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离去
三月的雨，漫长而无声。
山间小溪旁，开满了一朵又一朵野花，风中夹带着泥土的气息，一切都是如往年三月天一样。
石潭青石之上，一白衣少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闭目独钓。
在这山林四野一片雨雾蒙蒙之中，沐离安静地享受着此刻的宁静，今天之后，他恐怕就再无这闲情逸致与悠闲时间了。
忽然，鱼竿发出了一阵响声，沐离猛然睁开双眼，轻轻一甩，只听见啪嗒一声，生猛的草鱼被沐离准确地甩到了岸上。
将草鱼抓在手里，任何用一根草绳将草鱼系了起来，然后默默地收起鱼竿，转身向山中的府邸而去。
“老头子，今晚我们吃鱼，我钓了条大鱼！”
沐离还没进门，沐超峰就听到了沐离的声音。
他瞧见沐离手里提着一条还算有些斤两的草鱼，缓缓走进大门，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进门后，沐离将蓑衣斗笠取下，然后大声喊道：“小蝶姐，把鱼拿下去，再买些老豆腐回来呗，我今晚亲自下厨。”
“好的，公子。我给你把鱼拿下去。”小蝶开心笑道。
将鱼递给小蝶之后，沐离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水渍，走到躺在躺椅上一面愁容的沐超峰身旁，伸出双手给沐超峰轻轻地揉肩。
就这样，一少年给躺在躺椅之上的一老头揉肩的画面持续了良久，少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老头揉肩，那老头也不说话双眸紧闭完全不似在享受揉肩一样。
“你真的要走？”沐超峰率先打破了沉默，闭着双眼淡淡问道。
几日之前，沐离跟沐超峰说他要离开了，说要去看看更远的地方，沐超峰还以为沐离是在开玩笑。
可沐离一连几天的行为，似乎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一副时日不多交代后事的样子。
首先是沐离把小蝶二人接到这山中府邸中居住，沐离还跟小蝶说这里是他的家，让小蝶替他守着。
其次是沐离在皇室之中挑了一个宫女所生，叫沐远山的皇子，说这皇子有可以统领龙卫的潜质，让沐超峰好好栽培。
最后是沐离忽然给沐超峰揉肩，还十分懂事的做菜给沐超峰吃，也不再怼沐超峰，而是好声好气地说一些像“我要是离开了，你可要……”之类的话。
沐离望向远方烟雨朦胧的天空，平静地说道：“嗯，明天就走了，可能不再回来了。”
他不知道出去之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探清这方世界的奥秘，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是你父皇母后他们对你不好，还是我跟你皇爷爷对你不好？”
沐超峰不理解沐离为什么要离开，他知道沐离从小心智成熟，有很多他无法理解的想法和行为，但这次他慌了，他舍不得沐离离开。
“父皇对我不好，我未曾怨恨，因为我吃的穿的基本都是他给的。”
“我母后对我很好，虽然她很多行为不对，但也是真心待我好的。只是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活在一起只会让双方都难受。”
“至于皇叔公跟皇爷爷，你们对我的好，令我心中愧疚，特别是皇叔公你！”
关于沐超峰提出的问题，沐离诚恳地回答道。
他没必要说谎，他讲的也都是真话，他不曾怨恨过皇帝，也不曾怨恨过王皇后，甚至是李家之人也是不曾怨恨过，如果不是李开阔想杀他，他也不会率先动手。
他只是对于皇室甚至是这方世界没有归属感，他觉得他不属于这里，只是这方世界的过客，离开是想去看看这方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寻找有没有与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为什么？”
听到沐离的回答，沐超峰更加不理解了，起身转头看向沐离问道。
沐离轻声笑道：“嗯？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想去解答我心中的一直存在疑惑与迷茫。”
从穿越到这方世界起，他就陷入巨大的疑惑与迷茫之中，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里的文化，无法接受这里的价值观，他不想这样活着。
“唉，罢了。那你让冷月跟着你，你一个皇子，总要有人在身边服侍，而且冷月已经是大宗师了，有她在你身边，我才会放心。”沐超峰叹气道。
他虽然不愿沐离离开，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就像孩子长大了只会离开父母身边一样，就算万般不舍也只能默默接受。
“不行，我可能会去十分凶险的地方，我保护不了她，你也一样。”沐离果断拒绝道。
沐超峰闷闷不乐道：“哼！我可是陆地神仙境！我需要你保护？”
沐离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你觉得你是的的对手吗？得罪的说，夏虫不可语冰，永远不要认为自己很强。”
沐离说的是实话，他一直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修仙者身份，他清楚这方世界有很多像沐雪那样实力强大的强者，所以自己选择能苟就苟。
“行了行了，你记得到时候活着回来给老头子抬棺材就行。你之前吩咐我压制北疆，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动手的。至于老祖们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沐超峰无奈说道，他知道沐离实力深不可测，这世上恐怕只有仙人才能威胁到沐离。
他也知道沐离根本不在乎那个位置，对权力没有任何兴趣，就像个出家人一样不想理会红尘世事。
“老头子多谢了，六年后，你就说我没了吧。你也知道我当皇子不开心，这皇子之位不要也罢。至于，李家跟北疆的事，你只要消耗他们就行。”沐离说道。
这些年，李家已经不复当初了，特别是在红衣派与其他世家的打压下，迟早油尽灯枯。
就算与王家合作也只是赢得短暂的喘息，沐离不想杀李开阔跟李君昊，不是大慈悲，而是他要让他们两侮辱的活着，有时候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至于北疆，他根本不用担心。就算沐雪再不喜欢凡人，也不至于看着皇帝江山易主。
最后是李淑云的事，沐离也很无奈，要是公开了，那他算什么，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母亲。
可，李淑云这样的恶人，配好好活着吗？显然，不配。所以，他要让李家和镇北王府慢慢被人消耗下去，让李淑云永远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另外，秦俊杰已经被切去命根，估计这辈子都只能苟活在幽森的地牢之中，他要李淑云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知道了，知道了。老头子知道了，你就安心吧。只求你能记得老头子我，我百年之后，清明来给我烧点纸钱就行了。”
“不要讲这种伤心话。”
……
沐离不想这么跟沐超峰婆婆妈妈下去，于是对着门外喊道：“小蝶姐，你进来一趟。”
等到小蝶进来后，沐离将大门关上，用神识仔细探查四周，确认无人后，沐离从纳戒之中取出了两只纸鸽。
看到突然凭空出现的两只纸鸽，小蝶与沐超峰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如果遇到事情，你们就将自己的血滴到纸鸽之上，这纸鸽就会立马传信给我，我收到消息之后就会马上赶到你们身边的。切记保管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谁也不行！”
沐离没有跟他们解释纸鸽怎么出现的，而是直接交代纸鸽的用途，并嘱咐二人保管好。
沐超峰明白了之前沐离说自己是仙人的事是真的，对于沐离的离开他也放心了，原来自己跟沐离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认为自己不该阻止沐离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将纸鸽一一递到二人手中后，沐离背对二人负手而立，神情严肃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无论做什么都远离我的亲姐沐雪，你们都永远不要跟她作对，她很危险。”
小蝶跟沐超峰很少听到过沐离这么严肃的语气，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能让沐离这个仙人都忌惮的存在，他们很认真地点头答应。
“这封信你们拿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只要把这信交到沐雪手上，她就会保护你们。但这封信你们不能看，如果她知道你们看了这信肯定会杀了你的。”
说罢，沐离便将信交到沐超峰手上。
其实信上就四句话：“女帝，李淑云还活着，保护他们，我会告诉你。”
对于沐雪，沐离没有任何好感，他不喜欢沐雪睥睨一切、视凡人如蝼蚁、高高在上的样子。
……
夜晚，沐离亲自下厨做了一堆子小蝶和沐超峰爱吃的菜，可饭桌之上气氛无比压抑。
沐超峰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吃着菜，小蝶则是强忍着泪水一口一口地吞咽着沐离做的菜，一旁的沐离内心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那么他可能会心安理得在这个世界当皇子，享受着高人一等的生活，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了不起。
自从离开皇宫后，他都是靠自己制作这个世界没有镜子，然后靠小蝶去卖镜子，以获得钱财，基本上就没有用过皇家钱财。
在山中府邸也基本没有社交，他通常是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能自己干的都会自己干。
指挥龙卫，那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实力。
放弃皇子的优越生活跑去修仙，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对他破口大骂，估计还会嘲讽他傻。
但他当皇子当得不舒服，他没有匡扶天下的伟大理想，也没有想玩弄权术的聪明才智，更没有要改变这方世界社会的勇气，他只想活得自由自在。
如果去修仙，他想去哪就去哪，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而且成为修仙者的他，早已对物质生活没有追求了，所以他想按照自己的本心去生活。
只不过他心中也有遗憾，带不了沐超峰跟小蝶一起去修仙，也遗憾未能与王皇后坐下来好好谈谈。
第二天早晨，天边泛白，青山隐入烟雨间。
喝酒大半夜的沐超峰与哭了一晚的小蝶还在睡梦中时，沐离早已收拾好行囊，将昨夜沐超峰塞的五百万两银票收入纳戒之中后，穿上小蝶给他缝制的衣服，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七年的府邸。
他没有选择跟沐超峰和小蝶二人告别，留下了一张写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字条。
踏着微弱的朝阳独自离开了，撑着雨伞的白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朦胧四野之中。
有诗云：
梦里大炎身似客，不知何处解茫然。
红尘世事多无奈，惟叹今生在异乡。
独向青山烟雨行，不当皇子踏天去。
一身白衣游云海，问道苍茫六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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