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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风云际会


  圣炎,西木草原。

涅狄从空间裂缝中跨出来后,散了一身的瘴气和反膜液,就地隐蔽。

他脑子发热,过来碰运气了。

根据洛桑的记忆,白皓修杀了魂师高陆一行,安护府肯定该有点反应——涅狄虽这么想,但其实走这一遭主要是为了给自己降降温,收集线索只是顺便,反正他满世界乱跑又不花时间,等他先看看情况,再回头挨骂不迟。

这会儿天黑尽,涅狄四下转了转,认了方向朝关渠那边飞。不多时,他见有数百来号兵马出现,发现是朝廷的人,而领头的居然是他曾经见过的琾彬洲?

幸好涅先生不是脸盲。

他本不想做梁上君子,但自从了解到血盟能打开半位面,对西方皇族就得多留个心眼儿。于是隐匿灵压观察了一会儿,突然若有所感地一愣,闭眼捏出一个灵关指决。

天视的视野中,涅狄“看”到一片黑雾,是从琾彬洲身边分出来的,仿佛一阵阴风掠过,迅而无痕,弹指间引入前方那片山林之中。

“!”涅狄睁开眼来,二话不说,立马追了上去。

他跟着那诡异的东西飞速上了关渠,是位于三蠡西北方向的一道险峻关隘,安护府大营就在那隘口后方。

避过士兵,涅狄不怎么熟练,但有惊无险地溜进营区,找到翁尧所在的议事节堂,一伙人正排演沙盘,看起来像是在跟琾彬洲打仗?

翁尧似乎已经不是首脑人物了,身居首位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满头的小麻花辫,赫然是番邦打扮。

涅狄略扫了一眼,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蹲着,便有东西一闪而过,飘飘悠悠地从隔窗的缝隙中渗进那屋子。他目光凝缩,隔着夜色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一片雾影。

天视一透,穿过隔窗,只见那片薄雾如轻烟,微不可查,在墙角的阴影中飘动,之后分出一小股来,绕到翁尧脚边,触体即化,然后什么也看不到了。

涅狄心头紧缩,脑子里已经想到几弹指间抚西候捂着心口挣扎倒地的情景,全情戒备地等待着。

然而直到翁尧等人议事结束,离开节堂回去睡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涅狄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放松监视。这会儿那烟雾再次飘了出来,动作远不及之前快了,慢吞吞地挪出安护府大营。涅狄远远地缀在后面,片刻后在关渠外那片树丛间,黑雾凝聚,勾勒出一道窈窕的影子。

——有点眼熟?

涅狄的眼睛就几乎要瞪出去,因为他居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琾彬洲身边的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吗?

“人不可貌相啊……”涅狄一脸幻灭地说道。

然后悚然想起,那段时间,晁都一直笼罩在冥魂术者的阴影下?

“......”涅狄心里一阵口吐芬芳,那琾彬洲做事真不地道!同时也觉得自己过来这一趟很值,想立刻召唤地狱蝶告诉夜柏嫣,但又本能地畏惧这顶级杀手,于是克制住,等人走了再说。

只见筱君如满头大汗,扑在树下喘气,之前的分裂消耗了她过半的力量了。她原地哆嗦了一阵,咬咬牙挤出力气,跑下山去。

————————————

原来这段时间,圣炎王朝也不太平。

两个月前,王都最后一场小雪过后,一封密折让皇帝心里堵得没法过年。说的是抚西侯翁尧擅立西境草原王,已经完全依附乌昆国,整个西境拥兵自重,已然成势,恐有侵吞木云盆地之心,竟成反叛。

于是连夜商讨对策,一致认为首要任务是重整安护府,切断乌昆和草原的联系。皇帝这几年无心治国,大致看了眼方针,就叫他们自己拟定新任安护府首领人选,最后定了内阁大臣舒颜焕领兵镇压,暂行职能。

不过朝中不太平,一系列明争暗斗,与翁尧有血缘关系的琾彬洲被泼了一身脏水。他就干脆主动请缨,要求同去,大义灭亲。

皇后听说了之后,把琾彬洲给骂了一顿——

“这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你怎么还踩进去?”

她好生气,前脚刚封王,张罗完婚事还没高兴几天,又难受起来了。

琾彬洲的目光锁定在她十指蔻丹上,只觉得鲜红欲滴,将之幻想成美艳而锋利的毒爪,叹道:“母亲,事已至此,长留的人也只能跟我去了。”

皇后一愣,冷哼道:“呵,难不成是为了他们?”

琾彬洲说:“我不止是为他们,更是为了父皇啊。他这几年昏庸无道,是真老了么?我看不是。父皇性情大变是静灵界无面计划被腰斩的那年,肯定有大问题。”

皇后真不明白,“你父皇搞一个虚兽项目究竟有什么意义?”

琾彬洲摊开手,“不知道啊,但这才是关键,我们不能来硬的。我没能把扳指找到,此去杀了翁尧让长留的人泄愤,我需要他们把血盟秘籍给我。另外,若舒颜焕真是南疆的人,与乌昆瓜葛着,我正好借此机会摸个底。”

皇后冷笑,“你太自信了。”

琾彬洲笑道:“是母亲不觉得儿子长大了吧?”

“……”皇后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琾彬洲轻声细语地说:“茉雁府背地里和南疆联手,利用无面计划,把父皇摆了一道,可雍谦居然还好端端的活到现在?这说明无面计划的核心技术掌握在静灵界的手里,父皇被南疆辖制了!别说朝政,就连小命都有可能不保了呢。”

皇后悚然道:“你说什么?”

琾彬洲说:“还记得今年九月我奉父皇之命,去南境云天河剿匪,如儿在镇南将军府发现冥魂术者的结界?那其实是她第二次发现同类。第一次是九零年的祭祖大典,始祖山上,奉老三之命正要对先太子动手的时候。”

雾影冥照术,出自圣炎东部暹罗堂,早已绝迹。术者会将肉体锻造成冥魂,能让身体雾化,意思是,魂器合一,术式发动时,整个人变成一团黑雾,那既是筱君如的魂体,也是她的身体。

因此,冥魂术者的肉身完全不是正常人类的结构了,他们的灵压也不存在于任何力量体系的感知域中。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冥魂术者才能感知同类,是真正能做到“无影无踪”的顶级密探,和顶级杀手——她可以将自身冥魂分裂送往他人体内,这种行为被称为“往渡”,之后只要她解除冥照,送往他人体内的冥魂会重新织结,把对方的心脏绞成一滩血水。

筱君如原是琾宸海无意中得到的礼物,她的成长过程类似于黑渊教尸童,由药物和禁术从小喂养,被动地锻造出一副适合修炼冥魂的体质。与琾宸海相遇时,筱君如只有六岁,三年后术有小成,被派去暗杀先太子。

“那时她感知到同类,同类也感知到她了。”琾彬洲回忆说:“然后朱尔就喊了声抓刺客……他们当时要保护的是谁呢?”

皇后别开眼,心里慌乱又烦躁。

“是父皇。”琾彬洲自问自答。

皇后问:“你父皇也有冥魂术者?”

琾彬洲摇头,分析说:“如果他也有,那如儿明摆着对冲先太子去,父皇能不警醒吗?第二次暗杀就不可能成功了。那究竟是父皇有冥魂术者,还是南疆有冥魂术者,借给父皇用了呢?”

皇后一惊,脑子里风云滚滚。

琾彬洲续道:“而第三次,如儿第三次感知到同类,是父皇派我去夜北国处理虚患,那是直接找到冥魂术的结界了。这说明那里有他们的据点!而失踪的淮王血盟卫之一李芹出现时,也是提到了夜北国和雪天宗……”

皇后抬手打断他,“行了,你在捕风捉影。现在都谣传说老三是你的替死鬼,不管那术者是谁的,你这无孔不入的如儿还不是泄露了行踪?现在南疆和西境联手都要吃了你!皇上若有意,为什么还派你去?”

琾彬洲有点抗拒地说:“我也没指望父皇,我就是想知道真相。”

皇后告诫:“你别被长留的人搞昏头了,血盟血盟,你们这些皇子的毒罂粟!这些事简直乱套了。”

琾彬洲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反正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

星历九百九十五年正月,武王琾彬洲亲率三千轻骑直入西境腹地,后续三万人马辎重紧随而来。却不料行踪被泄露,先头部队于千岩泊就被十倍于己的敌人伏击!

三千对三万,戈壁滩上卷起千重黄沙,满地尸骸被马蹄践踏,昭示着西境安护府彻底沦陷,西木草原即将沦为战场。

琾彬洲怀疑舒颜焕通敌,立刻转变思路,不跟他们硬碰,把大部队给甩了,只带数百近卫杀出重围,直接闯入草原腹地。

涅狄撞见他们的时候就是这副情景了。

————————————

筱君如下山之后,涅狄心事重重,冷静下来,觉得这些事用地狱蝶说不清楚,还是攒足情报再回去一起汇报。

于是到处溜达。还是注意和白皓修有关的线索,然而翁尧现在哪会提那老黄历?跟乌昆公主嘀咕圣炎内政,大体合计的是要怎么把琾彬洲抓来配种……

涅狄又去了斛云山南段,找到白皓修和蒂依然曾栖身的那个神庙,想借侧写能力找找思路。

而就在这时,东南面劈下一道闪电,贯通天地,劈开了草原上一棵大树。

涅狄愕然盯着那个方向——那闪电乍一看像是自然现象,但他作为空间跳跃的老手可就不那么看了,那分明像是黑腔折叠后空间被动撕裂!

涅狄全速朝闪电的方向飞去。

天视将空间距离拉进,他看到一株大树被闪电劈得燃烧起来,旁边一个人影挥手释出寒气,瞬间浇灭了火焰。

涅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时那人也像感知到了危险,惕然回头,一双碧眼在黑夜中拉出两条荧光的光带。

“我靠……”涅狄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活像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世界奇观似的,眼中爆发的说不清是震惊还是狂喜,脸颊爆红。

“我靠,我靠!”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俯冲下去,恍若天外流星。然而对方当他是敌人,飞身退去,挥手一扫,身前拔出一排寒气四溢的冰锥,挡在他身前。

涅狄悍然落地,停在那冰锥之后,沉声大喝:“束手就缚,白皓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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