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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绝命崖


  在我还小的时候,每每见的有老人故去,满堂黄纸香烛烧尽后充斥空气中奇怪的味道,当看见悲戚的亲人,吆喝着抬棺前行的八仙,以及最后隆起的土堆,就恐惧的打着寒颤。

  那时年少无知,不懂敬畏生命,但依然本能的恐惧死亡。

  只是,我从未想过,我才将将成年不久,就离死亡如此近。哪怕是在古墓中面对僵尸与机关,也无法与此时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在黑暗中无意识的徘徊了多久,当那把碧绿的玉质小剑插进我的胸口,阴差就和我面贴着面,直待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就顺利勾出我的魂魄,带我去走轮回的路。

  可是,也许是上天不让我这般容易死去,又或许我吞了刘二爷拼了老命都想得到的莲子。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我抬了抬手,只觉酸软无力。一连试了数次,终究是不能抬一下手。于是,我轻轻叹息一声,双目无神,空洞的望着上空黑沉阴郁的天空。

  那一声叹息似乎惊动了什么人,很快就听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他是谁。

  可是,不待我看清,他就俯下身子,一双有力的大手扶着我的双肩,却轻缓而平稳的将我扶着坐了起来。

  他兴奋的说:“你终于是醒了。”

  随后,又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眼前,只听他说:“嗯,看样子是捡回了一条命。”

  两人的声音,都很是耳熟。

  我晃了晃脑袋,终于记想那是大海和圆球二爷的声音,虽然都很是沙哑。我张了张嘴,很渴,很苦。

  我低头看向胸口,破烂的衣服下,隐约可见缠了一条灰白的绷带,只是胸口处有一团殷红的血迹。

  我重新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两人,哑声说:“水,我...要喝水。”

  大海一听,说了一声好,就要松手去帮我端水。可圆球二爷朝他摆摆手,说:“你就扶好他,我去把水端来。”

  说完,圆球二爷转身离开。不多时,就见他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看样子刚从火上端下来的。

  圆球二爷端着那并不算大的铁盆,凑到我的唇边,说:“喝吧。”

  我瞧了瞧铁盆里的水,兀自翻滚着,冒着一股股浓重的雾气。我抽了抽嘴角,虽然刚刚醒转,可那一刀并未伤到我的脑子。

  我说:“这水都开成这样,喝不了。”

  圆球二爷说:“开个屁,在这里饭都煮不熟,你尽管喝就是,喝下去暖暖身子。”

  我想了想,不明所以。可听圆球二爷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最终,微张着嘴缓缓靠近铁盆。

  圆球二爷抬了抬端盆的手,顿时,一股热流浸润苦涩的嘴,再顺着喉咙缓缓淌入腹中。几口下肚,才觉身体渐渐有些暖意,似乎在这一刻周身血液才重新流动。

  我抬起手,推了推铁盆,示意不想喝了。圆球二爷端走铁盆,小心的放在一侧。而我的眼睛也在喝下热水时,渐渐恢复清明。

  看着两人关切的神色,我努力的一咧嘴,想露出一个叫他们放心的笑容。可就在此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于是,将将摆出的笑容就僵在脸上,连我自己都觉着怪异。大海见状,赶紧追问我是否有事,就要扶我重新躺下。

  我摇摇头,说:“没事没事,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怎么腰都睡的痛了。”

  圆球二爷一听就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才一边笑着一边说:“看来是没事了,还他娘的知道说笑话。”

  我闷哼一声,心想这才不是笑话,此刻是真的腰酸背痛。瞥了一眼依旧笑个不停的圆球二爷,我问他:“咱们,这是在哪里?守墓人呢?”

  圆球二爷摆摆手,说:“你且好好休息,管那些作甚,反正我们也没丢下你不是。”

  我撇撇嘴,任由大海扶着我重新躺下,目力所及,此前所见阴沉的天空,竟然是黑压压的屋顶,似曾相识。

  我就自顾自的想,这究竟是哪里,守墓人又去了哪里?想着想着,头脑一阵迷糊,再次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竟已是天光大亮。将将睁眼的那一刻,就被强光刺的双眼生疼,赶紧闭起片刻,感觉稍微适应了,才再次睁开眼睛。

  一眼看去,上方的屋顶倾斜着,呈半塌的状态。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透射下一道道光柱,凌乱的洒落在屋内的地面上。

  我稍一用力,感觉比此前醒来恢复了许多,这才以手撑地,缓慢的坐起,望向正对着我的屋门。

  门外白茫茫一片,不见天,不见地。一眼望去,竟似不存一物的无尽虚空。我皱起眉头,以袖掩面,稍微阻挡下刺眼的光亮,这才隐隐看见极远处的雪峰。

  我想了想,终于回过神来。原来,盖着乌云沉睡多日的太阳终于是醒了,它跳上云端,朝着大地洒下无尽光辉。

  漫山积雪,反射着阳光,让这整个空间都变成明晃晃的,耀人眼睛。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隐约记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人暴露其中,极易产生雪盲现象。如果不懂防范,还可能永久性失明。

  想到此处,我赶紧一侧身,躲开直射进屋来的白光,却恰好瞧见身侧放了一条烤的金黄的腿。

  我有些讶异,掀开盖在身上的东西,只见一层雪白一层赤红。稍一细想,顿时就明白过来。

  白的是雪狼皮,红的是火鼠皮。

  如此一来,那条烤好的大腿,想必就是雪狼的腿。见些情形,顿觉腹中空空,一阵翻江倒海,不管不顾抓起来就啃。

  温温热热,竟是恰到好处。雪狼腿上几乎全是肌肉,加之经过烧烤,更是不见半点肥肉,一口咬下,韧劲十足。虽然没加任何佐料,却香气扑鼻。

  几口狼肉下肚,我才看到紧挨着我将将要烧尽,尚存余温的篝火。原来,烤狼腿没被冻成冰棍,想必便是如此了。

  只是,当我想清楚烤狼腿能保温的原因时,含着一口狼肉,就呆呆的愣住了。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突然间,我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大海和圆球二爷留下一条烤狼腿,燃起一堆足以等到我醒来的篝火,这是为何?

  我茫然四顾,屋内空空如也,除我之外,不见一人。

  烤狼腿自我手中滑落,含在嘴里嚼的半碎的狼肉,苦涩难当,却是哪里能咽的下去。

  好半晌,我拼命摇着头,在心头拒绝眼前所见。可是,我又无法解释这一切,自欺欺人,非我所能做到。

  我想,也许他们是去寻求救援,又或许是有事才走了出去。

  可是,当我望向屋外阳光下的雪域,只觉森然惨白,谁又能在此时走进去?刹时间,无边的孤寂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一片白的雪域,只有我,只有这间半塌的屋子。东西不分,南北不辨,凭我一人,走不出这茫茫雪域。

  我颓然躺倒在地,掀落在地的两张皮子,也再无心思盖回身上。嘴里的烤狼肉,除了苦涩,又添了一股腥味。

  我呸了一口,吐出满嘴碎肉,扬扬洒洒,落了我满头满脸。肉末上沾着唾液,粘乎乎,滑腻腻。

  我想,我或许成了他们的包袱,于是,他们抛下了我,可真是莫大的悲哀。

  良久,良久,我眼睁睁就定定望着半塌的屋顶,看着缓缓移动的光柱,想着他们是否会在下一刻出现在门口。在这段时间里,我从心乱如麻,到心死如灰。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阳光似乎没那么耀眼,远处的雪峰轮廓就渐渐清晰起来时。我才收回凌乱的思绪,翻身坐起,一把抓过早已冰冷的烤狼腿,狠狠咬了一口,硬梆梆险些崩落两颗牙齿。

  我咒骂一声,倒拖了狼腿踉踉跄跄走出屋门,走进雪地。放眼四顾,莽莽苍苍。身前是一片雪坡,倾斜着直达下方数十米深的雪谷。

  回头看去,一间破屋颤巍巍孤零零矗立在雪地中,破屋后,竟不见有雪,独见蓝天白云。我微微有些诧异,走了几步,越过破屋,才见竟是一座断崖。

  断崖壁立千刃,不知承受了几千几万年风雪拍打,崖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晶莹光滑,飞鸟不能立足。

  崖下云雾缭绕,不见其底。百米开外,又是一座绵延不知多远的雪山,靠近断崖的雪峰嶙峋古怪,倒挂着无数冰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太阳渐渐低垂,雪域中弥漫起白雾,淹没低矮的雪山,漫至高耸雪峰的半山腰。雪山若隐若现,雪峰仿佛飘浮于云端。

  一时间,这片天地,仿若仙境。

  可是,我无心欣赏,愣了半晌,吼叫着将冻透的烤狼腿扔了出去,看着它落下断崖,坠入云雾。

  对面的雪峰回荡着我的喊叫声,一声声传入断崖下的渊隙,渐渐不可闻。我喃喃说:“这莫不是绝命崖?”

  突然,我听见有人说:“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大喊大叫作什么?”

  又有一人说:“可能,是我们回来的晚了。”

  先前那人又说:“啊呸,还他娘的绝命崖,酸的老子牙都快掉了。”

  我豁然转身,看着一高一矮,一壮一胖,拖着一堆狼尸的两人,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泪狂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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