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次交易
熟悉的街角，熟悉的温度，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瞩目，南方的孩子未曾见过这样的雪，可是在北方这样的雪几乎没什么让人新奇的。
漫天的飞雪，就像鬼使神差间把天地归于平静，仿佛所有人都要消失在这场雪里。而我不过是一个偶然看见神明的孩子。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我最后选择和他走，并非是因为我愿意，不过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我需要离开那个孤儿院，永远的离开那个丑陋的地方，而他为我提供了一个机会，即使这个机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但后来我才逐渐明白，我以为的机会不过是从一个简陋而狭小的笼子里去到一个华丽而宽敞的笼子里。
我依然被锁进了笼子里。
我依然没有自己的人生。
后来我遇见了林老师，他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价值胜于一切，唯有利益永恒。
我的存在为他们带来了利益，只要现在的我还存在，便有利于那些乐园工作人员。
我看似拥有一整个乐园，但实际上我只拥有我脚边的黑猫，玄水。
纵使花开花落多少年，纵使春夏秋冬又一载。我依然在这里，我也许是喜欢这里的，但我是一个人类，我无法克制喜欢着喧嚣与繁华，讨厌虚无与寂寞。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交易。
第二次，我看见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面容带着惯有的调笑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神明。
那时的我并不想向他祈求什么，因为我从未拥有过什么，却也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了，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再可以与他做交换了，我确信，不言语。
“不，你还是有的，在这里。”他指了指我的心脏，温和的笑着。
“没什么好怕的，你还有属于人的天性和属于人的姿态。”他看我愣了愣，于是笑着开口。
我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胸膛，虽然有一丝的冰冷却依然拥有着属于人的体温，我下意识的按住了那里，泪水像大粒的珠子一般滚烫的流淌而下，我感受到了这炙热的温度，以及心脏跳动的频率，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活着，却也是最后一次。
这并不是回光返照时弥留的梦境，而是我在贫瘠而荒芜的内心上又感受到了唯一的温暖，那一刻我居然前所未有的庆幸，却又感到无奈与疲惫。
直到汹涌的悲伤将我包裹在无尽的黑暗中，我在痛苦中翻涌着，看着漆黑一片的世界，我尝试伸出手来 却没抓住任何东西，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大概是那一刻我彻底绝望了，我仿佛知道了交易的内容。
不再是悲伤与痛苦，只是一片虚无，那一刻我感受不到自己跳动的心脏，只有冰冷的躯体。
我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于是后来老师不再来，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撤离了这里。
可是我依然走不出这个乐园。
玄水因为饥饿吞噬了我的骨肉，在乐园里游荡。
后来又过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那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了，但是我已经一点也不害怕他了。
“我活的足够久了，你能带我走吗？”
“呵……”他低声的笑就像初见一般，但是我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
“我倒是可以带你走，不过你总要拿什么东西和我做交换。”
“我现在连人都不是了，除了这条命大概也没有什么可以和你交换了吧。”
“交易成立。”
他的手中亮起一颗光球，我的记忆在一瞬间变得破碎了起来。
我记得从有一本书上写着，生命会像河流一样顺利。
但我觉得这是假的。
因为很久以前，我在孤儿院的启蒙老师曾经这么告诉我。
“我们的命运如同一条通往死亡的孤单河流，它永不停息的生产的绝望与孤独又永不止息的产生着爱，希望，与勇气。”
“于是人的一生变得复杂，所以人性难以揣测。”
现在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有雾气掩盖了浓厚的味道，我看到死亡就在那头。
我想起了我曾经在那数十年无聊的时光里，不断阅读着那些人遗留下来的书籍。上面有几句话是这么写的。
在表面的繁华足以掩盖那些内里的腐败的时候，黑暗里的东西就会理所应当的被大部分人所忽视。即使痛苦蔓延到了大部分人的身上，但还有一种症状叫做麻痹。
这在心理学上是很浅显易懂的知识，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人性丑恶而光辉，值得歌颂也带着无声控诉。
“但到最后我想要的还是没有得到。”
我曾经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人生，我曾以为能够离开那个困住我的牢笼，却最终也被困在了一个精致的牢笼，我为此感到很遗憾。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世界上没有死亡不能治愈的伤痛，我的意识逐渐涣散，最后逐渐消失。
总有人说死亡是一个平等的话题，因为对于所有的生物来说，总会有死亡的那一天。
我会在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消失，也许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生命就是一场旅程，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也许正因为有终点所以所有的一切才值得珍惜。
也许终点的意义是让生灵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始下一段旅途，所有的遗憾都会在到达终点的那一刻随风而逝。
所以，死亡从不是上天的惩罚，则是上天的怜悯，它会让你放下所有的一切。
没有遗憾，没有痛苦。
永恒的平静，何尝不是一种安眠。
后来的后来乐园也许就废弃了，因为没有人打理的花已经不会再继续开。没有人运作的乐园也会逐渐变成一堆废铁，只要时间过的足够久。
可是他在这里留下了一些东西，于是残破的乐园遗留了下来，但这里已经什么活物都没有了。
除了那只游荡的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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