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郎
小杓村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平淡无奇。
没有好山好水好风景，也没有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
就如大离数以千万计的那些村落一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至于“小杓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村口的那块石碑写的清清楚楚。
不过范安并不在乎。
自从父亲去世，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
而今天，范安就要离开这里，回到书院备战明年六月的府试、九月的郡试、十二月的州试以及后年六月的会试。
本来范安早就应该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中，等待举试。然后或是一日看尽天宁花，或是名落孙山醉倒街头。
但是，父亲的去世却让范安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理想，回村守孝。
不过好在本朝举试制度与历史上的并不相同，所以这届的会试仍然是范安熟悉的那些人。
当然，还有那些未曾见过的人。
一缕并不是很温柔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范安的脸上打断了他的思路。范安觉得有些心烦，扭头看到了书桌上的那封信。
信封上隐隐透着些许的墨痕，看起来写信的人应该很着急，墨迹还未干就把信送了过来。
打开信封，一股清秀的味道越纸而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但看字迹娟秀工整，并不潦草，反如行云流水缓缓道来，似有几分仙意。
范安也不着急着去细看信上到底写的什么，因为信的内容他大抵上已经猜到了。
转过身去，倒了一杯先前沏好的茶，看着那热气升起，再消失在空中，烦躁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细品新茶，口中满是清香，连呼吸都多了几分雨过之后的味道。
指尖温柔地摩挲着信纸，仿佛在抚摸一件价值不菲的精美艺术品，小心而又大胆。
……
……
初夏的阳光足够明媚却并不耀眼，就像青葱少年躁动的心，渴望着得到应有的回应却又总是经不起挑逗。
少年收回了目光。一般来说，太阳这种东西很少有人敢于去直视，但总是有一些人不但能够直视太阳，甚至他们的光辉能与太阳并肩。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少年也有着青史留名的野望。
而现在，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少年找到了位于城西的清平书院。
清平县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县，但是在清河郡七府三十五县中，也是称得上阔的。
城西富城东贵，清平县城西这一块的富人，自然在郡里也都是有面儿的。
这书院既然在这里，那学费当然也是不菲的。
不过少年的家却称不上富贵，如此昂贵的费用自然而然也是付不起的。
如果不是看在了二月县试少年侥幸夺冠的份儿上，书院也不会为了少年开先例，让少年以杂务抵学费。
少年收回心思，上前轻叩门扉。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不急不忙，如清风拂山岗，温柔而轻缓。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少年又试着敲了几下。
“少年郎！你是这清平书院的新生吗？”
少年疑惑地四处张望，看见了对面府邸前倚着门框的人。
那是个身穿褐色单衣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正是，敢问老丈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咧嘴笑道：“清平学院搬走了。”
少年很是惊讶，连忙问道：“啊？那请问老丈知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搬到了城外的清平山上。”
“那，清平山……怎么走？”
“从城西门出去，沿着路一直往西就行了！”
少年深施一礼，“谢过老丈！”
老人摆摆手，“这都不是事儿！”
望着少年远去的小小身影，老人点点头，抚着须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这孩子看起来还不满十岁吧？就已经能够自己出来求学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竟有这样的福气！
想起了自家不争气的瓜娃子，不禁地摇了摇头。
清平县城跟那些依山傍水而建的城池不同，它周围虽然也有山有水，但是离着清平城却还有着一段距离。
可见建城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充分利用地势，只是为了建城而建城。
这种完全建在平地上的城池，只需派兵将城死死围住，断其粮草，便能够将城内的人活活困死。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少年摇摇小脑袋，表示不理解。
出了城西门，走了还没多久，少年就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清平山。
这山看起来也不低啊，可是为什么自己从城南一路走来却没有见过呢？难道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吗？
少年回过头看了看那座并不是很起眼的清平城，目光微缩。
在城中或者在城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过离远了再看，似乎还真有点玄妙的味道。
但是具体是什么味道，少年却看不出来。
少年自嘲一笑，也是，现如今这仙师屡屡现世，仙迹也是有处可寻，作为一县之中最重要的地方，便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也是正常的。
心中如此想着，脚上的速度却并没有放慢。
清平山算不上名胜古迹，但是景色也有可取的地方。
每年三四月，满山遍野盛开的桃花就像少女娇羞的腮红，让人心生怜惜。
少年以前只是听说过，但是从来没看见过。
想着来年桃花开的时候，自己也能看到那些人们赞赏已久的美景，不由得心喜。
山，并不是很高，应该有百丈吧。
以少年如今的脚力，这些路程完全不在话下。
这条上山的路建的已经有些年头了，可以看见透过青石板丝丝裂缝已经有着点点苔痕。在这无人问津的季节中，灰色与青色交辉相应，能陪伴自己的唯有对方。
“唉！”
少年似乎听到了迟暮老伯在无力耕种时候的一声叹息，又好像听到了面对猎人的母亲失去了力气不能再保护幼崽倒下时的无奈。
终于，在少年的脚踏出的那刻，那青石板四分五裂，附在上面的青苔纷纷脱落，露出了身下瓷实的黄土地。
少年回头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东西，便收回了心思。
拐弯抹角，不多时，少年就看到了那个坐落在山顶的清平书院。
“但使书种多，会有岁稔时”。
少年知道这是前朝一位不是很出名的诗人写的，诗名便是《书院》。
“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
但使书种多，会有岁稔时”。
意思浅显易懂：努力学习就像努力耕种，勤奋或者懒惰只有自己知道。即使书的种类繁多，只要努力也会有熟读理解的时候。
用在此处，倒是应景的很。
院落前两只石狮栩栩如生，不禁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封印着野兽。
玄黑色的大门虚掩着，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看到一张张或热情或冷漠的脸。
少年紧紧地盯着门缝，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就像蜜蜂看到了盛放的花朵、狼狗看到了带肉的骨头。
就在少年的手即将触摸到大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少年打了个激灵，把手收了回来，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
再一看，哪有什么清平学院？只有一片乱葬岗！
少年霎时间感觉有股子冷风顺着脊梁骨就直冲脑门，小脸变得煞白，扭头就跑！
妈的妈我的姥姥！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莫非这青天白日，我还见了鬼不成？
心中暗忖着，脚上可不敢放松。
跑了不知道多久，少年心想应该差不多了，就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了下来，缓一缓气。
缓过气来，少年把自己这一天的经历都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还真是见了鬼？
少年抬起头想要看看这是哪里，却看到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正盯着他。
一些小说话本上总是会写男女主角四目相对，眼波流转，然后就是芳心暗许，风花雪月。
但是少年可不这么想。
以后再看到这样的话，非得掐死作者才能解恨。
眼前这双大眼睛的主人，哪里是什么窈窕淑女，分明就是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看体型跟很小的时候父亲打回来的那只棕熊差不多，但是眼前这只“熊”，身上的毛发黑白相间，尤其是眼睛周边，全部都是黑色的毛发。
等等，黑白相间的毛发？
少年一愣，想起了有本书中提到的一种野兽，好像是叫“猫熊”还是什么的？
就在少年发愣的时候，那只疑似猫熊的怪物向前伸了伸头，在少年的脸上嗅了又嗅。
少年也不敢动，心想下一步估计就是要把我吃了。爹啊，请恕孩儿不孝，我先走一步了！
“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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