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刘备徐庶终相遇,传噩耗刘备“染病
烈日藏山峦,凉风入古亭。
须发半白的徐庶,独坐亭中,左手黑子,右手白子,在棋盘上平静的厮杀。
这次入洛阳,徐庶犹豫了很久。
虽然化名“石德”在灭东吴主力一战中立了头功,但徐庶依旧觉得无颜见刘备。
故而。
徐庶人到了洛阳地界,却始终不敢入城见刘备。
这种“心中明明很想见却又不敢见”的心情,让人不由唏嘘。
独弈间。
徐庶想了很多。
初见刘备时的意气、经验不足犯错时刘备的宽容,以及刘备毫不掩饰的将过往败绩告诉徐庶来增加徐庶理论和实践的结合。
诸如此类。
徐庶初见刘备时,其实也只是个有奇才的士人,对统兵毫无经验。
是刘备给了徐庶历练的机会,又将战场上的经验毫不保留的教给了徐庶,这才让徐庶成为真正通晓文武的俊才。
徐庶这么多年都只在曹魏麾下摆烂,并非无才,而是不想对曹家尽心尽力。
沉寂近二十年,一出手就跟诸葛乔合谋布下了灭东吴主力的大戏。
明面上。
这一战是诸葛乔在掌控全局。
实际上。
这是诸葛乔跟徐庶完美配合。
陆逊这一战,死得并不冤枉。
谁又能想到,诸葛乔人在荆州,主导战场局势制造战机的却是一个名声不显的“石德”。
“棋不是这么下的。”
“哪有黑子跑,白子就追的道理。”
“棋,是要堵的。”
“不堵,这黑子就永远追不上。”
淡淡的声音响起,布满皱纹的手执起白棋,落在了棋盘一脚,直接堵死了黑子继续跑路的趋势。
徐庶愣了愣。
猛然间。
徐庶走神的心思返回,抬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陛下。”
徐庶连忙起身行礼,不论是双手还是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只是徐庶一直低着头,不敢再看刘备。
“元直,你去了北方这么多年,怎也跟那群俗士儒生一样,连豪迈之气都被磨掉了?这可不像你啊!”刘备笑盈盈的看向徐庶。
徐庶心中一颤,叹道:“我——”
刘备忽然握住徐庶抱着的拳头:“元直,不用说,朕都明白!”
古亭外。
关羽捻着长髯,亦是轻声而道:“昔日兄长客居荆州,虽然有不少荆州士人闻讯拜访,但大部分都只是想在兄长处询问曹操是否如传闻中一般强大。”
“唯有元直,是第一个主动来投兄长且向兄长擘画了战略的士人。”
“只可惜,刘表守成之辈,始终不敢趁着曹操远征幽冀的时候北上,以至于错失良机,让荆州有了破碎之祸。”
“昔日长坂坡之败,元直老母被俘,不得不离开兄长,兄长虽然不舍,但也不愿因此而让元直失了孝道。”
“这一别,就是十八年过去。”
“如今终得相见,想必是天也不愿让兄长和元直遗憾。”
周围文武,尽皆肃然。
自古皇帝常无情,然而刘备却连十八年前投效的徐庶,都没有忘记。
正如那句: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仁义两字,说得容易,可要贯彻一生却是极难。
稍有不慎,就会被诟病为假仁假义。
不知过了多久。
刘备跟徐庶起身出了古亭。
“云长,子龙,文长,别来无恙啊。”徐庶热情的打着招呼,恢复了往日的豪迈。
关羽和赵云纷纷回礼,魏延却是惊呼:“先生记得我?”
徐庶大笑:“你的名字是陛下亲自取的,我又岂能记不得?陛下果然没看错人!”
魏延连道:“都是陛下栽培得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魏延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魏延,只是刘备身边一小卒!
而当时的徐庶,是能跟刘备抵足而眠的军师!
刘备又将法正、吴懿、吴班、黄权、马超等一干入益州后招募的文武引荐给徐庶。
徐庶一一回礼,每个人都适度的夸了一番。
豪迈而不失儒雅的风范,让法正、吴懿等人对徐庶的第一眼感觉十分良好。
法正更是暗暗称赞:难怪陛下记挂了十八年,颍川徐元直,果真当世奇人也!
这要换成袁绍麾下的许攸,别说一一回礼商业互夸了,都得喊一句:大耳,没有我,你如何能击败孙权啊!
众人返回营地。
刘备又令人摆上酒席,为徐庶接风洗尘。
待得酒席散去。
刘备又单独留下了徐庶叙话。
当刘备聊到河内太守邓艾时,徐庶眉头微微一蹙:“邓艾竟然当了河内太守?”
刘备诧异:“元直认识邓艾?”
徐庶点头:“广元曾为典农校尉,当时的属官中就有汝南的典农都尉邓艾。”
“因为邓艾是荆州人,我就多关注了几分。”
刘备肃容:“元直以为,邓艾此人,能力如何?”
徐庶道:“邓艾虽然出身贫寒,但从不认为贫寒就是耻辱。”
“每每见到高山大泽,邓艾就会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有笑话的。”
“即便如此,邓艾依旧不以为辱。”
“如此二十余年,邓艾虽然未遇明师,却对军务颇为了解,也有一套很有个人风格的用兵理念。”
“我离开的时候,邓艾还只是个典农功曹,没想到竟然当了河内太守。”
“若邓艾在河内,陛下想在河内制造战机,就很难了。”
刘备更是惊讶:“元直对邓艾的评价,竟然如此的高吗?”
徐庶凝声道:“邓艾若得重用,就如同在笼中每日磨牙的猛兽,忽然脱困去了山林。”
“初时或许会不适应山林的复杂,但给他成长的时间,很快就能变成山林中的猛兽之王。”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
“之所以这么多年名声不显,只是因为他出身寒微,无法接触到真正的知识!”
徐庶同样属于社会底层,靠天赋成长起来的俊杰。
对邓艾,徐庶远比常人更能感同身受。
刘备深深的洗了一口气,没有怀疑徐庶对邓艾的判断,只是这语气中隐隐多了几分担忧:“张郃在虎牢关固守,就已经令朕东进困难了。”
“如今河内又多了个邓艾,朕想在河内制造战机引诱张郃出兵,很难功成了。”
“如此一来,朕就得跟伪魏打持久战。”
想到这里。
刘备幽幽一叹:“可这持久战,朕耗不起啊!”
若是再年轻二十年,刘备无所畏惧。
什么持久战?
朕戎马半生,还怕持久战?
谁有朕持久啊!
只可惜!
人得服老。
刘备六十有六,难以持久了。
徐庶没来前,刘备是有想法去河内跟邓艾碰一碰的。
徐庶谈及邓艾的能力后,刘备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邓艾的成名垫脚石了。
以刘备如今的声望,以及洛阳关羽张飞马超赵云吴懿吴班黄权魏延再加法正的配置。
倘若不慎如夷陵之战一般给邓艾送战绩,那邓艾就得比肩韩信了,直接进武庙了。
哪怕是因为轻敌而输掉,那也是输。
思索良久,刘备看向徐庶,目有期待:“元直不直接去长安见孔明,想必不仅仅只是来与朕见一面。”
“不知元直有何计策助朕破局?”
徐庶道:“陛下英明,这次来洛阳,的确不只是为了跟陛下见一面。”
“伯松在荆州布了一局,想请陛下入局。”
刘备眉头一挑,笑道:“伯松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给朕将孙权小儿干废了。”
“朕当初的本意,只是想让伯松探探伪魏和孙权的反应。”
“这小子,每每都能给朕带来奇迹。”
“这次又布了什么局,竟然还要让朕也入局?”
徐庶扫了一眼左右,压低了声音:“此局,恐怕得让陛下委屈。”
刘备眼有寻味:“让朕委屈,看来不是什么好局啊,元直你这么小心翼翼,是怕朕怪罪吗?但说无妨!”
徐庶声音更低:“伯松,想请陛下诈,诈病。”
刘备思索道:“诈病这计策恐怕瞒不过司马懿,咦,不对,元直你刚才是不是停顿了?”
“以伯松的智略,不可能专程让你献诈病之计吧?”
刘备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
徐庶叹了一声,语气有些吞吞吐吐:“陛下英明,伯松是想,想,想,想让太子提前登基。”
刘备的脸颊抽了抽:“朕就知道,伯松行计不会这么简单。”
“元直你扯什么太子提前登基,你就直接说,伯松想让朕诈死就行了。”
徐庶轻咳,不敢直视刘备:“伯松,的确是这个意思。陛下,我劝了伯松,不用行计如此直接的。”
“陛下只需要诈病,然后回长安养病,顺势以不能理政要去成都养病为由,让太子提前登基。”
“如此一来,陛下的声望就能保住,还能——”
没等徐庶说完,刘备就伸手制止,起身踱步道:“朕六十有六,如今又是炎炎夏日,因疾而亡,亦是正常。”
“朕若诈死,不论是孙权还是曹叡,都会欢庆朕的死亡。”
“大汉内部的反叛势力也会接踵而出,曹叡更可能趁机主动出击。”
“妙啊!”
“元直,来来来,在仔细跟朕说说伯松的计划。”
徐庶张大了嘴:“陛下,你就一点不忌讳吗?”
刘备愣住,眼神奇怪:“忌讳什么?朕又不是真的死了,只是用兵布局,有什么奇怪的吗?”
徐庶欲言又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另一边。
关羽丹凤眼圆睁,死死的盯着石韬:“这封信,真的是伯松写的?”
石韬被吓了一跳:“大将军,我只是送信的,我没看过信的内容啊,这信中写了什么?我来看看!”
关羽挡住了石韬伸出的手:“既然没看过,那还是别看了。感谢先生送信,送先生回营休憩!”
石韬一脸懵的被关羽的近卫请出。
看着手中的书信,关羽不由摇头:“伯松这小子,我可是你岳父!这要被那群酸儒给瞧见了,得治你一个‘大不孝’之罪!”
关羽信中的内容很直接。
那就是诸葛乔希望关羽在刘备诈死后,拖着张飞一起郁郁而终。
好家伙!
一次性干掉刘关张,也只有诸葛乔敢这样布局了。
抛开诸葛乔这“大不孝”的态度,关羽认真的思考诸葛乔信中布局的利弊。
“眼下局势,荆州无法提兵北上,而兄长又被堵在洛阳,曹叡这个小皇帝,又铁了心的不跟兄长正面作战。”
“进退不能,就如昔日曹操兵撤汉中时,以‘鸡肋’为军令。”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只是,真按伯松的部署,我兄弟三人,今后就得隐姓埋名了。”
“罢了,听兄长的。”
“兄长若是认为可行,我就拉着三弟配合;若兄长认为不行,我再替伯松求情。”
关羽索性直接不想了,直接在闭目养神。
翌日清晨。
关羽还未睡醒,亲卫急急而来:“大将军,不好了,陛下忽染重病。”
“什么?”
关羽大惊失色,虎目带凶光。
“昨夜谁在照看兄长?”
“当斩!”
关羽前脚刚踏出,后脚顿觉不对劲。
不对。
兄长昨日酒宴都是浅尝辄止,怎会忽然染病?
猛然间。
关羽忽然想到了诸葛乔的信,以及跟刘备抵足而眠的徐庶。
兄长竟然同意了?
关羽丹凤眼一眯,面色严肃的喝令:“立即让校刀手巡视营帐,不许任何人讨论陛下染病的事,违令者,斩!”
快步来到刘备的营帐,闻着门口的药味,关羽立即推帘而入。
“兄长!”
关羽大步向前,一把握住刘备的右手。
刘备此时裹着头巾,两眼紧闭仿佛不能视物,一脸痛苦:“云长啊,我恐怕不能返回涿郡了。”
关羽让左右人离开,低声道:“兄长,我收到了伯松的密信。”
“咦?”刘备睁开了眼睛,惊讶的看向关羽:“元直没说过啊。”
关羽扶额而叹:“石韬单独来找我的,信上说,兄长若是诈死,我就拉着三弟郁郁而终。”
“我正准备今日来跟兄长商量,却一大早就得到了兄长染病的消息。”
“兄长这是,准备将我和三弟一起瞒?”
刘备顿感无语:“伯松这小子,朕若不同意,就让云长来说情是吧?”
“罢了,反正一个是诈死,三个也是诈死,正好我三兄弟可以聚在一起。”
“只是这皇帝、大将军和车骑将军都诈死,伯松能掌握局势吗?”
关羽道:“伯松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有把握的。只是,兄长真要用伯松的布局吗?”
刘备目光灼灼:“虽然伯松的布局有‘不敬’,但却甚合朕意。”
“若曹叡一直采用严防死守的战略,朕是破不了曹叡的防守的。”
“届时,朕不仅会死,还会郁郁而死。”
“可若诈死,朕却有机会找到赢的机会!”
关羽道:“兄长可想好了,谁来接替主将?”
刘备道:“伯松已有人选,调佐汉将军姜维入洛阳,执掌众军。”
关羽眯眼:“伯松这是想故意制造洛阳众军将帅不和的矛盾?”
刘备点头:“姜维乃是伯松的义兄,让姜维来执掌众将,又是朕委任的佐汉将军,在情理上是合理的。”
“即便曹叡司马懿有怀疑,也不会去深究。”
“朕唯一担心的就是益德。”
“若告诉益德真相,朕担心益德演得不像;若不告诉益德真相,又怕益德真信了。”
“朕左思右想,不知道是否要告诉益德。”
关羽道:“还是骗下益德吧,我会看着益德不让他做傻事的。”
仔细商议了片刻后。
关羽一脸愁容的走出帅帐,跟法正商议道:“法侍中,陛下要回弘农养病,劳烦你去趟长安,将此事告知丞相和太子。”
法正欲言又止。
刘备这染病太忽然了,忽然得法正都猝不及防。
“我想先去见陛下。”法正作势欲去,但被关羽拦住。
关羽一脸悲伤:“法侍中,陛下方才又昏迷了,就不要去惊扰了。我认为,你现在去长安通知丞相和太子,是最紧要的。”
法正脸颊抽了抽,直觉告诉法正,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只是犹豫了片刻。
法正就不再多问,策马向长安而去。
当日。
刘备就乘大船秘密转移去弘农,军中只有高级将领和部分医官知道刘备染病的消息。
到了傍晚。
张飞自虎牢关下返回:“二哥,何事召俺回来?”
关羽看向张飞,仰天长叹:“益德啊,兄长病了,病得很重。”
张飞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俺走之前兄长还好好的!”
关羽再叹:“就在昨夜,兄长忽然染病,又牵引了旧伤。”
张飞惊问:“兄长人呢?”
关羽道:“此地炎热,我担心兄长病情恶化,就让陈到护送兄长去弘农养病了。”
张飞心中惊骇:“病情竟然如此严重吗?俺这就去弘农。”
关羽拦住道:“你现在去弘农有什么用?你不回虎牢关下,若被张郃探得消息,张郃必然会趁机来攻。”
“当务之急,你就要返回前线,然后就当什么事没发生。”
“记住!不能饮酒!不能鞭笞士卒!”
“万一你军中有张郃的细作,必然会探得陛下染病的消息。”
张飞气急:“二哥,你不让俺去弘农,为什么还要通知俺?你不说俺都不用回来。”
“俺不回来就不知道兄长染病,俺不知道兄长染病张郃又怎么会知道?”
关羽斥道:“益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瞒着你?”
张飞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在关羽的安慰下,张飞忿忿返回了虎牢关前。
只是这心中藏有事,张飞就又如何能安稳?
天气炎热又心中烦闷,张飞直接忘记了关羽的嘱托,抱着酒坛就痛饮。
张达一个不慎,又被张飞给打了几鞭子。
委屈的张达,来到了张苞处。
“奇怪,将军都半年没打你了,今日怎么会忽然打你?”张苞惊讶的看向张达,又取出膏药给张达涂上。
张达委屈道:“末将也不知道将军为什么忽然要打我。”
张苞安抚道:“张副将,让你受委屈了。父之过,我来担。”
“你今日受了委屈,我会让军正将我的功绩划一部分给你的。”
张达心中的委屈,顿时消散。
这些年。
只要张飞乱鞭人,张苞就会拿功绩或者钱财分出去安抚受委屈的将士。
以至于张苞到现在还只是个小杂号将军。
张飞半年没打张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打一次张达,张苞就得少一份功绩。
功绩不够就罚,再这么打,张苞就得成校尉了。
安抚了张达,张苞来到张飞帅帐,见到那空空的酒坛,张苞不由蹙眉:“将军,你怎么又喝酒了?”
张飞没好气的瞪着张苞:“俺是你阿父!你敢管俺?”
张苞不疾不徐:“将军,军中不论父子。”
张飞哼道:“那你也只是个副将,俺是主将,副将敢管主将?”
张苞坐下:“行了!都六旬的人了,还耍什么脾气。”
“你都知道我是你的副将你的儿子,有什么事你不给我说,你打张达干什么?”
张飞自知理亏,哼哼不说话。
张苞起身:“将军若不想说,那我就走了。”
“慢!”张飞终究是藏不住这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张苞。
张苞一听,顿时乐了:“将军,你被大将军骗了。”
“大将军哪里是让你保守消息,分明是想让你将陛下染病的消息告诉张郃。”
“得,今天又得挨顿打!”
张飞酒顿时醒了一半。
初听刘备染病的时候,张飞慌了,这智商下降了一大半。
此刻听张苞一说,张飞顿时想明白了关羽的用意。
什么醉酒鞭笞细作的,需要关羽来提醒吗?
“下次俺找个机会,让关平也挨顿打。”
“不能总是来打俺的儿子啊。”
张飞一想痛,这心情自然就好了。
片刻后。
张飞语气一变:“你这逆子,俺要惩罚谁,轮得到你来教俺吗?”
“来人,将这逆子拖出去,鞭笞六十!”
六十?
张苞瞪大了眼睛。
我发誓,回去一定要告诉阿母!
就算演戏,也不用这么狠啊!
六十鞭子,我还怎么下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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