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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黄雀在后(一)


日光极盛,秦羽身体渐见虚弱,内冷而外热。

秦羽压制着不舒感,脸无表情,听麦冬哭得悲切,笑骂:“死脑筋。”

麦冬长跪不起,哭个没完。

秦羽由她宣泄,兀自找了块丝帕把药丸包裹妥当,放进襟内,一边擦拭手上的红沫一边编故事哄道:“你怎么不想想,假如你被他们逮住要胁我,那我一线生机都要给掐没了。”

麦冬惊愕地抬头,破涕为笑,胡乱抹眼泪鼻涕,坐在薄毯上歇息。

未几,她突然抬头注视着秦羽,认真地说:“如果有人拿我要胁主子,那我便舍了这条命去。”

秦羽凤眸闪过厉色,盯着麦冬:“没有我的命令,谁许你死?”

死太容易了,活着才难。

麦冬心头一震,主子那么难,她怎么能扯后腿呢,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坐到秦羽旁边,帮她把东歪西倒的发髻跟簪子整理好,期间发现秦羽竟长了可怕的大风团,又急哭了。

“主子,您身上……”

秦羽制止她:“别管。”

麦冬立刻想起主子昨晚交代的事,连忙噤声。

年少的衙役驾车很稳,因而有些慢,约莫一刻钟到了秦府气派的正门。

某种流言,像苍蝇寻找臭肉下卵,恶臭在暗处孳生。

秦益昨夜陪伴秦尚书一夜未眠,早上刚用膳睡下没多久,听属下来禀秦羽居然遇刺了,随意套了件外袍执剑牵马欲赶往事发地,只是他来到门口时,正值秦羽从车厢出来。

在秦羽脸上,已经找不出遇刺并被喂毒的痕迹,端丽的神情带着怡然下了马车,看见秦益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秦益平静的心仿似被什么勒住,很不舒爽,上前两步问道:“敢问大小姐可安好?”

秦羽摇头道:“不太好,府里人都晓得了?”

秦益答道:“方才有人来报信,下面的人只报与我知,我着急前往寻您未曾上禀。”

秦羽有些凉意,拢了拢披风,慎重地说:“如若你无事,亲自去一趟府衙,以秦府的名义将此事追究到底。”

秦益聪明智巧,马上领会秦羽用意,“遵命。”他又上前两步稍为离秦羽近些,“劳烦大小姐简单说一下事件经过。”

秦羽简单扼要地说了事件经过,没有隐瞒自己为了求生说出那两句失节的话,至于幕后主脑是谁,她还没头绪,最后把毒药分成两份,大份的给秦益,自己留一份小的作研制解药之用。

“你带到府衙去。”作呈堂证据。

若是从前,秦益肯定要看不起秦羽,那句话跟为了生存什么都敢出卖有何区别?往往这种人面对家国危难,最是容易出卖同伴,出卖大楚,确实丢架失节;可是如今听来,却认为秦羽做得非常好,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跟杀手走,又不代表必须委身杀手。

“大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益把药丸收好,双腿却重如千斤,咬牙道:“大小姐,要不以后您出入由我护卫吧?”

他的好意,秦羽心领了,前世他们俩从生到死,并无交谈,但他因保护父亲而死,说起来,也是因为她。

秦羽弯唇一笑:“守着我父亲吧,我没事。”

这次纯属意外,是她大意了。

她这双手,这格局,这谋算,真的可以守护所有想守护的人,洗刷屈辱,重新掌权带领大楚走向强盛吗?

现实很残酷,可她不会放弃。

秦益也没婆婆妈妈,揖礼后立刻上马前往京兆府,衙差急忙追赶,好不容易叫住秦益。

“公子有礼,恕小人冒昧,大小姐是否需要护卫?小人想应聘。”

秦益警惕地盯着他:“大小姐的护卫必须经过层层选拔,你有何能耐敢毛遂自荐?”

衙差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道:“小的是安庆人,姓徐名竞新,前不久来京城投奔在大理寺当狱卒的姑丈,刀枪剑戟样样皆精,口风严密,求公子给个机会。”

秦益打量徐竞新,突然朝他面门刺出一剑……

秦府十分平静,果真除了秦益,没任何主子收到风声。

秦羽感觉很累,刚才接住两波暗器已耗光她的力气,兼身上大团大团的风疹子在毒药的推波助澜下肆虐,又痛又痒,抬腿上宽而高的台阶便有些吃力。

麦冬十分有眼力见,连忙把破碎的外衫塞进腰带别住,仔细搀扶秦羽进了正门,缓步绕过雕刻着天堑山河图的影壁,打算从右边的回廊直接回内院。

谁知黎嬷嬷亲自守在那处。

秦羽乌眉轻动,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如此心急要置她于险境,她尚未发难,她们就主动挑事!当真以为自己有能耐在内宅只手遮天,使些小手段就能整倒她?

可笑。

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秦羽停下来,身体开始发冷,但神色保持舒缓。

黎嬷嬷远远就发现了秦羽衣着有异,连忙向秦羽行礼,关心地问:“大小姐有礼,您怎用这等披风?”

又见麦冬竟把秦羽早上穿出去的襦裙别在腰间,看得出来已是破破烂烂,难道在外遭遇了不测?

“发生了何事?”她关切地追问。

秦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是在等我吗?”

黎嬷嬷岂敢再问,叹了口气,沉重地说:“您在左相府驳夫人的面子,又闹出刑部侍郎通敌的大事且没与她商议,她正窝火,命老奴在此候着,若您回来马上带您去见她。”

秦羽又问:“庆春堂?”

黎嬷嬷答道:“是。”

秦羽点点头,“前面带路。”

黎嬷嬷深深一躬,“大小姐请。”

三人一前一后,走得缓慢。

穿过古色古香的抄手游廊,进了雕花砌玉的垂花门,约莫离庆春堂还有二丈远时,秦羽低声道:“不知为何,我身上很痒,还有点痛。”

黎嬷嬷一听,没着急回话,仔细咂摸一番,隐隐约约意识到即将有大事发生,一颗心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回应:“老奴先着人给大小姐请女医过府?”

秦羽很满意黎嬷嬷的表现,有这句话便够了,“有劳嬷嬷。”

黎嬷嬷马上吩咐值日的小丫鬟通知会前院管事,亲自去请最好的女医过府看诊。

秦羽因此节省了一些时间,因为在这个局中,大夫是必不可少的一员。

到了庆春堂门前,黎嬷嬷早已恢复了那副严肃的模样,刻板地比了个手势:“大小姐请。”

秦羽心情谈不上兴奋或沉重,处在比较平静的状态,唯有微绷的脸颊泄露了身体的情况,不容乐观。

庆春堂内里庄严而华美,装饰物件多用鎏金工艺,墙壁四角砌七彩琉璃,在日光与宫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主位上方有一块金漆乌木牌匾,雕刻“正大光明”,出自秦尚书高中状元时,用御墨所书的墨宝;左右高几摆有两株由太后赏赐的南海珊瑚株,贵气而美丽,显出了秦府蒸蒸日上的气派以及身为主母的权威。

秦羽来过这里很多次,头回认真打量:正大光明?父亲呀,我真的非常需要用这四个字来肃清内心业障。

她抬步,敛神迈进高高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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