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衙内
“爹啊!儿子活不了啦!偌大一栋得胜楼啊,让人说拆就拆了啊!”
高尚披头散发,涕泪齐流的冲进太尉府内院,连靴子都跑丢了一只,不管不顾的就往地上一坐,蹬蹭着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丫鬟急忙上前,却被他撒泼的推开。
高俅正在书房中起草奏折,听得院中喧哗,似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哭闹,急忙放下手中毛笔,推门而出,便看到高尚满地胡乱打滚,周围的丫鬟手忙脚乱,东西厢房中的两个小妾也被惊了出来,站在旁边舞着团扇绢帕嘴里小宝宝小乖乖的哄着。
“够了!都多大的人了!成何体统!”高俅一声低喝:“这前后左右住的都是达官显要,让别人听去了明日又要使我在朝堂上被人讥笑么!”
“爹啊,你要为你的亲亲儿子做主啊!”高尚看到自己老爹,跪行着过去一把抱住高俅的大腿,抽噎的说道:“得,得胜楼没了啊!我的银子啊,我的心血啊!”
“没了就没了,你一个衙内天天与那些贱商打交道,一个酒楼而已,没了也是好事!”高俅依旧冷着脸说道,但是看着高尚把眼泪鼻涕把自己最喜欢的居服抹的一塌糊涂,眼中却全是溺爱。
高俅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噔的一下跳了起来,用长袖撸干净了鼻涕,委屈的说道:“爹爹!孩儿知道自己没有读书做官的脑子,也没有带兵打仗的本领,但是孩儿对爹爹的孝心苍天可证!大娘走的早,孩儿没能力让她老人家享福,可是现在孩儿大了,有本事挣银子了,就想着能让您和二娘小娘住的好点,吃的好点,穿的好点。那得胜楼是孩儿的第一桩买卖,每一砖每一瓦,都是孩儿看着那些工匠一点一点建起来的。得胜楼在孩儿心中,就如同孩儿在爹爹心里一样,都是亲生的啊!呜呜呜,现在却成了残砖烂瓦,孩儿心里好痛啊!”
说着说着,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高俅疼爱儿子,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嘴里连连叹气。
高尚的二娘和小娘是高俅起身发迹之后,因为大房突染绝症才纳的,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是各自家境也俱都不俗,这近二十年来,也将高家里里外外操持的像模像样。
见此情景,两人对视一眼后,小娘刘燕双对着丫鬟们吩咐道:“行了,都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烧水去!一会伺候少爷沐浴更衣!”说完就拉着高尚向内院主屋走去,一边拿着帕子给高尚擦拭眼泪,一边故意大声说道:“小娘给你做主了,这件事情要是老爷不给你个说法,明日里我就拉着你二娘,跪在皇城大门口告御状!”
高俅一听正要急眼,却被二娘梁若霞拉到内院池塘旁的小亭中坐下,这边已经有耳慧目明的丫鬟奉上茶具热水和几色干果。
待到下人们退下,梁若霞这才一边给高俅点茶,一边柔声说道:“老爷如今已经身居朝堂高位多年,但为何一直隐忍自己,对那些同僚个个都要唯唯诺诺,便是争执都极少见?”
“唉!!!”高俅一声长叹:“身居高位,也就是如履薄冰而已!”他接过梁若霞递过的茶汤,浅浅的啜了口,苦涩而带着回甘的茶香,让他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莫看为夫身居太尉高位,可那文武百官中,有哪个是良善之辈?”
“为夫当年得先帝恩宠,完全不是因为为夫有甚么超凡脱俗的才华,只是先帝觉得跟为夫相处时,少有的能有片刻安宁轻松罢,先帝从未表露出来过,但是为夫能感觉到,先帝。。。。。。很累,很累。”
说起往事,高俅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抹了下泪水继续说道:“我那时因此和很多官员结下了矛盾,他们自诩清流,总是攻击我谄媚官家,纵横朝堂,天可怜见,我高俅只是想让先帝活得轻松些,别的事,我从不插手,我也没那个本事!可是没过几年,先帝就走了,接着就是你大姐,我的正妻,而后又是我唯一的弟弟和弟妹,只给我高家留下了唯一的后代尚儿。”
“后来又让你和双儿入了高家为妾,我便开始自省,回忆那些陪着先帝做下的每一件事,这才发现,就是因为我天资平庸,不,可是说是鲁钝至极,才有了那些让我思之羞愤,浑身冷汗的斑斑劣迹!”
“可惜先帝走了我才知道,他是官家,我只是个凡人,我为了让他开心,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便听了,然后就可能是冤假错案,忠臣蒙冤,甚至是置一方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我一直无后,也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不想再连累你们,当今的官家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我除了能在上朝时见他一面,难有相交,为夫可以低声下气,可以碌碌无为,只求将来能平安致仕,带着你们回老家,远离开锋府这是非之地。”
梁若霞隔着茶桌,握住高俅已经老纹丛生的双手,轻轻摩挲道:“老爷平日里话语极少,总是忙着处理政事,我和双儿都省得,您也累得很,所幸有尚儿在,他呀,隔三差五的,就送来些新奇的事物,一口一个二娘,一口一个三娘的,那张嘴巴也不知道抹了多少蜜。”
“只不过,就是因为老爷不管这太尉府内之事,今日里却不得不好好跟您说说了。”梁若霞语气一转,收回自己的双手轻轻一挥,从急忙走上前来的丫鬟手里捧着的木盒中拿出一册账本,摆在高俅面前。
“老爷或许知晓尚儿能赚些银钱,但是具体几何?”
“老爷可知这三进三出的府苑,现如今的地段,报价银两几何?”
“老爷可知这府苑中上上下下的马夫,轿夫,护院,厨娘,丫鬟共有几人?一年下来的开销银两几何?”
“老爷可知去岁三司使通查皇城禁军开销时,矛头就是针对于你,可后来为何不了了之?”
“但尚儿平时虽然举止轻浮,浑不似太尉之子,但是他从未欺男霸女,伤天害理,连那包黑子都寻不到他的把柄,却将那御猫展昭累个半死。”
梁若霞掩嘴轻笑:“虽然都是些坊间传言,但是尚儿所作所为,我跟双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还记得去年中秋节时,你在宫中随百官陪着官家赏月,当时啊,尚儿就坐在你的位置,喝的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嘟囔着,不能做您的麒麟儿,也要做您的貔貅子,给您光明正大的赚来十代都花不完的银子!”
“所有的账务都在这本册子上,共计白银二十三万两,大多数都是尚儿为你打点朝堂上上下下而耗费,老爷,他一直求着我和双儿不要告诉你。”梁若霞点到为止,不再言语,只是垂目继续点茶。
高俅静坐半晌,长身而起,浑身的颓靡气息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做老子的,总不能还不如儿子啊。”
“不就是个蹴鞠太尉么,曾经做过,现在也不是做不得,论起吃喝玩乐,我家尚儿就能横扫开锋府!花自己赚来的钱,何羞之有?”
“明日里,你就和双儿去开封府衙击鼓喊冤!为夫连夜写了奏折,明日呈与官家!咱们高家,确实隐忍的太久了!”
梁若霞微微一笑,站起身给高俅行了一礼:“老爷今夜想必有诸多事务,妾身便先行告退。”
高俅看着梁若霞领着丫鬟们从庭院中退去,这才低声说道:“高林!”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远处内院虚掩的大门处立时传来回应:“老爷!老奴在!”高林抖抖索索的提着高尚跑掉的那只靴子,小心翼翼的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看到高俅勾了勾手,这才扯着浑身颤抖的跟打摆子一样的得胜楼掌柜的一步一步挪进了内院。
“说说罢,今晚到底什么发生甚么了?”高俅不耐烦的问道。
高林狠狠给了得胜楼掌柜的一脚,后者强压下心中恐惧,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的所见讲述了一遍。
“陆谦呢?他当时没伴在尚儿身旁?”
“老爷,陆谦今夜要值守皇城南门,当时只是随着少爷去看了一下,说是跟大相国寺的和尚有关,然后恐违反军令,就先去上值了。”
高俅在袍袖中摸出一枚令牌丢了出去:“今夜换值,不对,告诉陆谦,得胜楼的事情解决不了,今后他就别想在禁军呆着了,一炷香后,我要看到他站在本太尉的面前!去罢!”
高林手忙脚乱的接住令牌,拉着得胜楼掌柜就往外奔去,此处虽然离皇城不远,但是一炷香的时间稍微耽搁点,到时候老爷杀了陆谦陆虞候不太可能,但是把自己弄死那还不跟碾死只蚂蚁一样。
高尚洗了干净换了衣袍,不声不响的走进亭内坐下,高俅看着高尚那一副等着自己为他做主的模样,心中疼爱愈发满溢,但还是稳着声说道:“且陪为父坐会罢,若是明日为父不能解了你的委屈,这爹我也就没脸当了!”
“爹!你老了,二娘小娘她们也老了,我过继给你以前,大娘就把我当做亲儿一般的,我,我不想让你们再为我操心了,我想多陪你们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高尚捏起片果脯,憋着嘴一点点抠成碎屑。
“我儿大了,能担得起风雨了。”高俅忍不住抚摸着高尚的头顶,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前院里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几息之后,陆谦披挂着全套战甲就冲进内院,倒头便跪:“今夜衙内的产业竟被宵小之徒肆意破坏,卑职因军命在身,难以报太尉之恩,卑职该死!”
“高林可将令牌交付与你?”
“令牌卑职贴身携带,人在令在!”
高俅坐在高椅至上,微微探身:“这是我给你下的令,不是官家的,你是禁军,归属我太尉府,但又不属于我太尉府,你可懂得?这令,你接了?”
陆谦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卑职只认军令!这令既然太尉有权下,卑职就有胆接!”
高俅起身,头也不回走向东厢房:“尚儿,你有何想法,尽可交待于陆谦!朝堂上的所有麻烦,为父给你担了!今夜许你二人在主屋书房议事,为父先去你二娘屋中歇息了!”
“陆大哥!这次又要劳烦你了!”高衙内完全变了一个人,贱兮兮的给陆谦捶着大腿。
陆谦双腿翘在高俅的书桌之上,丝毫不顾及那些笔墨纸砚:“我都不知道你为啥非要跟这些土着搞什么亲情,有必要么?等咱们的人都来了,留着这些土着还有啥用?”
“哥,我在泰拉的时候,连自己父母都没见过,也就是来了这里才体会到了亲情,我给方司令赚银子,就是想将来能保家人一命,你们让我干啥我都干了,求求哥帮我这一次吧。”
高尚这次跪的更加卑微,他知道这个叫陆谦的战友,能在半盏茶时间就将太尉府数十号人悄无生气的杀个干干净净不留手脚。
“需要我做什么?”陆谦最终还是有些不忍:“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你是泰拉人,别把自己搞的精神分裂,我杀过你这样的已经上百个了,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你爹有些权力,但这不能成为你背叛泰拉的理由,不绝对的忠诚就是绝对的不忠诚!懂了么?”
“我懂!哥!我懂!以后,给方司令的分润提到六成!七成也可以!都好说的!我会努力赚钱!”高尚咣咣的给陆谦磕着响头,毫无一丝衙内的嚣张跋扈。
“行了,快告诉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立威!我要给我爹立威!只有告诉其他人,我们高家人不好欺负,才能赚来更多的银钱,让咱们泰拉人顺利通过大门!其实这次得胜楼被拆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咱们可以拿来做些文章,表明自己的态度!陆长官你身手了得,咱们俩商量一番,就能利用这件事情获得意向不到的好处!”
陆谦捏着下巴,盯着高尚半天才说道:“你说你就是个东部战区的一个后勤士官,我真是越来越不信了,不过。。。。。。”
“我随时都能杀了你这个便宜老爹,还有你的二娘小娘,即便引来那些老怪物又如何?”
“我不怕你对我有什么阴谋诡计,你知道的,能从泰拉过来的,都是见过尸山血海的,我就是被你玩死,你且记得,方司令总有一天会从南边打过来。”陆谦狞笑道。
“我现在就去把那三个小子抓回来,起码也能跟那个和尚谈判的时候做个筹码,明日老地方见,你最好把损失的银钱都夺回来,最近南边有大动作,我可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高尚眼睁睁看着陆谦健壮且着甲的身躯不知如何就从这书房内消失不见,第一万另一次的憎恨起自己这具连真气都无法凝聚的废柴身躯,只不过他知道如何压抑自己的心神思绪,那个陆谦会潜伏在附近一个时辰?还是一夜?他根本无从所知,自己老爹虽然是大颂太尉,但是全府上下最高战力也就是个归真境的护院总领,没有一个能打的。
唯一能用的高手陆谦还是个卧底,每次用都要啃下自己一大块血肉。
高尚面无表情,将陆谦喝剩下的半坛酒一口气灌金腹中,醉倒在地时,油灯同时燃尽,只不过在灯芯爆响而熄的一瞬间,他的眼神中还是闪过一道锐利如刀,如同要劈开即将到来的黑暗的光芒。
陆谦在三里外的一处阁楼屋檐之上,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他的灵气可以凝聚成一束极长的细丝,探查高尚这种凡人的心思起伏毫不费力,感知到高尚醉卧而眠后还是不放心,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无声离去。
洛晴空经历了无数次昏迷清醒,泰拉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感知无数次的碰撞,他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下,勉强抬头,看到安佳慧正指挥着康震提着一把大锯子,吭哧吭哧的锯着自己的左腿,看到洛晴空醒来,康震条件反射般的将大锯子藏在自己背后:“佛门净地,阿弥陀佛!”
“小五,小六,小七。。。。。。”洛晴空此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饥饿感,他甚至,想吃掉整个世界,但是眼前一黑,再次跌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一个由数万亿道五颜六色的光芒编织的巨大瞳孔,盯着他。
“你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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