说完，一咬牙，毅然决然的向内堂走去。

  莺莺小姐看着红娘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她深知母亲的手段毒辣，心肠狠硬，不由得为红娘捏了把汗，担心她是否能承受这顿严厉的家法。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宛如深秋的寒风，萧瑟而凄婉：“月圆之时，却有阴云遮蔽；花刚绽放，就遭急雨摧残！这件事情将会如何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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