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明剑赴约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但是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个中原,所以连花期都晚了些,乔羽飒的腿慢慢好了些,时常被白泽带着去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看着青翠的嫩绿从黑色的泥土之间挤出来,似乎整个城里都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白泽摘了一束迎春花放在她的掌心,她看着他展颜一笑的样子,心里想着,书上常说的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这么些时日以来,白泽从未问过她当日在祭台之上所求结果究竟如何,她也从未曾提起,两个人心中都是大概有数的,既然现下里时光这般的好,那些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乔羽飒的腿脚依旧有些不便,是不能长站长走的,白泽虽然带着她出门,却是极少让她走路的,绣鸢城日见暖色,蒲牢在她回来的半月之后才同她碰了面。
蒲牢对她,终究还是有愧疚的。
若不是为了他,她只怕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候乔羽飒正在院子里面荡秋千,当年在宿海,她最喜欢光着脚丫站在秋千上,让白泽帮她晃秋千,而且是晃得越高,她便越是开心,秋千上面缠满了藤蔓,和她白色的裙角纠缠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好看。
乔羽飒眯着眼睛顺着阳光看着他,光影落在她的脸上,斑斑驳驳的,好像竟是有了时光的痕迹。
他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乔羽飒微微一笑:“蒲牢,你可是还好？”
蒲牢微微点头,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温声道:“你最近受了伤,身子不太好,还是多休息的好。”
乔羽飒嗯了一声,轻轻笑道:“多谢了。”
蒲牢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他记得清楚,以前的时候,她是叫他四哥哥的。
因为在宿海,除了白泽,便只有他和三哥两个人,青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倒也没有一直在,三哥脾气不好,乔羽飒又着实调皮,所以两个人这么些年来总是不对付,偏生他脾气好,所以乔羽飒与他,倒是更投缘些。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始终却是走不进她的心里。
若是说悲哀,只怕是最悲哀的人,便是他了。
不管真与假,至少尉迟烨,也曾与她相处过。
可是他,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蒲牢低下头,看着树叶在地上投下的闪动的光影的样子,轻声道:“你好好休息。”
乔羽飒嗯了一声,没有动。
她是知道蒲牢的心思的,开始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是这么多事情过去之后,她也想明白了。
人生在世,有时候,还是糊涂一点的好,若是心里什么事情都明白,最好还是装糊涂。
乔三摸着脑袋从大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请帖,乔羽飒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见自家哥哥神色诡异,便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怎么了,这是谁给发的请帖？”
白府在绣鸢城是新秀,又是不显山不漏水的,自然是和旁人没得什么交情,有人会给乔家发请帖,倒也是奇怪了。
从乔三手中接过请帖,乔羽飒眼皮子一跳。
是安王。
那个卷毛,乔羽飒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印象的,只是不是很深刻,倒是对他家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仆有些印象。
绣鸢城中传说有吃人的妖怪,便是被白泽给吓出来的。
乔家暗卫在暗中也曾关注过这个在富庶江南封地为王的安王的,这些年来一直老实本分,虽然离帝都不近,却也只是一直纵情于犬马声色,虽然暗地里面有些小动作,但是此次宫变,却是没有他的一丝参与。
但是尉迟烨是知道的,这其中,定然是有安王的手脚。
事出之后,尉迟烨却是不曾拿住他的一丝把柄,自然也是不能定罪的。
安王在这个时候发了请帖过来,定然是不怀好意的。
饕餮寻不到白泽两人的痕迹,这安王就在后面搞鬼,想来是来试探的。
乔三虽然不常想这些个门道,但是也觉得此事不简单,于是看向她:“我们要去么？”
乔羽飒冷笑:“去,自然是要去,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若是不真刀明枪,又会怎么知道这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乔三一挑眉毛:“现在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那饕餮求得是大帝精血,郁婞求得又是什么呢？”
乔羽飒转身又坐到了秋千上。
乔宇灼走到她身后帮她轻轻地推着,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大哥因为是家中长子,所以总是有很多的功课要做,二哥又要练武,最没有压力的便是三哥,爹爹对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又是总有防备的,所以只三哥和自己最亲近,那时候的她,最是喜欢坐到秋千上,她看不见阳光,听不见鸟鸣,闻不到花香,也尝不到茶水的甘甜,身体却是能感觉到轻轻飞翔的,若是坐在阳光下久了,似乎也能隐约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那时候乔三就是这样在她背后推着秋千,风拂过脸颊,身体从高到低,感觉整个心都能飞起来。
乔羽飒揉揉眉心。
“饕餮是我父帝的怨念所化,心术极其不正,却总是不甘自己只是我父帝的一个分身,他执念于父帝的那一滴精血,同时也执念于苗刀,在他心中,当初涿鹿之战,这片大陆,本来就是他的天下。”
她微微仰起脸,面上的笑容却是有些冰冷的。
“可是我父帝已经不在了,不在那么多年,就算是他和我父帝长得一样,他也不配是他。”
“那安王,大约是觊觎大宝很多年了。”
乔三听明白了,眉头又是一挑冷笑道:“果然是一丘之貉,相同的目的,互相利用。”
“至于郁婞,”乔羽飒深吸了一口气,“在涿鹿大战之后,鲛人族受了殃及被灭族,她心中定然是不甘的。”
想到此处,乔羽飒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发抖。
“那时候郁婞说过,我是金肌玉骨,我觉得,她大概是想用我的血肉,重建鲛人族。”
郁婞是鲛人公主,若是能重建鲛人族,她便是族中女王。
鲛人族天性食肉,郁婞当初便在她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乔羽飒之前在与她交手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她腰间挂着一个白骨配饰。
她之前在古籍上看到过,有一种异术,便是用天池水和五彩泥为死去的人重塑肉身,再加以人身上的一块骨骼,便能白骨生肌,起死回生。
这世间最后剩下的天池水和五彩泥,便是她的身体。
所以才会有皎魂鞭。
那鞭子能鞭碎人的魂魄,想来郁婞当初做皎魂鞭,便是为了将她的魂魄鞭出驱壳。
她要她的魂魄没有用,自然是要她的驱壳的。
乔三脸色一变:“她……”
乔羽飒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几方人和在一起,若是能再搭上白泽和龙子,那他们真的是赚大发了。”
乔三惊得脸色都白了:“不成,若是这样,你还是跟着白泽回宿海吧,这人间,与你们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乔羽飒微微一笑:“宿海是净土,若是真的要回去,总是要将人间事情了了才回去的。”
她知道,就算是回了宿海,若是不降事情解决掉,只怕那些人真的会杀到宿海去。
宿海是最安生的地方,她最是喜欢那里的桃花和海浪,定然是不能让那群人玷污了那个地方。
“安王此次,定然是有图谋的,我们既然不知道他们又在背后搞什么鬼,所以只能迎着上去,明着来,自然是比暗着防的好。”
乔三深吸了一口气:“我陪着你们一同去。”
乔羽飒看向他。
乔三看见她的眼神便知什么意思,拉住她的手道:“不说其他的,我是乔家的嫡子,血脉是受大帝庇佑的,你是我妹妹,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前去。”
乔羽飒见自家三哥的眼神也不再坚持,只轻轻点了点头。
五月正是荷花刚刚冒头的季节,绣鸢城里水多,自然是荷花开的极好的。
安王下的是赏花大会的帖子,定的日子倒是不错,那天的天气晴好,乔羽飒一早便与白泽套了马车准备去安王府,刚上车,就见乔三形色匆匆的挤了进来。
乔羽飒皱眉:“不是说好了时辰么？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乔宇灼一脸得色:“去准备了准备。”
乔羽飒有些不解,却见乔三撩开外袍,只见他外袍和内里之间密密麻麻的贴着不少的黄符,几乎要将整个内衬都贴满了。
乔三喜红衣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乔羽飒见了他一身的符咒之后,只觉得从外面看,他那一身的红色里面都隐隐的透出黄色的光来。
又皱了皱眉头:“哥哥这是做什么？”
乔宇灼将外袍合上,脸上很是得意:“不管那个卷毛王爷打的什么主意,反正我什么应对都有,这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符咒却不是如同街上卖大力丸的那些江湖郎中卖的符咒,是乔家内库之物,是当年从姬轩辕处得来的许多神兵信符,自然不是人间的一般符咒可以比拟的。
乔三此人向来怕死喜欢逃跑,自然是偷偷留了不少防身之物,这次,果真是有了用场。
城中的凤仙花开的极好,一大团一大团的火红,倒是比乔三身上的色彩还要鲜妍几分,只是看的时间长了,连眼睛都有些灼痛。
白泽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乔羽飒转过头看见他有些担忧的眸子,安慰的笑了笑。
两人都知道,此行定然是有凶险的,但是此次,却是不得不来。
安王是王,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没有反抗的资格。
白泽也再不能再在一个地方,掀起一阵的血雨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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