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定之时

大乾历4223年，赤州丰城县苏家村。

    一户用泥土夯筑而成的农户家中躺着一个腹部臌胀、脸色苍白的待产妇人，几名年长的婆婆正围在左右，拿着麻布细心帮妇人擦去脸上的冷汗。

    门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急的满头大汗，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乱窜。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产房里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古以来，孕妇生产都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稍有波折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然而最悲哀的是，以他们家现在的状况，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他甚至请不起郎中……

    就在男人围着门槛急的团团转的时候，终于，房间里的爆发了一阵欢呼声，接生婆很快走了出来，看到男人立刻就露出了笑意，开口道：“你们李家修了福啊，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的时候，男人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就像面条一般软了下来。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没过多久，另一个接生婆怀中抱着一个丁点大的婴孩走了出来：“看看吧，这就是你儿子，有没有想好名字，赶紧赐个名吧，有了名啊这娃儿老天就收不走了！”

    名字？

    男人看着襁褓之中不哭不闹、正满脸好奇之色左顾右盼的孩子，怔了半晌后才痴痴道：“既然母子平安，那就叫平安吧，李平安，如何？”

    接生婆嗤笑了一声：“行啊，你小子不愧是读过书的，起个名字还能这么有文化，记住了哈，坐月子不能洗梳，多弄点好吃的给伱媳妇补补！”

    男人没有接话，只是苦笑了一声。

    接生婆也很快醒悟了过来，没再多说什么，将孩子交给男人之后叹了口气就转头离开了，男人赶忙从怀里摸出两个还带着体温的馒头塞进接生婆手中，权当冲个喜庆。

    ……

    就这样，李平安诞生了。

    除了他之外，家里还有一个六岁的哥哥和一个五岁的姐姐。

    刚刚出生的他既不哭也不闹，除了安静喝奶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好奇的张望着周遭的一切，饶是见多了小孩的产婆对此也啧啧称奇，直呼这孩子真神俊，机敏不同于常人。

    父母两人显然也很喜欢他这个小儿子。

    特别是他那个便宜老爹，经常抱着他一抱就是大半天。

    不过这糙汉子每日劳作身上一股怪味，李平安不喜欢被他抱着，因而每次一看见便宜老爹就哇哇大哭。

    奈何这些年地里频频遭灾，县里头又加增了税赋。

    家里每日吃饭尚且还需要草根加树皮，多添一张嘴更是全然无法负担。

    李平安六个月就断奶了，在这之后，他就只能靠着一点熬好的小米粥续命。

    倒不是他不想喝奶，而是他想不断奶都不行，便宜老妈压根就没有奶水给他喝……

    惨啊，太惨了！

    提前断奶无法摄取到足够营养导致李平安身体虚弱，发育也同样很缓慢，一岁的时候还没办法站起来直立行走，只能躺在床上无语望天。

    原本李平安打算自己能够行动了之后，就想办法让便宜爹妈将他留下来，并籍此改写被野狗分而食之的命运。

    现在看来，逆天改命果然没那么简单！

    年底的时候，家里的存粮已经愈发稀少，便宜爹妈待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往往都是天不亮就出去，天黑了才回来，可就算这样，也没办法养活这一家子人。

    九月，官府来收税，父母不得已只能拿出一部分春播的粮种过去交粮，可县里的青天大老爷却将李平安还未成年大哥也算做了成年之人，要求便宜父母再缴出一份粮。

    可李家早已锅干碗净，哪还能再交出一份粮食？

    不肯交粮的便宜老爹被抽了个皮开肉绽，当天晚上就有胥吏拿着文书通知便宜老爹月底去赤州服徭役。

    顿时，李家天塌了。

    在这个年代，服徭役那可是要命的差事，不仅需要自带粮食，还没有任何报酬……况且马上就要入冬了，大冷天的去服徭役无异于送死！

    是夜，便宜老妈一边给便宜老爹擦拭着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的背脊，一边抽泣。

    便宜老爹一声不吭，趴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平安躺在床头用竹篾制成的摇椅上，看着这一幕也沉默了。

    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着实是令人喘不过气来。

    只可惜他现在太过弱小，就连搬个凳子都吃力，没办法帮父母度过此劫。

    ……

    当天晚上，李平安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却见便宜爹妈两人正看着他无声流泪，黝黑的脸在中秋皎洁的圆月之下显得格外痛苦。

    两人悉悉索索一阵之后给他套了一件棉袄，然后便将他抱起来连夜出了门。

    李平安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直觉告诉他只要他这会儿哭一嗓子，便宜爹妈肯定会心软将他留下来。

    可他却没能哭出声。

    如果丢弃他能让家里轻松些的话，丢了也就丢了吧。

    家里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父母现在不抛弃他，最后等待他的结果大概率也是饿死。

    能被其他人收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清楚一切之后，李平安任由两人抱着连夜赶了数十里路，最终将他送到了一座又小又破的道观之外。

    是了，这就是……命定之时！

    便宜爹妈将他放在了道观门口，又在墙角盯着他看了半个时辰，直到天快亮时才依依不舍离开，李平安就这么坐在道观门口假寐，等两口子离开之后才睁开眼睛。

    他仍是没有吭声。

    毕竟前身就是因为在门口大哭引来野狗死的。

    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道观里传来了读书声。

    李平安知道时机到了，便咬牙放声大哭起来。

    “捉得金晶固命基，日魂东畔月华西。”

    “于中炼就长生药，服了还同天地齐。”

    “莫怪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

    听到他的哭声，道观里读书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可李平安还来不及欣喜，因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街角那边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几头恶犬，正虎视眈眈朝着他靠近！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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