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安贫乐道（一）

人生不能复制，但每个人都有着选择生活的权利。作为同班同学的张克南和高加林，在县中上学时，两人的性格，学习，工作能力和个人魅力，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由于城乡差别的存在，他们生存的根基毕竟是不在同一个平台上的。几年过后，张克南喜事不断，一是主任扶正了，二是和单位会计刘瑞英结婚了，还生了个男孩。工作生活日如中天，兴旺发达。

  高加林的情况就不同了，既然加林不愿意重操旧业，再去马店小学教书，那他也只有在建筑工地上慢慢地熬吧，熬到啥时算啥时。医治一切精神痛苦的最宝贵的药品就是劳动。对加林来说，工地上没有他干不了活。现在的加林的唯一变化就是身体比以前壮实多了，脸色却没有以前白净了。

  建筑工地上一遇到天下雨，就停工了。工地上不是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老天爷尿尿，揽工们睡觉。”附近揽工的农民都各自回家了，个别离家远的，都躺在工棚里睡大觉。

  这几天正逢天雨，加林躺在床上，无意中从一本《读者文摘》里面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加林在西安参加新闻培训班时结识的学友郭勤学的来信，勤学在信中说是他已经参加了《西北新闻函授学院》的学习，问加林是否也参加了，那么他们就可以相互交流学习情况，加林回信时只是含糊其词的应付了一下。信中还说，以后在西安面授时，他要好好和加林聚聚。

  加林还真怀念在西安培训的那段时光，而现在看着信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很失落地收拾了信，顺手拿起了枕边的塑料皮笔记本，上面摘抄了不少东西，他无意翻到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一段话：“人的毕生可能焚烧，也可能腐败，我不能腐朽，我乐意熄灭起来。”加林无意地哼了一下，他又继续翻着，加林翻到了励志诗。

  每当加林情绪低落什么都不想干的时候，加林就将他从贾老师那里抄来修养正气的十首诗词（即：曹操的《神龟寿》；刘禹锡的《浪淘沙》；黄蘖禅师的《上堂开示颂》；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陆游的《病起书怀》；于谦的《石灰吟》；郑燮的《竹诗》；赵翼的《论诗五首》；林则徐的《赴戍登程占示家人》；徐锡麟的《出塞》）还有文天祥的《正气歌》，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拿来读读背背，以使他心灵的那潭死水泛起微澜。

  不管怎么说，条件再差学习还是要坚持的，现在加林看起书来，没有计划，随意性很大，有的书三五天就看完了，有的书大半年都看不完，有时几本书捯着看。

  一连几天雨，年轻人哪里有那么多的瞌睡，书又把加林人看得头昏脑胀。

  这天一大早，加林穿着胶鞋，打着黄油布伞，他要上县去，当他走到门口时。门房“嗙朗”的拌棋声也没有吸引住加林的注意力，他还是冒着雨朝县上方向走去。

  门房的象棋一天都没有落台子，只是时不时地换换人，赌注是一根延安烟，小小的门房挤了七八个人，个个手上都拿着烟，出声呐喊，烟雾夹杂着呐喊声在头顶上绕着……

  临近傍晚时分，高加林吊着两腿泥从县城回来，他先在门房歇歇脚。一进门房象棋还“嗙朗—嗙朗—嗙朗”地拌个不停，加林来劲了，他激动地说道，“让我也来开开荤，捏上他几根烟。老吴放快帮帮忙！”看门的老吴头忙搭手从加林的背上取下了尿素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好像背了多半袋子洋芋那样。“加林，你这是怎么啦？你背的是什么东西呀？该不会是洋芋吧？”看着加林有点气喘的样子，“好家伙三四十斤重，快，歇歇脚！”。加林自嘲地说道：“唉，什么洋芋，都是破烂！”说罢，加林解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几本书，举在手上摇了摇，“看—看—看——”，接着拍了几下，又将袋子装好，提到一边。加林伸了伸腰，就弯下身子看起棋来。看了几盘棋后，加林的一根烟也吸完了，他的兴趣立即从棋盘转到了尿素袋子上，他忙转身背着袋子，烟也不赢了，朝电房走去。

  等加林回到电房的时候，天已经慢慢黑了。加林坐在工具箱上苦笑地看着两腿泥，歇了一会儿，加林掏出火柴点了一支蜡烛，接着把床上的褥子往上一翻，把床板上的报纸收拾一下，把尿素袋子靠在床沿上，捏起袋子的底角，哗啦一下都倒在床上。这些书和报纸都是高加林从县城南关东关收购站的纸堆里一本一本地一张一张地挑选的，然后以三倍的收购价（一斤一毛五钱）高价买来的。

  加林早上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到县城一天没吃没喝，现在也该加加能量了。

  加林从墙上的布口袋里拿了一个馍，又从竹篾子保温瓶里倒了一杯水，一边啃着，一边翻着床上的书报，吃喝一毕，加林有点兴奋，书报是解除寂寞最好的良药。

  加林开始收拾床上的书报，他先把报纸一张一张择出来，摞到一起，有半个《新华字典》那样厚，加林站起身把这一沓子报纸提在右手上使劲地向着门板摔打，当加林看到报纸里面的尘埃渐渐地消失后，才有将报纸打个颠倒，又在门板上摔打着，去掉报纸里面的尘埃后，加林把报纸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工具箱上。

  加林又倒了一杯水，看着床上的尤物，心里异常地兴奋。加林一边喝着水，一边将床上的书和杂志进行归类，杂志一般都十六开，书籍分为三十二开和大三十二开，加林这时边翻边归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加林的床头放了三沓子书。接下来就是将这些书清理干净，加林起身，从床上拿起一沓书，右手捏着书脊使劲地向左手心打去，一连打了几下，放下一摞，又拿起一摞，很快就清理完书和杂志里面的脏污，接着，加林打了一盆子凉水，取了一团净面纱，用清水一摆，拧干。

  然后将书的封面封底进行擦拭，等书上湿气过去后，加林又用刮胡子的刀片，将每本书三面书口仔细地刮了刮，看着堆放整齐焕然一新的书籍，加林的惬意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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