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教恩永志

高加林的高中毕业班语文教师贾如斌，一九五八年从地区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县中教书，先教历史后教语文。二十多年来，课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和积累资料方面，特别是报纸，他反复看，把有用的东西标上索引剪下来，粘贴，分类整理，他信奉伟大领袖毛主席“坚持数年，必有好处”的教导，学生一离校，他书看累了，他就整理资料，二十多年来，他把小小的办公室变成了知识的仓库，房间到处是书报，他的剪报资料到底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但在延州的文人圈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县文化馆，政协县文史资料编委会经常有人找他查资料，在学校老师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剪报大王”，加林在上学期间利用假期给贾老师帮过不少忙，但同时也学到了不少的知识。

  高加林虽说没有考上大学，但他对贾老师还是佩服到顶的。

  一天下午，加林一进门，母亲就赶紧走了过来，说道，“加林，你县中一个老师，让同学给你捎些东西，人连一口水都没有喝。放下东西就走了。”“东西呢？”加林着急地问道，“我给你放在了里窑的炕栏石背后。”母亲缓缓地说着，加林进去了一下，又出来了。只见他把手洗了洗，又进去了。东西用报纸包裹网兜装着，加林慢慢地取出打开包裹，里面有三个档案袋子，加林一拿起上面的袋子，下面有一封印着的延州县延州高级中学便笺  时，加林立即放下手中的档案袋子，转身坐在了，炕沿上，打开信封仔细地看着，熟悉的苍劲有力的蘸笔字映入他的眼帘……

  加林同学：

  自从得知你的情况后，我先是震惊，接着又是埋怨，多日里心情不能平静，一闲下来，就思考着你的问题……时至今日，我才迟迟地拿起笔给你写这封信，希见谅。

  有一位哲人说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年轻人在政治上在感情上，由于思想单纯，涉世不深，易于冲动，犯点错误，这很正常，关键是看你如何面对，如何抉择。古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从挫折中站立起来重新扬起生命之帆，到达理想的彼岸，这就是人生的正确选择。你在人生旅途中，受到了挫折，目前处于人生的低谷，现在社会上也许还有人对你热嘲冷讽，指手画脚，这些都会使你精神颓废，失去自我，误入歧途，走向极端。我作为你过去的班主任、学长，就想和你交流一下思想，希望你能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振作起来，正确地对待社会，对待人生。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你们离开学校已经五六年了，在咱毕业的原七七级（后延长了一学期成了七八级）学生中，你是很有才华的，文史哲是你的强项，你应该考上大学，在象牙塔里挥洒四年黄金岁月，到现在也许你已经鲲鹏展翅，翱翔于属于你的蓝天。但由于种种原因，你还是没有能如愿以偿。

  对于你和黄雅萍同学谈恋爱的事，这也无可厚非。年轻人谁都愿意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生伴侣，过去上学期间，你们一个是班长，一个学习干事，雅萍有城里孩子的那种泼辣，聪颖，热情大方的性格，而你有农村孩子那种质朴，强悍，吃苦耐劳百折不饶的精神，你们以其个人的魅力，把班上的同学凝聚起来，使我们班成为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我们班在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中，凡是进行评比的，我们班几乎都没有落空，你俩为班上争了不少荣誉。把工作交给你们，我是一百个放心的。我也时常注意你们，心想只要你们都能考上大学，那么我敢肯定你们准能成为一对，因为你们俩有理想有抱负并有着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这些足以成全你们的爱情，然而高考这一机遇你们却没有抓住，而现实生活又是这样的残酷，随着高中毕业生的离校，生活又让你们各奔东西。虽说，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时期，一度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缩小三大差别。但目前我国社会上三大差别在人们心里形成的天然鸿沟，谁也没办法填平，社会上的许多事情不是我们个人如何努力所能改变的。你的沉浮，从客观上讲，不全是你个人的因素，不是由于你工作的失误造成的，而是由于其他原因。我们国家目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还没有解决，社会上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有句俗语叫“天理国法人情”，这句话也渗透在人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毕业后我们曾在县上见过一次面，那是四五年前秋季的一个星期天午后。我们听完了省教育学院一个教授的学术报告，在县影剧院门口相遇的。当时我问了你一些情况，那时你说，大队按你的高考成绩，推荐你当了民办教师，这是农家弟子除当兵外，离开农村的又一途径。我得知后非常高兴，拍了拍你的肩膀，对你进行了鼓励，让你好好干，争取考上省教育学院，实现人生的价值。加林，你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以你的学识、能力，搞好教育教学工作是不成问题的。至于你后来的教师被下，在家劳动，进县委宣传部任通讯干事，那还是我从黄雅萍同学那里得知的。

  你们毕业后，黄雅萍同学在我这来过几次，主要是交流一些文史方面的问题，也涉及一些社会问题，她还让我帮她修改了几首诗。交谈中我还有意把你俩往一块拉，从谈话中得知她似乎有了对象，我还能再说什么呢？但在婚姻关系方面，自古形成的“门当户对，低娶高嫁。”“女追男，顺风船，男追女隔座山”的旧俗，在人们心中形成的观念，使人们无形中受其影响，自觉不自觉受其支配。后来，听说雅萍和张克南同学谈情说爱，我也不便在你们之间掺和了。年后，听说你俩又走到一块，我既高兴又不安，还没等得吃得你们的喜糖，事情又出了岔子，真没想到闹成了这样的局面，搞的全县轰动，波及地区，其影响不亚于一次大地震。我得知消息后，一下子懵了，生怕你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还去过县委找过老景，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原委，交谈中，老景也感到很惋惜，他说为了你的事，他还在下面做了不少工作，但都无济于事。交谈中，老景也有写信安慰你的念头，于是，由我代笔好了。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落地即实也。目前，你的处境，就像一个战败了的将军，请你不要以为你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你不过是成千上万个同类中的一个罢了。生活曾经给你带来一片彩霞，曾经让你出人头地，风光一时，现在又让你回到人生的起点，这就是生活，实实在在的生活，现实就是这样，你应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迎接未来生活的挑战。

  加林，你是一个热血青年，不要顾及一时的荣辱得失，人生的道路还长着呢！你应该从冉阿让的身上汲取精神力量，真正懂得人生的价值，人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个体，它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

  诚切地希望你能很快地走出生活的阴霾，重新审视人生，面对社会，我相信你是不会被眼前的处境所击倒的。

  一九八零年第五期《中国青年》杂志发表了潘晓的文章《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由此而引发了关于人生观问题的大讨论。我那时就注意收集这方面的材料，整理了一档案袋子，你可看看，从中可以得到一些启示和精神上的蕴藉，对你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是有好处的。另外，给你捎去一些剪报，闲了好好看看，对你有好处。

  加林抬起头，挺起胸，坚强起来，其实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

  过去属于魔鬼，美好的未来在向你招手！

  贾如斌

  一九八x年x月x日

  加林看完贾老师的信，眼泪都下来了。

  高加林一九七六年被推荐上了高中后，由于他在初中时当过劳动干事，上了高中又被推荐为班干部的候选人。一次语文课上，贾老师说起了报上刚刚发表的毛主席《词二首：水调歌头  重上井冈山  念奴娇  鸟儿问答》。加林便举手说他能背过，贾老师让他当堂上背了一遍，高加林由此引起了贾如斌老师的注意。加上他的粉笔字毛笔字写得好，在学校办黑板报壁报，因而就和贾老师走的比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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