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人族的“情”能突破一切枷锁
“……”林奕尾巴一甩，差点把阎魂刀拍飞。
他其实是想拍莫少煊的，但是尾巴上的黑晶石断了一半导致拍歪了。
莫少煊抱着爱刀，幽怨地瞥他一眼，往后退了几个身位。
季言禾收了纷飞的剑影，见魔鲸身躯庞大但行动极其迟缓，并暂时未有下一步行动，说道：“想办法一鼓作气冲过去。”
随后掏出一把符贴在所有人和龙身上。
但魔鲸好比一汪海洋横在了他们前面，想要冲过去必定得贴着它的背部才能到达对岸，充满一定危险性。
于是小傀花了点时间布下能把所有人都罩在里边的空间阵法，但仙迹内不仅没有仙气连灵力都异常稀少，想要启动阵法有些难办。
没有灵力？没关系，有灵石啊！
宣璐掏出一把储物戒，高举着挥舞双臂。
数不尽的灵石雨点似的往下落，掉到阵法上时被其快速吸收，阵法开始转动，纹路越发明亮。
空青也调动了些储存在界果里的灵力来到阵法上。
阵法运转的光芒似是刺激到了魔鲸，魔鲸张开嘴，往里轻轻吸了口气。
只轻轻一口，一行人便没法稳住自己的身形，在吸气的作用下止不住地往魔鲸嘴巴靠。
他们和魔鲸之间的距离近到只需要微微抬眼，就能看清鲸嘴里清晰分明的鲸须。
江粼月拿过界果，调了几根天雷出来，去劈魔鲸的嘴。
魔鲸吃痛后闭上嘴，鸣叫两声，睁眼怒目瞪着一行人。
不料恶鬼王和死神分别在它两只眼睛旁边，睁眼的一刻就被戳了个正着，又急忙闭上。
其余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攻击着它的眼睛、嘴巴这两个相对脆弱的地方。
魔鲸被蚂蚁噬咬般的攻击惹得恼怒起来，扑腾着转身，甩动尾巴想要拍他们。
但它动作实在是太迟缓，反而给了小傀充足的时间启动阵法。
“嗡——”的一声，阵法飞速转动，一行人与龙被刺眼的光笼罩。
当光芒褪去时，他们和阵法都不见了，魔鲸尾巴拍了个空，生气地鸣了一声，四处张望寻找他们的踪迹。
几息后，天玄宗一行人出现在了魔鲸身后一里外，但魔鲸实在是太大，转头一瞥还能看到它的身躯在灰雾上扑腾。
和介麟神魂战斗后又启动大型传送阵，小傀有些吃不消，一旁宣璐急忙给他递灵石，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脑门打开往里灌灵石。
“大师兄啊，这些灵石给你都给你！说不定后面咱还要靠你呢。”
她刚说完，对风流速异常敏感的顾念希察觉到异样，紧握着苍阙剑，大气都不敢喘地望着身下的灰雾。
她看到灰雾从静止突然转变为无节奏的涌动，而风骤然加快了流速似是有庞然大物在奋力向上游产生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抬头瞥了眼四周的灰雾，和身下这一片一样，甚至有的已经被风吹出鼓点。
她连忙张开手臂拦下身后一边补充灵力一边前进的几人，并隐藏自身的气息，用神识告知所有人：
“不要动，快隐藏气息！”
“有一群东西正在向我们接近！”
刚说完，他们几百米外的灰雾中出现一条巨大的魔鲸尾巴，估摸着与先前那头魔鲸个头差别不是很大。
众人连忙隐藏气息，眼里满是震惊和无措。
竟然还有一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头。
原先飘荡的幼鲸停止了攻击，纷纷在空中转圈，欢快地鸣叫，而后齐齐扎入灰雾。
幼崽的游玩时间结束，接下来，要交给族群里的大人们了。
视线所及的灰雾里扬起一条又一条的魔鲸尾巴，晃动带来的空气震荡搅得天玄宗一行人如风滚草，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好在魔鲸们只摆动了一次就停了下来，尾巴没入灰雾。
一行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喘了口气后低头一瞧，看清下边的场景瞬间汗毛倒立，大脑一片空白。
灰雾中显现出鲸群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一双双巨兽心脏般大小的血色眼睛正转动着。
稍后，它们齐齐锁定天玄宗一行人的方向。
宣璐被眼前毛骨悚然的场景吓得差点叫出声，连忙两手死死捂住嘴巴。
都说人在极度害怕时身体会止不住颤抖，可她现在连颤抖的权利都没有。
其他人和她一样，呼吸的起伏比先前放缓了许多，既不敢大声呼吸，又不敢调动灵力。
他们如同行驶在汪洋大海上的小舟，被从深海出没而来的鲸群包围，打不过，也逃不掉。
因为这里的每一头魔鲸实力都在仙级，随便来一头魔鲸就能团灭了他们。
他们现在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魔鲸把他们当做是仙迹内飘荡的尘埃，或是微不足道的落叶。
就这样，他们和鲸群僵持了好一阵。
看着紧盯着自己的血色眼睛，他们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鲸群没察觉到他们，还是在欣赏猎物无谓的挣扎。
被林奕握在爪子里的江粼月小心翼翼抬头扫视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鲸群。
有些疑惑，不管是幼鲸还是遇到第一头成体魔鲸时，她都尝试着与其交流，但魔鲸们就像是没有情绪和思维的机器人一样，没有任何回应，只按照事先编写好的程序行动。
另外，这些魔鲸不应该和若铃他们一样因介麟神谕而被囚在封印之地里么？
难道说遗忘仙迹是一片隔绝外界的独立之地，和界果小世界一样，里边的魔族不受介麟神谕的影响。
还是说……这些魔鲸是被人故意圈养在仙迹里的。如果是这个可能性，那么圈养魔鲸的“人”，应该只能是介麟了，只有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动机圈养一群仙级的“魔”鲸。
没等她从无限发散出的思绪里挑选出最有可能性的一条，下方的鲸群莫名暴动，似是受够了无聊的游戏。
它们张嘴一起鸣叫，无数声波击打在天玄宗一行人身上。
不止是身体，精神上也受到了鲸鸣的侵染变成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在交叠的鲸鸣声中断裂。
林奕和另外四条玄晶魔龙收拢彼此之间的距离，将他们紧紧护在里边。
空青幻出真身虚影，巨大的绿色古树笼罩在所有人身上，萤星的光点不断涌入体内，缓解鲸鸣对身和精神上造成的伤害。
江粼月识海内的藤龙拼了命的为其补充神魂力量，只要恢复了一丝，就能够催出戒律神力带着大家从鲸群的包围里逃出去。
然后现实中并不会有那么多等待她恢复力量的机会。
不知何时开始，古树散发的荧光突然暗了许多。
不是因为空青消耗了力量，而是……
一头遮蔽云天的魔鲸悄然出现在了他们的上方。
没有任何声响，就连风也没能感知到它的到来，或者说，它原本就一直在那里，隐入云天，加之众人视线始终落在身下的鲸群上，导致无人发现。
血红的眸子如同挂在灰蒙空中的两轮血月，预示着末日的降临。
它和其余的魔鲸不一样，腹部多了些红色的古老纹路，和逾天鲸上的纹路是一样的。
魔化的逾天鲸？
在众人的注视下，头顶的魔鲸腹部上的纹路骤然亮了一瞬，下边的鲸群立即停止鲸鸣，合拢嘴巴，朝着它的方向抬头，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看样子，头顶的魔鲸是这一片的王。
腹部的纹路再次闪耀，众人被它的威压压得动弹不得。
但奇怪的是，它并未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吞进肚，而是用魔气在头顶凝出一根尖锐的红色巨角。
巨角如一根矗立在黑礁石海岸上的灯塔，散发的红芒轻松掩盖了古树的光辉。
红芒照射在他们身上每一寸地方，稍后，有什么东西正慢慢从他们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那些东西化作大小不一的碎片状光点，齐齐往巨角飞去。
仔细一看，能发现碎片上印有不同的画面，画面里不只有他们，还有一路走来接触过所有人和事。
那是他们存在的证明，和外界有关的记忆。
而这些珍贵的东西正在被魔鲸王的巨角夺取。
此刻遗忘仙迹内发生的一切应了它的名字，是上界散落的一角，亦是被上界遗忘的一角。
同时也是让前来之人归于遗忘的墓地。
其实早在他们刚进入遗忘仙迹的那刻开始……不，准确一点，从林奕被截断的尾巴完全没入空间门的刹那，第一轮遗忘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轮进行遗忘的目标是仙迹之外的人，遗忘仙迹悄无声息把天玄宗众人从世人的记忆里抹去。
从挚友、血亲、志趣相投之人，乃至于敌人在内的所有有过交际的人的脑海中，将他们的痕迹抹去。
而现在，魔鲸王正在进行第二轮遗忘。
很显然，第二轮遗忘的目标进入了遗忘仙迹的天玄宗众人。
他们正在失去与世人有关的记忆、失去自我。
直到失去一切，变成和魔鲸一样的无意识的傀儡后，迎接真正的也是最后的遗忘——死亡。
他们会被群鲸分食，不留下一点痕迹。
当世人想起最后一届宗门大比的第一名时，只会有个模糊的印象：大概和往届没有出来的弟子一样，迷失在遗忘仙迹了吧。
可这些天玄宗众人并不知晓，也无从知晓，他们只知道从身体脱离的碎片越来越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不断失去，他们却在魔鲸王的威压下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碎片涌向巨角。
脱离出的碎片越来越多，形成倒流的星河。
被夺取的记忆和自我也越来越多，一行人双眼无神，瞳孔开始涣散。
他们正在走向遗忘、走向死亡。
但是啊，高傲又不懂得情为何物的神明、没有自我意识的墓地之王、以及夺取误入之人珍贵记忆的【遗忘】，显然小看了人族的力量。
也小看了这一行人一路走来留下的足迹、留下的因果的力量。
季言禾还保持着掐剑诀的动作，他的眸子灰蒙不见光，意识已经踏入深渊半步，就在快要迎来遗忘时，一道流淌在血脉亲情里跨越了空间、冲破了第一次遗忘的殷切呼唤猛然闯入他的脑海。
“……我怎么能忘记阿禾呢？”
“……影音石！我要找阿禾！”
“阿禾！”
“哈——”季言禾的意识被季言淮的声音拉回，深吸了一口气，微光重新出现在眸中。
适应了一会儿后，他看到魔鲸王头上的巨角出现一道裂痕，属于他的碎片停滞了一瞬，随后快速涌了回来。
属于他的一切，回来了。
同一时刻里，其余人都听到了熟悉之人的声音，人们正在慢慢想起有关他们的一切。
有关切的呼唤。
“粼月！宣璐！怎么联系不上啊……摔坏了？”
“呀，老妹儿去哪儿了？”
“我靠，天际谷不是被推平了么，她别是和莫老弟一块挂在那了！”
也有谩骂与抱怨。
“你们身上也有这火印子啊？＊的，到底是谁干的，我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条白色的……龙？”
“……比试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兄说把我从谷底捡起来的时候，我嘴里有一堆黑色的晶石？！！哪家的弟子这么恶趣味？！”
“弟子？不对吧，我怎么觉着是条超大的泥鳅。嘶，好像也不对……”
“庄皖鸣那小子是不是给老夫喂什么遗忘效果的药了？老夫居然有一瞬忘记了他答应给我药方的承……什么，你说天际谷炸了？”
“鸟嘴大人，属下以魂担保，这阵法当真是一具傀儡布下的！哎哟……属下真没瞎说啊！”
以及一些无法传达到的感谢。
“是一名剑修，让我想起你曾经告诉我的那些话。你和他一样，是我修仙之途上的贵人。”
“……哦，你说那几处地方的邪修啊？他们好像被一名会冰系功法的仙子斩杀了。”
“不对，明明是风系功法的仙子！”
“哎呀别管是什么功法了，总之多谢了那位仙子，我们这些小城镇啊才能摆脱邪修的控制。”
“嘶……我们不应该到了仙迹里吗？怎么会晕倒在这里？身上好痛……诶，比试台和仙迹的空间门都没了……”
“所以，是有人救了我们？”
“你还记得是谁吗？我只记得一轮金色的太阳，还有月亮……”
“那……那还真是多谢了那个人，不然我们要是真进去了，应该出不来了吧？”
绝大多数妖兽绝对遵守血脉的尊卑贵贱，它们不懂得人族血脉中的羁绊，不懂人族为何要记着别人的恩惠非要知恩图报，不懂人族为何要救助身份低于自己的无关之人，也不懂人族贱民为何能挺直腰板直视权位者的目光……
就像神明不懂为何世间会有脆弱的人族诞生，为何人族能够成为世间最强大的种族之一。
为何人族与白龙一样，这么难杀死。
一切疑问的答案在此刻具象化了。
人族在残酷的世界里生生不息的秘诀，正是“情”。
它复杂又多变，正如那一声声话语，它可以是喜、爱，也可以是悲、怒，甚至也可以是怨、恨、惧。
此刻，这些情感汇聚在一起，寻回了所属者自己、也帮天玄宗众人夺回了珍贵的记忆。
情的力量跨越了空间，突破了遗忘，也击碎了魔鲸王的巨角。
嘭——！
巨角碎裂成渣向下倾落，组成它的魔气四散开，失败后的魔鲸王受到反噬踉跄地向后退去。
属于天玄宗众人的记忆碎片通通涌了回来。
笼罩在身上的威压解除，江粼月恰好恢复了点点神魂力量。
她催出一缕戒律神力，将新灵力与巨角碎裂后的魔气融合成一股奇怪但异常强大的力量，趁着魔鲸王还在反噬阶段，操控这股力量形成一柄巨剑瞬间穿透了魔鲸王的身体。
随着一声凄惨的鲸鸣，魔鲸王的眸子失了血色暗淡如夜，身体从空中跌落，血肉化作灰烬融入灰雾中，只剩下一具骸骨坠入渊底，成为墓地里万千骸骨中的一员。
此刻，墓地之王与无情的神明输给了他们打心底最看不起的“情”。
输给了人族，输给了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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