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诸芳散去之三【点绛唇】
孙老太君偏偏听真了若容口中喃喃的诗句,立时站起来,大喝道:“若容,你念的是什么?颦如?颦如她怎么了?”
那条清晰地脉络一如导火索,血腥地充斥在若容心间,他六神无主、神情错乱般喃喃道:“颦如……这诗句,是颦如……”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再也说不下去。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呆立一旁的马绾忽地象变作另外一个人般,全无往日的低眉顺气,浑身筛糠似地叫道:“我想明白了!我总算全想明白了!是颦如,是熙妃娘娘,她玩腻了对废太子和理亲王的赌注,令三妹妹告发了天香,又逼死天香,一并拉进去曹颀和曹頔兄弟,再逼走了曹霈,然后就该对曹霂下手了!哈哈哈!她一心一计让曹家只有你若容一个人!她心如蛇蝎、杀人如麻,就是为了你一个人的通天大道!整个曹家,整个后宫,整个皇家,都被她玩弄在股掌间,都成了你一个人的垫脚石!哈哈哈”说完竟然止不住地狂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恐惧,似月黑风高夜的枭鸣。
曹霂吓得紧紧抱住他母亲颤抖不己的身体,一遍遍重复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曹霂母子的凄厉声音终于彻底震垮了李夫人的神经,她哈哈大笑着疯疯癫癫地叫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熙嫔太可怕了!!”
孙老太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儿孙,定定地听着耳边的笑声叫声,定定地站立着,忽然直挺挺向后倒去。雪芹近在咫尺,立刻冲上去,大呼“老祖宗”,然而孙老太君大睁着眼睛,声音清晰地说:“颦如!!颦如!!……宛儿啊,娘对不起你……”,头一歪,早已魂魄离身。
突然变故,令屋内霎时静了下来,仿佛天地色变、骤雨来临前的静,紧接着哭声一片。
这大波大浪在若容心中却如黑白的、无声的、无色的、无知无觉的背景,他想哭,却双目干涩灼痛,一滴泪也没有,他想笑,却喉咙发紧,呼吸困难。这一身皮囊,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精神气血,连活着的意义都变得虚无混沌。他听到哭声中有马绾的声音“老祖宗,家中尚有多少大事,您怎么就这么走了”,他听到李夫人嘻嘻的笑声“走了好啊,走了好啊,走了就都好了”,他听到曹颀恍然的声音“原来家中有这些密谋,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他更听到曹霂清晰执拗的声音“我想不明白,熙妃深居宫内,如何知道理亲王和天香这些谋划的,我就是想不明白,老祖宗你告诉我啊”……
若容忽地站起身来,异常清醒地点着头说:“我不明白!我要去弄明白!”说着,跌跌撞撞向府门外冲去。
雪芹一见,大惊,顾不得其他,疾步向前拉着父亲袍袖叫道:“爹爹!家中诸多事情,等着您做主处理,您老去哪里!”
“什么事情?说!”若容斩钉截铁、声音坚定。
“老太君如今过世,该如何入殓发送?”雪芹忙说。
“尽快向贵妃娘娘报丧,贵妃娘娘自会尽力安排,风光大葬,灵柩待日后择日运送回原籍安葬就是!”若容从未有过的决断与清醒,声音果断的安排着。众人都愣住,止了哭声听他父子对话。
“天香如何入土安葬?”雪芹道。
“天香未诞下子嗣,况且她的身份也不适宜葬入曹家江宁祖坟,找阴阳生在京城西郊能远望皇陵处点了一个风水穴位,安葬就是。”若容道。
“那二伯父呢?”雪芹道。
“待这些事情做完再说,与老太太的灵柩一并送回江宁祖坟!他是曹家的好子孙!”若容道。
“您老人家入职工部员外郎之事?”
“你代父亲上告假表,只说家中亲人故去、多年待罪身体羸弱暂无法入职,求万岁另行安排任命!”
“……还有……”雪芹急切地想着,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心中唯一想的,就是要留下父亲,生怕他此去,再出其他差池。如今曹家是真的再也经不起任何变故了!
若容见雪芹一脸的焦急,说道:“家中之事,你与霂儿看着好生安排吧。父亲心中之事,如不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为父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死了也死不瞑目!”
“您……您去哪里?”
“进宫,见颦如……不,见熙妃娘娘!”若容一字一顿、咬牙说。
“你还要进宫?上次进宫,差点没把全家吓死!何况如今怡亲王没了,老祖宗也没了,你如何能进得宫去!”马绾哀哀地道。
“我就跪在畅春园门外,从天亮跪倒天黑,直到她肯出来见我!”若容决绝地说:“即便是死,我也要见到她再死!”
“奴才有办法带曹老爷进去!”谁都没留意的那个跟随着曹颀进来的贴身小厮上前来阴测测地说:“原来上次奴才见到的人就是曹老爷换了装进去啊!今日曹老爷如果是想见皇祖熙妃娘娘,奴才给您指点个绝佳的途径!”
“培茗!”亦在低头垂泪的曹颀大喝道:“如今曹家有这么多生死难料的大事,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挑唆什么!”
听得曹颀声音,若容才注意到,这小厮原是培茗。他深知培茗原本是颦如宫中掌宫太监,又是天香义父锄药之弟,那锄药一家因被曹家带累而发配东北,全家十几口人俱死在发配路上,因此心中一直觉得愧对培茗,如今更是惊诧莫名。他顾不上许多,上前一把拉住培茗,急急说:“培茗小哥,曹家有诸多对不起你之处,还望你海涵!如今你若能指点迷津,便不易于我再世父母!”说着一揖到地。
培茗闻此,只转头对曹颀说。“曹三爷,您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对您当日救命之恩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今日正是回报您的好机会啊!”接着嘻嘻笑着对若容道:“老爷果真想进畅春园,原也简单,您只需去求得熙嫔之子如今刚刚晋封的慎郡王允禧,他进宫拜见母妃时,将您带进去即可!”
闻此言,各人都吃了一惊,雪芹不以为然说:“父亲休信他!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慎郡王如今正是万岁眼前红人,万不肯做这样……这样有违法度的事情!”他本想说,慎郡王万不会安排宫外男人与自己母妃幽会,想想不妥,急忙止住。
“呵呵!”培茗冷笑道:“是你们自己求着咱家说要想办法进宫的,可不是咱家逼你们。宫内的事情,你们知道什么!熙嫔娘娘自前日起就病了,神志不清、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慎郡王一边要尊万岁旨意办差,一边悬心母妃,急得火上了房,正盼着扁鹊华佗呢!说不定,咱曹老爷还真是及时雨、顺时风、妙手回春的良医呢!”
若容双目通红,低低叫道:“颦如,你不能死!没有对我说明白之前,你不能死!”他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慎郡王府!”
曹颀大步冲过来拉住他道:“二哥,你……你不要这样冲动!如今还计较这些真相假象干什么!还是大家想办法怎么应付眼下的局面吧!”
若容回过头来,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曹颀,凄然一笑,举步而走。
曹颀正要去追,却忽的被培茗拉住了衣袖,培茗的声言在他耳边悄声说:“三爷,您今日怎么如此菩萨心肠?曹家风生水起、家业复苏,又与您有什么干系?您原本仕途顺畅宏图无限,如今也要陪着他们提心吊胆,他们不是一样把您当了理亲王的刀把子用?那时候曹家人可替您着想过?奴才是小人,是一门心思想报仇不假,可那熙嫔娘娘心机手段您是知道的,有她在一日,这风波就一日不会平静,如今她深居宫内,咱们哪有什么机会得手?您教导奴才,伤人要伤心,诛心为上,如今唯有这曹老爷,才是能除掉她的一把刀,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事促成了,万一能绝了后患,您不是也就高枕无忧了?”
曹颀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心灰意懒,谁的命该如何,谁自己受罢了!我活一日,且乐一日,再不去计较争夺那许多了!”说罢,也不理会培茗,也不穿孝张罗,也不与其他人告别,竟自甩开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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