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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南乡事了


大约三更时分,睡眠很浅的黑云被脚步声惊醒。

    摸了摸脸颊,又掐了一把,这才揭开储物仓的草帘。

    就见营内少部分军士走动,各处烧煮热水,炊烟渐渐弥漫于营中。

    一片片营区相连,炊烟在淅水、丹水岸边。

    下意识的想要出去搬运柴草,想到张定的告诫,他又返回储物仓。

    这座储物仓内储放着备用器械,作为渠帅最信任的中垒营,营中吏士生活起居时携带铠甲、器械,堪称枕戈待旦。

    甘宁与妻子熊氏告别,都老夫老妻的了,熊氏再三检查甘宁腰间的七枚铃铛,这仿佛就是甘宁的精气神,不容有失。

    离别妻儿,甘宁将鎏金战盔戴好,盔顶是三枚一尺八寸长的白鹅硬羽。

    整个群体中,目前也就甘宁、神将吕布戴了三条白鹅硬羽。

    其他大部分吏士以勇猛而称著的,才会佩戴略小一些的白羽。

    白鹅,有看护家宅,对陌生人勇而好斗。

    白鹅羽饰,这是勇气的象征。

    甘宁快步来到临时营区,营内炊烟弥漫,这是一种让甘宁亢奋的气味。

    他入营时,李异正在穿戴铠甲。

    他寸功未立,因甘宁担保,昨日就被黑熊赐下一套鎏金明光铠,周身上下金灿灿明亮亮的。

    这套明光铠令李异浑身暖融融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战场上表现自己。

    甘宁入营,两人交谈之际,同在横海校尉部编制内的王威也领着十几个亲兵入营来见。

    三个人都是金盔金甲,围在篝火前。

    王威询问:“校尉,今本部长史何人?司马何人?”

    长史负责对外物资申请和发放,包括兵员补充和裁退;司马负责日常操训以及行军扎营,作战时侦查、分析情报,协助校尉制定战术。

    “我即长史,也是司马。”

    甘宁端坐不动,手里捧着竹筒饮茶,继续说:“我们三个各司本营事务即可,缺什么制成军书发给我,我向将府申报。我昨夜已经与渠帅商议,今日我为前队,李异中队,王威你是后队。”

    “四更出发,乘船走丹水,直扑商县。”

    李异听着没什么反应,给他补充了太多士兵,他是目前凝聚力最差的营。

    甘宁看王威:“我与李异乘船而进,你们用竹筏。到了商县,就用隆中营寨那样,我们拖舟船上岸,再以竹筏做大横排。有了这种营垒,自不怕关中兵夜袭。”

    “随后几日我们伐木扩建码头、营垒,渠帅自会统御大众进击。”

    “待破商县,本处余下军民陆续乘船而进。这样的计划,你二人可有疑虑?”

    “无有。”

    李异开口,王威也点头:“愿听校尉调度。”

    只要不让他麾下七百荆州兵去打无意义的消耗战,王威就不会拒绝。

    七百人助战,出征关中,能带回来五百历战老兵,他就算对得起刘琦所托。

    “好,既如此,饱餐后出发!”

    甘宁说着仰头看晨间青白的天穹,语气宽和起来:“真是适合出征的天气啊!”

    李异也抬头看天穹,眼睛眨动,不由想起了家乡巴郡。

    这时候守门军吏快步而来:“校尉,渠帅使者到门外。”

    见他慌张甘宁皱眉不喜,扭头就看到‘太史文恭’骑乘阴干骏马伫立在辕门外。

    甘宁也是悚然,当即快步就朝临时的简陋辕门快步走去。

    竹木鹿角搬开,甘宁拱手:“文恭兄。”

    被黑熊控制的吕布将藤编的窄口果篮递出,待甘宁接住后,当即纵马就回去了。

    甘宁伸手去果篮,果篮只能伸进一只手臂,掏出一颗血桃。

    现在正值盛夏,市场上不缺桃子。

    可甘宁清楚,这桃子是给他用来救护重伤员的,也是给他和重装步兵临阵突击时补充体力的。

    当即收好,见左右军吏、老弟兄个个神情振奋,甘宁也是忍不住露笑。

    虽然说‘太史文恭’很不礼貌,可他真的没必要跟对方置气。

    对方了解自己,而自己不了解对方。

    大概几十年后,自己变成另一个‘太史文恭’,就能体会对方的心境了。

    木楼之上,黑熊披着睡袍远远观望。

    只是视线之内,才能精确控制道兵之类。

    扭头又去看河岸边上,中垒营的吏士推搡板车,将昨夜被处死的奸细装车,运往附近的山坡。

    山坡之上,已经有几十名士兵正在挖坑,准备固定木桩。

    张定做事比他想象的要细腻。

    黑熊目光又转移到军师刘晔所在的小营地,一直怀疑这家伙的忠诚不是那么的绝对。

    这段时间刘晔经常拜谒王粲,双方交流密切。

    随即目光又落到长史陈震的营地,今天甘宁出发,大概三四天后自己验收下一批蔡氏物资后,也要出兵。

    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帮陈震补齐兵员,好在陈震讨来的三百多名吏士都是历战老兵。

    补充四百多名新兵后,不会出什么内部问题。

    给陈震半个多月时间,就能站稳脚跟。

    可惜自己等不了半个多月。

    黑熊目光又看向丹水下游,下一批蔡氏物资抵达,就没必要太过依赖王粲士人集体。

    平心而论,陈震手里这三百多人的综合素质,比自己来荆州时的团队素质要高一些。

    普通的文字誊抄、记录工作,陈震手里这批人近半能胜任,普遍都有阅读文字的能力。

    刘备的三千多人,根本不是几百军吏带着三千文盲。

    对方军队的识字率,超过八成!

    用三年时间,把麾下军队的识字率提升到三成!

    掌握文字的军队,会拥有更顽强的作战意志,适应战场、学习战争的效率更高。

    他返回二楼书房,提笔用完整简体字书写‘三年内识字率达到三成’。

    书写的竹简投入藤箱,他进入寝室,床榻上甄宓侧躺就腰间盖着一角丝绒被。

    大鱼大肉吃惯了,已经有些审美疲劳、司空见惯了。

    重新躺好,他抬手一甩,两张卡片召出两具身形纤细的道仆,身无寸缕。

    初级道仆,真的勉强拥有个人形。

    这两个是袁谭、袁尚的妻子,此刻浑身血肉萎缩紧贴骨骼。

    没有什么浮夸的胸大肌,跟吕布这类道兵一样,被抹除了重要的性别特征。

    他目光落在袁尚妻子刘氏身上,那天他以为都能救回来。

    结果事实证明,他的神莓对心脏致命伤害无效。

    袁谭妻子郭氏死的很透彻,刘氏始终有那么一口气在死撑。

    他连着喂了三枚神莓,每次只是让刘氏稍稍回光返照,透支元气恢复一部分活力外,根本无法愈合心脏细微的创口。

    只救回来了甄宓,一枚神莓入口,颈部出血口合拢痊愈,止血完成,就救回来了。

    或许那时候神莓能救刘氏,只是自己没把握好时机。

    比如再迟一些,让刘氏失血更多,到心脏快停止时再喂食神莓,或许能一举修补心脏创伤。

    神莓不是万能。

    就连自己打仗时也要穿戴铠甲,佩戴面具,使用盾牌。

    这些很理智的手段,在刘晔这种聪明人眼中,自然有着相对客观的理解。

    比如,刀剑弓弩也是能杀死自己。

    黑熊思索着,抬手往后小范围做拉扯手势,两具纤细道仆化成卡片飞回来,汇入桃源地卡。

    此刻浅睡的甄宓眉梢紧皱,突然睁眼大口喘气。

    呼吸勉强平复后,她才盘坐起来,见窗外光线不强,就伸手去拾丢在榻边的里衣。

    穿好里衣,她转身贴着黑熊,对闭目假寐的黑熊说:“郎君,妾身梦到刘氏了。”

    “嗯,梦里面?她说了什么?”

    “不记得说过什么,梦中是她教妾身学习琴艺时的景象。”

    甄宓是真有些怕,总觉得清晨有些清冷,靠近黑熊,拉上丝绒被才让她暖和一些。

    被袁尚逼迫自害时,她失血太多时的恐惧、阴冷、乏力之感,使得甄宓对阴冷格外敏感。

    她想了想,就小声请求:“妾身听说祭酒郭泰会祝由术,能不能请郭祭酒做祝词,为刘氏祈福消灾。”

    “这样啊,我给伱支取十石米,你去布施。”

    黑熊重新闭上了眼睛:“多去看看孩童的笑容,你自会痊愈。”

    大概是即将出兵关中与袁氏接壤,引发了甄宓的负面记忆。

    只是听着甄宓叹息之声令黑熊有些不爽快,转身面对甄宓,抬手隔着丝绒被拍了拍。

    甄宓会意,几乎是本能一样转身背对,还往上挪了挪。

    稍作磨合,如似螺丝杆接螺帽一样,再次将魂环挂上。

    温暖渐渐驱散了甄宓身心深处积聚的阴寒。

    寒冰仿佛化成水,被温暖一点点的挤压出去,蒸发消散于空气之中。

    负面情绪尽去,甄宓缓了缓恢复了满满的元气。

    下榻略作收拾,又去水房清洗汗迹,随后才开始烧火烹煮早饭。

    等两人吃完早饭,分别穿好衣物时,天色明亮起来。

    一起登上楼顶,就见个甘宁的前锋部队逆丹水而上,渐行渐远。

    而丹水流域两岸的民户也吃过早饭,带着午饭去砍伐竹木,或搜集石料、开挖沟渠,继续建设屋舍、庐舍。

    金灿灿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各自观察感兴趣的事务。

    黑熊目光落到最右边淅水两岸,青州兵已经开始列阵操训,就单纯训练百人级别的步列、小方阵;等候后期就要训练七八个小方阵组成的大方阵。

    只要基础打牢固,后期组合大方阵时,基本上水到渠成。

    与昨日一样,青州兵营地最中间,又有三十一名青州兵接受剃发。

    每日每个百人队忏悔最真诚的名额只能有一个,毕竟是最真诚。

    祭酒郭泰主持剃发,不同于俘虏的粗糙剪发,这是真剃发。

    清洗后的头发,被道士们用锋利短匕一点点剃刮干净。

    似乎这种从头再来、改过自新的方式很有效果;剃发后的青州兵,状态明显有一些不同。

    作为主导者,黑熊远远望着,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人的心态变化,实在是太神奇了。

    而甄宓也在观看各处,他看到丹水河口附近的庐舍,这里是王粲三百多名士人的小营区。

    隐约看到王粲被迎着坐到木台上似要讲学,甄宓暗暗撇嘴扭头看别处。

    前几日她已经悄悄近距离看过了王粲,就路过时随意用余光瞥了一眼营地内讲学的王粲。

    幻想破灭的同时,顿时她就理解了刘表,估计刘表那时候要在换女婿和女儿上吊两个选项中二选一。

    显然,刘表对女儿更加疼爱,做了一个对世人来说错误的决定。

    甄宓去看黑熊,见黑熊远眺河口,就问:“郎君与王仲宣相识已久,许多人都点评王仲宣形貌,为此感到遗憾,郎君怎么不说?”

    “我见多了死人,也见过死了数日的人。”

    黑熊语气平静:“跟这些比起来,王仲宣那张脸能说能笑,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对称就是美,他的五官面容左右对称,仔细看,也是挺协调的。”

    想了想,黑熊继续说:“荆襄人都说水镜先生、庞士元、王仲宣短于形貌,我看他们都在中人以上。他们才名太高,让世人对他们的形貌有了太高的期望。一见面,形貌与才名相差悬殊,这才让许多人觉得他们形貌粗陋。”

    真的不是王粲他们丑,而是才名的高度太高了,对相貌普通的他们来说成了巨大负担。

    世人理念中,相貌英俊的人必然才高,才高的人自然也就英俊。

    再不济,才高的人也要风流倜傥,气度卓群。

    这不过是一种市井百姓观念认知与现世的反差,黑熊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典型的绣花草包。

    可就是这样的绣花草包,让许多人一见面,就觉得自己很厉害。

    甄宓听着深以为然,遂下意识闭上眼睛回想王粲的面容。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本该是侧脸的王粲还很巧合的扭头去看她,让她看了个全脸。

    怎么说呢,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就仿佛一个戴了巾帻的大眼睛牙齿外突的灰老鼠。

    她的认知里,王粲就算不如黑熊、袁尚,怎么也要在刘晔之上。

    结果呢,害的她难受了好几天。

    以至于需要去丹水河畔选拔侍女、女卫时,都是目不斜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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