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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祸从天降(五)


王建平接了高明楼书记的班以后,并不盲目自大,有些重大事情还是要和高明楼沟通的,高明楼虽说把担子交给了王建平,但他还需扶持一阵子。昨天晚上王建平来窑上,一和高明楼把事情商定好后,立即就行动起来。这时,王建平和高明楼在县乡镇企业局,正和赵局长认真地交谈着,想给高家村(大队)争取一个“星火计划”项目,

  “老高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不过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的上头还有县科委呢,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我还是乐于给老朋友绌联这件事情的。”“不管怎么说,我先代表高家村的社员谢谢你老赵了。”王建平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认真地听着,就在赵局长和高明楼谈得正热火的时候,门卫敲门进来了,“老高,你大儿在门口找你,你快去看看!”“让魁魁进来么,啥事吗,还这么神秘?”赵局长说道,“你们谈,我出去一下吧!”高明楼跟着门卫离开了赵局长的办公室。

  高明楼一走出大门,不等站稳,就睁大眼睛看了一下魁星,语气生硬地问道:“欸,你怎么来了?”高明楼长期养成的工作习惯,以忙起公事来就怕家人打扰,他一见魁星,气不打溢了出来。高魁星那顾得上爸爸的态度,急忙向高明楼的身边靠来,小声地趴在高明楼的耳边,结结巴巴地说道,“爸—爸,大—大事不好了!”“咋回事?你把话说清楚。”高明楼语气生硬地给了一句。魁星一看四周没人,这才带着哭音又补了一句,  “爸,是这,我挑担马拴没了。”

  “魁子,你大清早上胡说的啥呢?”高明楼有点惊慌地冲着高魁星训道。高魁星看着爸爸那严肃的面孔,继续说着,“爸爸,是巧玲昨天,天擦黑时告诉巧英的,巧英已跟着巧玲去了马店。是她让我来把情况告诉你,让你过去先看看情况,她让你先不要把马拴的事情说给她爸爸。”

  高明楼听了大儿魁星的婆婆妈妈后,总算把事搞清了,他一下子惊得舌挢。高明楼两眼发花,腿都有点发颤,站立不稳,发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高明楼的心里这才明白了,同时他的大脑也一下子晕了。高明楼心想亲家肯定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要是一倒下,这刚起色的砖厂,不就又塌豁了吗?

  高明楼愁眉紧锁,他的心越来越来越焦虑,一贯遇事不慌的他一下子神也乱了。高明楼点跟烟吸了几口,他毕竟是经历了许多大场面的人,他很快地就理顺了头绪。他对儿子高魁星说道,“魁子,你先等着,让我去给赵局长打个招呼,咱俩一块去!”

  高魁星一根烟点燃还没有吸上几口,高明楼就急火火地推着车子过来了,高魁星一看见爸爸过来了,就推着车子往外走。

  高明楼骑上车子在前面走着,高魁星使劲地踩着脚踏追着父亲。

  一进马店村,车子已经不好骑了,两人推着车子并肩走着。快到马拴的家了,老远就看见马拴的门楼上贴着白对子,高明楼的脚一下子软了。

  高明楼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走进了马拴的院子,由于高家村是学大寨的一面红旗,因而高明楼在周围村子的影响很大,上了年纪的人,几乎都认识他,都忙着和他打着招呼。

  高明楼一到马家,看到马拴的家里乱成了马,大家一见高明楼来了,都忙围了上来。高明楼一打听才知道,肇事者是个穷吊杆子,给人家开手扶拖拉机,家里只有两孔破窑,三十好几还没成家,父母五六十岁了,除几亩责任田,家里也没有什么出产。对马拴的赔偿,根本拿不出几个钱来,交警队去了几次,肇事者的父母除过哭,多哩拿不出一个仔来。

  大家都围着高明楼,向他要主意,“你书记人呢?”“刚才还在这儿,这会儿不知干啥去了?”“快去找找马书记……”

  高明楼一根烟还没有吸完,马店的马春明书记急仆仆赶了过来,他深情地抓住了高明楼的手说道,“老书记把您可盼来了!我们年轻,不经事,这回可遇到了大难题了,您赶紧给咱拿个主意吧。这就要发落人了!”马春明书记说这话的时候,高明楼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悲凉和无助。

  高明楼沉思一下,问道:“马书记,这事情你是怎样考虑的?”马书记说,“真的没有好办法,刚才几个人说是直接把马拴抬到肇事人家去,看他咋办,我止挡了。”高明楼果断地说,“你做的很对,共产党的天下可不许胡来!唉,遇到了穷吊杆子,你要了有,要不了无么!这事情到了现在也只好钱来下场。既然那边连葬埋的钱都拿不出来,我们就得另想办法,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么?”

  大家你一个“老书记”,我一个“老书记”,叫得高明楼心里热乎乎的。

  “老书记您是经呵大闸子的人,您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你看这事咋么办比较好呢?”马春明书记很诚恳地对高明楼说道,高明楼沉思了一下,“这事吗?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您快说,咋办?”大伙们一下子急了,“这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只有找亲娘了?”“找亲娘?”大伙儿刚才的那冲劲一下子惊了,面面相觑,表现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你们不要错主意,这可是唯一个好办法。”高明楼的语调平和沉稳,透出了深思熟虑后的练达与睿智,马春明书记有点不解地说,“老书记,您说找亲娘,亲娘是谁?难道是穷吊杆子他娘,找她有何用?眼瞎耳聋,腿脚不灵,难道我们去把她的棺材板背回来?这样不也太便宜了他们了吗?”“这个吗?你们就不懂了,我所说的找亲娘就是找党吗?”“找党?”“找什么党?”“当然是找共产党么,难道还能去找国民党吗?”“那你说,咋么个找法呢?”高明楼很有把握地说,“我考虑过了,亡人入土为安,事情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拖下去对谁都不好,我们得通过组织协调解决?是这样,你不介意的话,你我两个一块去,你代表你马店,我代表巧珍娘家,也就是亲属,我给你出主意,台面上你唱我听。咱说干就干,坐上手扶,先去找他大队书记,我有的是办法,马拴这么好的小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不能用‘没钱’这两个字就把咱给打发了,那你是打发叫花子吗?你都没睁眼看看,当今这是谁的天下,有党就有了主心骨。”高明楼说完,又问了一下马书记,“马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马书记说,“行不行,先跑跑看!”

  大家也没有异议。

  下午,高明楼和马店马春明书记两人坐着手扶,直接来到了肇事者所在的杨家台大队管委会,找到了大队的书记梁开善。

  在大队办公室,马店书记马春明很客气地对梁书记说道,“梁书记,我们今天专门找你来了?”“我并不认识你们,我们过去没有交往么?你找我有啥事?”“有个天大的事情来找你!”“什么天大的事情?我咋不知道呢?”“你不知道,不要紧,我一说你不就知道了吗?我是马店的书记,这是受害者的亲属。你大队的莽莽把我大队的马拴给撞死了,这人命关天的事情难道还不大吗?”“这事我也刚刚知道,你们要是找不到他家,我可以让人带你们去,有啥事你就直接找交警队。干嘛来找我呢?这件事情和大队(村上)没有一点关系。”“正因为交警队解决不了才来找你!”“好我的马书记呢!交警队都没有办法,难道我还能比人家能行吗?笑话!”“没事走人,我还有其他事情呢!”“今天的事情说不好,我就不走,赖在你这,你是当家的,是组织,是你人把我人撞死了,你说我不找找谁?”

  梁开善书记一看这两个人的阵势,一两句话是打发不走的。人家今天来是说事的,又不是闹事的。

  梁书记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忙向来人递烟倒茶。三个人在一块商量了几个小时,大多都是高明楼在说,最后三个人的意见达成一致。明天一起去找县民政局,再去两个公社(乡)民政所以及肇事者的家境比较好的亲戚。从多种渠道给马拴多筹集些善后钱。

  接连好几天,马店的天空被乌云笼罩着,人们谈论最多的还是马拴的事情。才过去了几天,马拴的父亲马富贵一下子就憔悴了许多,马拴一搬回来,马富贵就坐在马拴的灵床旁边,塌塌的眼窝里木然地溢出两股浊泪与清鼻涕融在一起漫流到瘪瘪的腮边,使那稀疏的山羊胡子揉成一团粘粘的草那样。马富贵就是无法接受马拴离去的现实。

  历练老成的高明楼在办马拴赔偿问题的这件事情上,他把自己的聪明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东颠西跑求人拜佛,一切都在天理国法人情中进行的,尽可能的为马拴多争取了一些赔偿。受到了马店大队(村)干部社员的一致赞许,这才没有让马拴当了屈死鬼。

  出事后的第六个晚上,马店大队书记马春明、县交警大队政委及肇事者家属一行六人,里面当然也有高明楼,他们来到了马拴父母的窑里。

  马家的破窑已经有年代了,窗棂上的油漆斑驳脱离,不知都刷过了几道漆了,反正看不出本色了。一进门右手靠窗放着一个大陶缸,上面死死地扣着一口巨大的锈锅,锅底有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钉着一排揪心的铁钉。拐角的窑壁上,整齐地挂着三把大锄,宽宽的锄面上蚀渍着斑斑的锈痕。窑壁上揳着好多木橛,上面都挂着小零碎。

  来人围定在马拴父母的炕头,马拴的父亲本来就有点哮喘,他的身后靠在一床被子上成七十五度的样子。谈话进行了好长时间,加上高明楼不断地从中间调停给马家这边做工作,最终协调好了马拴善后问题的处理结果。当马拴的父亲马富贵一从马春明的手里接过钱,他顿时老泪纵横,失声哭着,“我要我娃呢!我要我娃呢!钱再多也叫不了爸爸呀!”接下来双方履行手续,当马富贵将蘸有朱红印泥的食指盖在契约上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杨白劳,一下子昏了过去……

  巧珍那天从堂兄马栋那里得知马拴的情况后,她就倒下了,连德顺爷爷来看她时,她都浑身软的起不了身。巧珍失去了马拴,就像天塌下来一样,这次巧珍真的被击垮了。巧珍一躺下就像个植物人那样,马拴慷慨地走了,留给巧珍的却是无尽的悲痛和无穷的思念。

  马拴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人山人海,德顺爷爷都赶来了。他老人家就和高明楼站在一起,代表巧珍娘家这一方。

  送葬队伍伴随着雄壮悲哀的唢呐声,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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