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路同行

赤炎天傲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发火。

阶下碎了一地的瓷碎,几位重臣低眉顺目,极力缩小自己在御前的存在感。

“跑了？一名叛军都没有剿灭？你们怎么打的仗,说你们故意放走了叛军也不为过！好好的围堵计划,说什么一阵狂风吹过全军对面不识人,等风沙平息叛军就全都不见了,这话你们说的出,孤却不信！哼！”皇帝暴躁如雷,指着兵部尚书的鼻子大骂。

赤炎天傲早就收到了密报,海河大营的勤王兵马,与兵部一起制定了针对叛军的围堵战略,不成想临到阵前,滴水不漏的战圈竟然被怪力乱神之说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几万叛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脱离了包围圈,此刻已经出了追击范围奔赴南岭而去了。

皇帝痛骂了一通兵部尚书,转身又盯住了海河大营的大将军慕容沛。

“都说慕容将军是个痴情的人,如今看来此言非虚。”皇帝语调冰冷,慕容沛一听连忙申辩道:“陛下此言不知从何说起,臣惶恐！”

“惶恐？你可曾有一丝惶恐之心？谁不知道你自小便长在镇国公府中,说是与皇后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当年皇后入宫之时,传闻你情绪失控,后来还是镇国公亲自入宫向先皇保证,你们只是兄妹情深,而非男女私情。今日看来,只怕你还是顾念着她在叛军营中的安全,才故意纵容叛军离去吧！。”

慕容沛心里一惊,陛下洞察人心的这份透彻,竟让他无言以对。

他承认当知道梓忻身陷囹圄之时心中很是担忧。几十年的暗恋即便到了今日,依然炽热如火。所以当他收到赤炎长恨的手涵,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照做了。

当然,此事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他先是找人散布谣言,称天下大乱天生警兆,随即又在一处风口点燃了引火之物,远远看去,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妖烟遮天,而赤炎长恨便是在这个虚设的卡口,扬长而去。

但此事做得隐秘,只有他极少的几个心腹亲信知道,皇帝仅凭推测便推断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即便如此,慕容沛也不打算就此招供,他皱着眉头伏在地上说道:“陛下,臣忠心为国,日月可鉴。如果陛下确实怀疑臣有意放纵叛军,臣亦无话可说,愿一死以表忠心。”

皇帝目光幽深的盯了慕容沛片刻,现在朝局不稳,他在海河大营中又颇有威望,因为自己的一个推测,尤其是查无实据的情况下,便拿下一品将军,着实也说不过去。

赤炎天傲来的时候,皇帝正在斥责朝臣,此刻上前见礼道:“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相召所为何事？”。

皇帝此刻才注意到赤炎天傲已经侍立多时,他挥了挥手,几位重臣便知道这对父子有要事相商,便躬身退了出去。

“天傲,你也听到了,叛军突围而出,是我当时把这事情想简单了。如果派你去剿灭叛军,此刻断然不会是这个局面。”皇帝的语调平缓,从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儿臣知道父皇是疼惜儿臣的伤势,才没有将此剿灭叛军的事情交由儿臣督办。”赤炎道。

这番话让老皇听了,心中还是颇为舒服的。良久,他才说道:“天鉴司曾有预言,相思公主命星晦暗,需要一件举国欢庆的大事里加持国运。”

“所以父皇便为儿臣们选妃？皇子大婚,这倒也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事情。”赤炎天傲附和道。

“哎！”皇帝微微一叹,“皇子大婚,又怎敌太子大婚？只是这立储事关朝局,你要明白孤还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赤炎天傲微微垂眸,今日父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先是借他的手削弱了赤炎长恨在朝中的势力,而后又几番动作,收了他手中的兵权,父子之间早就心存芥蒂,此刻说这些话又有些什么算计？

“天辰他在北岭,做的太过了,现在灾民暴动,将他围在了距离沈城不远的辽城,本来是打算等你大婚之后再遣你去平息此次事件,但发生了逃婚事件,立刻为你另选一位王妃也颇为不妥,索性你便先去北岭平乱吧,待你功成还朝,孤定然会有恩赏。”皇帝此番话说得也颇为推心置腹,“你是皇子,又是孤派去督办此事的钦差,孤赐你相宜行事之权。”

赤炎天傲垂身领旨,他注意到,皇帝说的是“平乱”,而非救灾,看来这屠杀平民的恶名,是要他来替二皇子背了。

回了王府,赤炎天傲叫来莲回,由他代领后续文书,自己却先一步出城去了。

等王爷一路急行到了东风坡驿站,已经是晌午时分。

赤炎天傲下了马,冷峻的眉目如刀刻一般,十余名亲随也翻身下马,自去周围警戒。

边南守在歆瑶的房门前,此刻见赤炎天傲去而复返,不禁露出一抹疑问的神情。

“你家姑娘可醒过了？吃了什么东西没有？”赤炎天傲驻足,淡淡的问道。

“姑娘,她醒过一次,没有吃东西,吩咐在下守在门外。”边南行了一礼,对赤炎天傲的问话对答如流。

赤炎天傲微微颔首,伸手便要去推房门。

边南本欲阻止,但想到这么长时间确实也该有人进内照料姑娘,而自己是男儿之身多有不便,也就任由赤炎天傲推门而入了。

赤炎天傲走到了床边,看到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紧锁的眉头,额头上沁满了汗珠,紧闭的双眸有些微微的震颤,看来她睡的并不踏实。

静谧的室内,传来门外的马蹄声,有人在外问道:“王爷呢？”

“轻些,王爷在里面,可有什么急事？”

“自然是急事。朝廷派王爷去北岭平乱,却只给拨了两千人马,听闻北岭的暴民有数万之众,莲回大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特遣在下来此禀明王爷。”来者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能够听出言语之间的急切。

“稍等,王爷刚入内……”亲随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房门悄然打开,一脸冷煞的王爷走了出来。

来使正欲上前禀报,却见王爷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来使很机灵的闭住了嘴,跟着王爷远远的走到了驿站的一角。

“说吧,到底何事？”赤炎天傲的声音不大,与往日相比竟似故意压低了一般。

来使立刻意识到,王爷是怕惊扰了房中的人,也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兵部以兵力不足为由,只为北岭平乱一事拨付了两千人马,这其中还有八百人是从伤兵营中拨调过来的。莲回大人特遣属下来禀明王爷,请您定夺。”

赤炎天傲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冷笑:“刚刚一脸真诚的派了这个差事,转眼便又来打脸！你告诉莲回上头给什么,他就接着什么。”

“是！”来使飞身上马,忙着回帝京复命。

赤炎天傲看着天边的低云,沉默不语。

一名亲卫上前说道:“王爷午膳准备好了。”

“送进房间去。”

浅睡中的歆瑶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唤醒,她睁开眼便看到赤炎天傲正坐在她的床边。

“王爷？”心瑶一脸诧异。

“怎么本王在这里让你很意外吗？”赤炎天傲一脸的不悦。因为牵念她,短短的半日时间,他便从帝京到这里跑了两个来回,这个女人见到自己难道一点儿都不感到高兴吗？

歆瑶发现了赤炎天傲的不悦,但他牵挂自己的心意歆瑶是知道的。

“王爷,我肚子饿了！”心瑶撑起了身子,两道细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那样子楚楚可怜。

赤炎天傲听了这话,很自觉的拿起了汤勺,为歆瑶盛了一碗肉汤,紧接着又轻轻的舀起了一小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这才送到歆瑶的嘴边。

歆瑶也不拒绝,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楚定山王爷的照顾。很快一碗肉汤便喝去了多半,赤炎天傲却轻轻放下了肉汤,道:“你有伤在身,少喝一些,晚些时候我再喂你！”

说完王爷很自然的继续向碗里舀满了肉汤,一边喝一边说道:“看你喝的那么香,本王也饿了。”

歆瑶看着那只曾经送入她嘴里的汤勺发呆,王爷,咱不缺勺子,您不能换一只干净的么？

等赤炎天傲吃完了午膳,歆瑶说道:“王爷,晚些您还回去吗？”

赤炎天傲优雅的擦了擦嘴,说道:“父皇派我去北岭收拾老二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只怕我的钦差仪仗现在还没有出城门呢,咱们不跟他们一起走！”

“王爷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走？”歆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你的伤再养几日,咱们一起去北边儿。”赤炎天傲没有注意到歆瑶的脸上有着一抹不情愿的神情。

歆瑶想到,自己这次去北岭是要寻找战族的后人,有赤炎天傲跟在身边,虽说安全无虞,但是也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关注。

“王爷是奉了皇命去北岭办事的,您跟着我走多少有些不合身份吧。”歆瑶婉言问道。

赤炎天傲抬起手敲了敲歆瑶的脑门儿,说道:“你到底有没有想到你刚一出帝京便遭遇到了刺杀,这幕后的人如果知道刺杀没有成功,会怎么做？”

这件是歆瑶早就想过了,她已经让边南飞书传信给南岭药园,调派得力的人手来保护自己,等她的伤养得七七八八,差不多这些人也便到了。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毒蛊女中了司家二夫人的算计,差点没有将司家的房子捅破,倒是夏冬青及时赶到,圣蛊女才知难而退,不过她此刻已经不在帝京之中了。听闻她的毒功也没有完全散去,司家二夫人的贴身侍女就死在了她的手下,死状极其恐怖。”

歆瑶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圣蛊女买杀手刺杀自己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接下来的路途中,自己还会面临着怎样的追杀,可想而知。

前路难测,可是,真的要与赤炎天傲一路同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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