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忆
沈鹜做好寺庙已经被水淹过了的准备踏进里面。
结果还好,苏厌拿了个缺一块的木桶放在漏水的屋顶下面。
上次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过这个屋子的全貌了,里面基本大多数东西都是破败的寺庙里原本留下来的。
苏厌自己添补的少之又少。
好在屋子里面角落里的干草没有被水浸湿,不然晚上都不知道睡哪里。
沈鹜跟苏厌并肩坐下,分食了那碗饭。
沈鹜本来就是拿给苏厌吃的,但是他跟上次一样,又拿了一个碗跟勺子,跟沈鹜一人一半。
沈鹜愣了下,也接过来吃了。
第一次见面他送苏厌回家,是因为由于他的失误造成了他受伤。
但是接下来的送药还有看到下暴雨会担心他的情况好不好。
沈鹜是有点心软跟同情的。
苏厌跟他以前遇到过的那个小孩儿身上有着类似的点。
那件事也是他为数不多感到遗憾的事情,是他心里的一小块疙瘩。
忽略不了,又除不掉。
那个时候他才十二三岁,师父还没有去世,跟师父住在一个村里。
隔壁人家经常传来虐打孩子的声音。
大人的咒骂声和棍棒落在身上的声音。
沈鹜第一次听到是在半夜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被这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哭泣嚎叫的声音。
但是那道声音在一声暴喝后也停了。
后半夜沈鹜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沈鹜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走神,师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鹜抿了抿嘴,他跟村里的孩子都不一样。
师父说他只沉浸在自己事情里面,不在意外界,不像其他孩子一样耍闹,说他太老成了。
但是昨晚听到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他还是出口问师父了。
师父多看了他几眼,也放下筷子跟他聊了起来。
隔壁挨打的那个是那户人家的孩子,他爹好赌又嗜酒,每次喝醉酒发酒疯都打人,他娘受不了,在他两三岁时就逃走了。
没过几年他爹在村里媒婆的撮合下跟隔壁村屠户的女儿成亲了。
那女子也是二嫁的,前头那个相公出意外人没了。
她也是守着个孩子过了几年。
她性格强势泼辣,家里头还有三个哥哥,要娶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不少人都望而却步,没想到跟隔壁酒鬼成了。
老人常说道,有后娘就有了后爹,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在家里是个宝,刘三自己那个孩子就是根草。
同样的年纪,他那个弟弟去读书上学。
他在家里干活,家里人心情不好时还要被打骂。
这种事情村里都知道,但是大家伙知道也没办法劝,都是别人家里头的事,说多了别被赖上。
这孩子一直挨打,只不过平时都忍着不出声。
“昨天夜里应该是太痛了,没忍住,才被你听到的,唉。”
沈鹜听完久久不语,他以为自己是不幸的,生下来就被抛弃。
可是他又是幸运的,他遇见了师父,师父对他很好,还教他手艺。
那顿饭最终也没吃完,沈鹜拿了两个肉包子收起来了。
师父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坐在院子里抽烟斗晒太阳。
下午的时候隔壁那户人家都去田里劳作,家里只剩下那个小孩子。
沈鹜观察了墙的高度,灵活地翻过去了。
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小孩儿惊到了,防备地看着他。
沈鹜没再接近他,把包子递给他,“给你吃。”
说完就走了,他又翻墙回去。躲在墙头偷偷看。
那小孩还是拒绝不了肉包诱惑,看到他走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把嘴里都塞满了,呛到了还在一直往嘴里塞东西,
举着包子,袖子滑落,露出来的胳膊都是粗粗细细的伤痕。
沈鹜一言不发看着他吃完,就从墙头下来了。
其实说来,他跟那个小孩也没有什么多深的感情跟交集。
只是从那次过后,他时不时地就会拿点吃的。
趁隔壁没在的时候,翻墙过去拿给他。
前面几次那个小孩还是对他很防备,后面知道他是住在隔壁的,又老是给他带吃的,就渐渐放下了心防。
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止步于此了,在下午这个没有其他人在的时间,一个送吃的,一个安静地吃完。
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遇到两个人也还是像陌路人一样,并不会多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
直到最后一次,那天晚上沈鹜躺在床上,眼皮跳个不停。
脑子里想着他下午去给那个小孩子送吃食时的场景。
等他吃完,沈鹜要离开时,那个小孩突然叫住了他,这是半个多月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小孩那双早就麻木的漆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朝他扬起了一个称得上明媚的笑容:“谢谢你……哥哥。”
沈鹜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了,但是他很后悔,如果当时他再说点什么就好了。
沈鹜不安地睡过去了。
将近凌晨的时候被吵醒了。
隔壁那户人家家里失火了,火势不知道什么引起的,烧得又急又快。
又是在大晚上,大家都睡得很熟的时候发生的。
直到浓重的烟雾被风吹到这边,他师父才被呛的醒了过来。
赶紧叫醒他跟四邻一起灭火。
最后火灭了,刘家也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
“造孽啊!”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说这是刘三跟他婆娘平日里的行径引起老天爷不满了,老关爷生气了。
不然周边这么多户,人家为什么只有他家里失火。
也有人说估计是那刘三又喝醉酒发疯了,不小心打翻了火烛,这才酿成大祸。
众说纷纭,到最后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没有人知道。
人群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沈鹜发红的眼眶。
后来沈鹜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也不会再随意心软,做一些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师父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除了教他手艺之外,也抽出了点时间多陪陪他。
这也是沈鹜会三番几次对苏厌心软的原因。
就算苏厌不是他的任务对象,他想他遇到了,也是会伸出援手的。
突然想起记忆深处的事情,沈鹜有几分怅惘。
察觉到渐渐低沉的气氛,苏厌把嘴里的饭咽下,指尖不自觉用力陷进掌心肉里,“是我太麻烦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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