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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玉尧事变


  龚楚槿和黎航蹲在望楼顶上,如两只蓄势待发的猎鹰。她晶莹剔透的眸子反射着夜里凌乱的灯火,但视觉和鸟儿共享,穿过一座座由横平竖直的墙,“看见”兰台东侧的战斗。

“有人去了李记铁匠铺。”黎航突然接到消息,眼神有点玩味,“是霖公的人啊。”

龚楚槿淡淡地道:“临时抱佛脚,跟晁都表忠心呢?”

黎航笑着说:“霖公什么时候会做赔本的买卖?”

龚楚槿心不在焉,“看来他赌你们会赢?”

黎航说:“我们当然会赢。”

龚楚槿不接话了。

她现在还没有被“完全”策反,只是被黎航抓住了把柄,勉强应了他的。所以黎航其实也很警惕,紧紧地跟着龚楚槿。

随着又两处署衙被清缘阁的人占领,巡防营的包围出现了明显的漏洞。霁慕豊似乎杀出来了,然后遭府衙卫的人围追堵截。不过他们的路线是经过周密计划的,分家人数又多,总能在关键时刻冒出一队人来解围。

霁慕琛久攻不下,大量金吾卫被调出去支援,兰台防线松动之时,龚楚槿和黎航看到了缺口!两人同为刺客,幻术迷彩披挂上阵,隐入夜色,从结界的缝隙中穿了进去。

“霖公正往凌仙斋去么?”黎航贴着墙根高速移动,边跑边问。

龚楚槿控制的鸟儿在前方侦查,“是的。”

黎航不断加速,“那看谁动作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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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宝接到了霁慕琛的命令,脸色很难看。因为霁慕苍于他有恩,三年前弟弟蒙冤被打入死牢,是霁慕苍反复核查案卷,多方调查,还他弟弟清白,无罪释放了。

可现在霁慕琛那样说……

刘金宝无奈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会遭雷劈。他回头看庄兰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哭,说夫人晕过去了,等了半天还不见大夫。

“刘大人,您行行好,能不能催一下?”庄兰梨花带雨地哀求道。

刘金宝说:“都火烧眉毛了,谁还有空看病?”

庄兰走到门口跪着,“那不能不管夫人呀!”

另几个小丫鬟跟过来一起跪,呜咽抹泪。但只听屋子里传出一声断喝:“都给我起来!好端端的你们在那哭丧,像什么样?”

是霁慕苍的声音。庄兰等人打了个哆嗦,再无助地望着刘金宝。

刘金宝叹气,摇头,打开结界进去了。

现在刘金宝的手里有一枚纽扣状的灵压放大器。他进了门,看霁慕苍戒备地守在外间,劝道:“苍爷,夫人是心病,身体比您可好多了,用不着担心。”

霁慕苍一时没听懂弦外之音,只恨恨地问:“你何时投了青鸾殿?”

刘金宝说:“我是慕州的灵武者。”

霁慕苍冷哼。

刘金宝轻声说:“大少爷和豊公假传青鸾殿密令,把纪州军诱入许家坳,八万人全被坑杀。现在城中大乱,琮爷都被逼得北上晁都去了。”然后袖子拂过桌面,留下那灵压放大器。

霁慕苍鼻息粗重,抖动着,还是没听明白,“刘金宝,我救你弟弟,不是为了让你给我打哑谜!”

刘金宝的僵硬地扯起笑脸,“苍爷,我只是一个小角色,出也出不去,死也死不了,上面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有的人跟我们不一样。”

霁慕苍皱着眉,盯着桌上的东西,觉得刘金宝的眼神很奇怪。四道目光交错,远处传来喊杀声,伴着滚滚雷云无限扩大。

这一场暴动已经变成全面战争了,霁慕苍幻想自己儿子驰骋在战场上……要么成为英雄,要么变成阶下囚和替死鬼。

刘金宝说:“苍爷,霖公要来了。”

霁慕琛反问:“那你还不走?”

“……”刘金宝转身,落荒而逃,直接跑回了岗位上,拉好结界。感知域中,霁慕霖的灵压正在逼近。

霁慕苍用颤抖的手把那灵压放大器拿住,关上门,元神出窍,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满屋游荡。

“咚”得一声,里间传来一声闷响,珏夫人从床上摔了下来,呻yin着。霁慕苍冷汗涔涔地地扯开衣襟,让那灵压放大器紧贴左胸,只听门外传来刘金宝的声音:“老宗家!”

霁慕苍靠墙大喘几口气。

“苍爷,苍爷?”珏夫人在屋里哭叫:“你在哪儿?”

霁慕苍这才进去,妻子头发凌乱,梨花带雨,那无助的样子还跟个孩子一样。他心疼地抱着她,想说点什么,但很快,霁慕霖破门而入,没给夫妻俩留时间。

珏夫人的视野很模糊,好久才看清父亲的面孔。她从霁慕苍的怀里起来,跪行扑倒在父亲脚边,嘶声哭求道:“阿爹,您放过语儿吧!我求您了!”

霁慕苍却没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愿露怯。他对这个有提携之恩的老人抱有很复杂的感情,曾经一度他甚至以为,霁慕霖是真看得起自己,可实际上他不过是父凭子贵,斗争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霁慕霖冷冷地说:“我可没那本事。”

珏夫人哀告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语儿是您最疼爱的孙子啊!不管发生什么,您看在血浓于水的情分上……”

“情分?”霁慕霖脸色一片青黑,拂开珏夫人的拉扯,恶狠狠地说:“谁来跟我讲情分?人家要的从来都是鱼死网破!”

珏夫人说:“他就是被奸人蛊惑了!他没有,他不会的!您不了解白吗?他最是重情重义的啊!”

霁慕霖气得咒骂:“你简直愚不可及,狗屁不通!整天在园子里关着,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懂了吗?”

霁慕苍听了这话,更觉得这个女人把心都掏给了自己,把人生献祭给了爱情。现在除了他,珏夫人一无所有。

她大口抽气,简直软得要躺下去了,习惯性地仰头去看丈夫。霁慕苍问:“大宗家是来处置我们的么?”

霁慕霖冷哼:“我若不来,自有别人来!”

霁慕苍问:“什么人?不都是拿我们当人质?”

“……”珏夫人一箩筐的话,全在喉咙里消散了,愕然又恐惧地瞠大眼。

霁慕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霁慕苍说:“大宗家若不是要制衡青鸾殿,当初怎会让白回崇明阁任职?如今压不住了,便想到了没用的我们?”

珏夫人顿时被吓出了本能,跳起来挡在丈夫面前,提防父亲发难。

然而霁慕苍这辈子被灵武者的威压虐够了,此时也好似有了武力傍身,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接着问:“你其实从来没想过放权吧?无论大哥、三弟还是白,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霁慕霖如一头被触及逆鳞的老龙,怒道:“混账东西,胆敢放肆!”

珏夫人用脊背挡着霁慕苍,压他后退,“爹您不要这样!”

霁慕苍还在说:“我哪敢放肆?我有什么尊严?我没有本事才对您千依百顺,但白不一样!你小看了他!”

霁慕霖暴跳如雷:“住口!你这百无一用的狗奴才,教出个吃里扒外的狼崽子!他满脑子想着开州,向着外姓,莫不是你挑唆的!”

霁慕苍椎心泣血地问:“我挑唆?您明知我就是个目光短浅的穷书生。我若有半分孩子的骨气,当年就该一头撞死!不进你霁慕家的门!”

珏夫人惊道:“快别说了!”

霁慕苍根本不听她的,越说越激动:“自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仅凭白一个人能害的慕州穷途末路吗?可笑,恶心!什么脏水臭水都往一个孩子身上泼,你算什么族长?算什么大都护?而我,我卑鄙懦弱!连孩子憋了一辈子的愿望都视而不见,我是瞎了眼,昧了心!让你们这一家勾心斗角的臭味同化了!”

珏夫人一呆,五雷轰顶。

霁慕苍转向她,毫无征兆,“啪”得打了她一个耳光,大吼道:“都是你这贱人害的!你害了我一辈子,你以为这些年你处处回护……你以为,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不恨你,不恨兰台了吗?”

“……”

“……”

说时迟那时快,在霁慕霖和珏夫人都愣住了的情况下,霁慕苍抓起旁边的花瓶,竟往霁慕霖脑袋上砸!这一下珏夫人没反应过来,霁慕霖则觉得他真疯了,单手格挡,翻腕就把他拍了出去。

珏夫人大叫:“啊!”

霁慕苍撞在墙上,又摔下地,呕血不止。

珏夫人知道老公是纸片做的,吓得眼前金光乱撞,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地说:“爹!你打死他,不如打死我!再把白也杀了!你高兴了吗?”

一时间屋子里太过混乱,光线也不足,霁慕霖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什么跟什么?他只是想提走人质,可闹成这样,竟只能用强……

“哼!”霁慕霖回外间去了,等珏夫人给霁慕苍治疗,过会儿再把他们一并带走。

珏夫人的眼泪流成了河,用回道时抖个不停。她都不敢看霁慕苍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就灰败成了这样?

霁慕苍又呕了一口血,脉搏越来越弱。

“苍哥!不要……”珏夫人不敢相信自己这么没用,刚才那一掌不带多少灵子单位啊!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命吗?

霁慕苍闷哼一声,积蓄了最后的力量,把珏夫人的手拉到他衣襟底下,然后如释重负地说:“珏,对不,对不起……”

珏夫人摸到他皮肤上温热粘稠的血,灵压放大器滑了下来,胸口处竟是血肉模糊!

霁慕苍握紧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竭尽全力地道:“大宗家,不能……信任。你,你一定去,去救……我们的,孩子……”

珏夫人仍然愣着,看见霁慕苍头一歪,闭目而去。

猛然间,她耳边响起的是十九年前第一次婴儿啼哭声!凌乱的画面里,一个沾着血和胎脂的红色肉球被霁慕苍举起来。然后那小婴儿一点点地学会翻身、抬头、走路和奔跑,自己的目光幸福地追寻着他。

——我的……孩子?

珏夫人抱着霁慕苍逐渐冷去的身体,身后靴声橐橐,都如同恶魔的锤子,敲击在她用二十年青春构建的屏障上。

霁慕珏仰面发出惨叫:“呃,啊,啊!啊——!!”

轰隆!

有雷声,劈裂天穹。

霁慕霖惊愕间顿住了,陌生的女儿恍若附魔,最极端的恨和杀意冲出体表,将她失去的自由还给了她!

霁慕珏起手凝聚风刃,积蓄了二十年不曾释放的灵压狷狂而起,絮乱而又狂暴,毫无章法地回身劈砍。

一声惊天巨响,屋子整个被撕成碎片,院子里风轮乱卷,树倒花摧,冲击波裹挟沙尘撞上结界,仆人们尽数遭殃!刘金宝赶紧趴在结界上看,只见霁慕霖猝不及防地退到院中,踉跄几步站定了,惊怒交加地说:“你……”

霁慕珏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中,飓风和烟尘里,蒸腾的灵子扭曲了她的轮廓,右手被自己的灵压震得鲜血淋漓。她的头发全散下来,飘摇起落,如同黑色的火焰,原来悲痛到了极致就是疯狂!

结界外的金吾卫吓得不知所措,看到那两个人影对峙,刘金宝更是胆战心惊——成功了么?大宗家果然逼死了霁慕苍,他们见证此状就好,可珏夫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霁慕珏眼前是一片漆黑,其实快要虚脱,快要炸裂。可就在这被掏空神魂了的残躯中,沉睡的,关于力量的记忆醒了过来!

“珏!你要干什么?”霁慕霖不得已拉开架势应战了,嘴上说道:“现在把阿苍送回道所!马上!”

霁慕珏想起来了,她才是宗家三个子女中,天赋最强的那一个!

————————————

黎航听到轰声,怀疑自己迟了一步,顿时顾不得隐蔽了,直接翻上墙去,“怎么样?”

龚楚槿的视野更远,说:“打起来了。”

黎航无语,“谁不知道打起来了?是什么人?”

龚楚槿说不上来,视野尽头的结界像一个大烟罩,摇摇晃晃,在绿瓦红墙的宫殿群中尤为突兀。她认得霁慕霖的灵压,但另一个是谁?

“凌仙斋的结界里,霖公和什么人。”龚楚槿说:“外边那些金吾卫不去帮忙,反而完全不敢靠近的样子。”

黎航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你掩护我?”龚楚槿问:“把那些人引开。”

黎航有些警惕,不过自己这边同伴多,应下来了:“嗯。”

两人在重重宫宇间纵跃起落,直奔凌仙斋去。相隔不过百丈时,黎航打出了信号弹。

……

涌动的炎系爆能拱开浓烟,在结界上撞得骤然铺开!一片火红,灼人的热量再一次逼退金吾卫,但那结界仍然屹立不倒!那是外道之镜门,单向的,从内部冲开很难,但从外部破坏却相对容易的多。

刘金宝举棋不定,到底要不要进去呢?这下自己的任务变成了什么?进去了要帮谁?他又不知道青鸾殿要老宗家怎样。只觉得珏夫人真是可怜,爆发到这个份上,仍逃不出命运的魔爪!

嗖得一声!众人皆惊,不知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去了,大概是个死物,但它带着千钧之势,裹挟数十万灵子单位,撞上镜门,如平整的湖面遭遇天降巨石,波涛翻涌。

“退!”刘金宝大喊。下一弹指就听见清脆的裂响声,镜门结界如一座玻璃温室碎成千万片。

呼——!

火风铺散,灵子高压趁隙喷发,冲天而起。金吾卫们跑得慢的几个直接被滚滚而出的火浪吃了进去。趁乱,龚楚槿撕掉外衣,露出一身鲨鱼皮水靠,游鱼似的钻进火海。

刘金宝爬起来,拍灭着火的头发,只见一片熊熊大火,且不知大宗家和珏夫人如何!而这时那个撞碎镜门的东西又从他头上飞过去了!好像是一把旋转着的,造型怪异的纺锤形武器,仍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刘金宝赶忙朝那武器飞走的方向打出信号弹,调集人手去抓!

那正是黎航,把这一小部分人引开。而他的同伴们,晁都暗卫从矮墙外升空,冲刘金宝等人洒下暴雨般的暗器。

“啊!”

“刺客!”

“抓……”

刘金宝话没说完,被封慎行砍得倒飞出去。由于战斗力悬殊,这一批金吾卫“众不敌寡”地包围了!没人分得出身去火场找霁慕霖父女俩。不过封慎行一击即中,掉头往火场里钻,怕龚楚槿搞小动作。

他放出冰系的灵压灭火,视野受限,看见脚下躺着庄兰的尸体。然后突闻霁慕霖一声痛呼,紧接着是钝器落地的声音。封慎行赶紧追过去,半路撞上龚楚槿了,背上背着昏迷的霁慕珏。

“走!”龚楚槿动作很快,毫不犹豫,封慎行再放一枚鸣笛,护着她和霁慕珏撤离了。

凌仙斋外,刘金宝被三个暗卫打得左支右绌,以为今天要命丧于此。但听那鸣笛声过后,这波刺客猛然间作鸟兽散,集体撤退。

“……”刘金宝两眼一黑,两腿酸软到打颤的地步,顾不得别的,咬牙闯进火场,到处搜寻,终于把受伤的霁慕霖扶了出来。

幸存的金吾卫们围过来,只见老宗家背上插了一把短刀!似乎还喂了毒,让他右手抬不起来。纷纷忙碌救治。

霁慕霖一言不发地坐着,还沉浸在和女儿的战斗中,顾不得责怪别人。等到善后的灭了火,霁慕苍的尸体被抬出来,霁慕霖才去看了眼,发现他真正死于心脏爆裂,身上还带着那枚灵压放大器!

“……”霁慕霖半晌没动。

南边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皆惊,只见是黎航所在的包围圈炸开的灵子冲击波,轰垮了峰峦厅的一角。霁慕霖突然感觉,这玉尧城是沦陷了吧?现在霁慕苍已死,女儿被带走,他手中没有人质,就该老实陪儿子们造反么?

——这场战争究竟是谁发起的?是谁和谁的势在必得?

“呵……”六旬老人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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