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若能睁眼
走过采石场后，结界魔法恰好消散。
荆囚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魔法气息，并没有选择清楚。
他很乐意为领主两兄弟借着这点魔法气息在那里胡乱猜测他和劳恩家族的关系，如果他们还因此把劳恩逼到自己的船上，那荆囚声就更欢迎了——虽然可能性并不大，威廉和约瑟夫也不像会做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的蠢人。
“我需要好好想想。”劳恩低声说道。
“你大概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荆囚声随口回道，“十天之后，也就不用想了。”
劳恩抬头看着荆囚声，这一次他很快便明白了荆囚声的意思——十天之后庄园修缮完毕，他也就成功的逃避过了这段最难捱的时间，可以继续两眼一闭当自己的小骑士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我要去接手一批粮食。”荆囚声回道，“那是我用荆罪神教的四成补助金换来的粮食，领主大人和我说它们已经备好但需要我自己来取，所以我才跑了这么一趟。”
劳恩闻言一愣——为什么领主的粮食需要去外城去取。
“一会你就知道了。”荆囚声回道，闭上眼睛默默养神。
很快，马车便到了康仑主城外城的东边大门，驾车的马夫摇响铃铛，荆囚声便睁开眼睛和劳恩一起下了马车。
“既然领主大人已经准备好了粮食，那他为什么不让人直接送到庄园里去？”劳恩忍不住问道，“还要麻烦你再多跑一趟？”
“因为这是我要求的。”荆囚声笑着回道。
“你要求的，为何？”
“两个原因，第一，这批粮食是用了我们荆罪的补助金买的，所以需要我这个荆罪神官出面把它们送到庄园，这样那些吃了粮食的人才会感谢荆罪，而不是领主大人。”荆囚声带着劳恩边走边低声说道，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守在马车边的马夫——马夫显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你。”
“因为我...”劳恩联想到这几天自己的所见所感，还有荆囚声让自己看到的一切，表情再次变得痛苦和狰狞：“所以这都是你的阴谋吗？！”
为了让他背叛领主威廉，放弃自己身为骑士的骄傲和荣誉？！
“冷静点劳恩。”荆囚声笑了起来，“非要说的话，应该是阳谋才对，我只是让你睁开眼看看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而已，让你痛苦的可不是我，是那些发生在领主土地上让你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的事。”
“你现在大可以掏出你的骑士长剑一剑刺死我，如果那样你就能感到心安的话。”
“...刺死你我根本不可能安心。”劳恩说道——荆囚声死了那些劳奴和兽奴所经历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在成为贵族后他便选择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这些事，既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痛苦，也是为了捍卫他已是其中一员的贵族的利益。
可在今天，他被荆囚声强迫着睁开眼睛后，他发现自己只要还能看见，那他便始终痛苦。
装睡了一次，再想装睡第二次，劳恩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可能在闭上眼睛了。
“其实，我用的招和领主对你们用的招是一样的，我把世间发生的真实摆在你的面前，信不信由你，他把编撰过的骑士守则摆在你的面前，信不信由你，劳奴和兽奴就在受苦，骑士守则也就刻在骑士管理所的大厅上，它们就在哪，想相信哪个是你的选择，而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对我让你看的没有任何的修饰，而那份骑士守则，一张纸一根笔别可以随便写出一百来份不同款式不同要求的东西，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贵族的润笔才得到统一。”
荆囚声说着，看向不远处几辆驶来的马车：“粮食到了。”
外城的东门外是一片空地，过了空地便是一片树林，荆囚声的马车便在空地上候着，这会几辆马车正从蜿蜒的林中小道里驶出来，车轮碾着干硬的黑土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共四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配着三匹马，荆囚声看着车辙的深度和那些马匹闲庭信步的样子，便大概猜出了那些食物的真正重量。
“一共不到两千斤，这的一匹马拉四百斤的粮食没问题，就算加上马车，三匹马拉个车也还这么轻松？车辙那么浅，这一车的粮食能有五百斤就不错了，四辆，两千斤左右，再往粮食里掺点别的东西，呵呵，我荆罪教堂的这四成补助金，怕是花了连一成都不到啊。”荆囚声说着，摇着头向四辆马车走去。
劳恩闻言皱起眉头跟在荆囚声的身后，他看着荆囚声和运粮的马夫打过招呼打开第一袋粮食——最劣质的哪一种粮食，多是暑夏死于病害的绿藤球打出来的绿米，里面还有不少没清理干净的黑色结块，以及肉眼可见的木屑。
那些黑色结块就是让绿藤球病死的罪魁祸首，人吃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只要地里长过这玩意，那两三年来这地都可以考虑种些别的东西了，还不一定能活。
荆囚声随手抓了几把米，又从中摸出一块手臂长短婴儿拳头粗细的条石来——块大占袋子，又轻，滥竽充数的最佳选品之一，难怪这袋子看着挺多，马还跟饭后运动一样清闲
他掂着石头看向马夫：“这东西也能吃？”
可能是给领主干活底气够硬，也或许是上面的人事先打过招呼，那马夫只是瞥了荆囚声一眼，回道：“都是地里出来的，一块往袋子里装的，能不能吃你自己看。”
荆囚声无奈地摇摇头，随手把石头丢到路边：“行了，一会跟着那辆马车去康仑庄园就行，可别走的时候在不小心掉个两袋量，那我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说着，荆囚声便要回身向马车走去。
劳恩见状连忙跟上荆囚声：“两千斤粮食，够他们吃多久。”
“十天。”
“十天？”劳恩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眼粮车。
荆囚声接着道：“一半拿来熬稀粥，一半多掺点木渣做成饼子，十天，够吃了。”
总比没得吃活活饿死来的强。
劳恩沉默了片刻，半响后才开口道：“其实我小时候就是吃那东西长大的。”
这次倒是轮到荆囚声惊讶了：“小时候？你不是贵族吗？”
劳恩摇摇头：“我也是平民出身，后来是我父亲找机会挣到了钱，给领主交了税后才进的内城当了个小贵族，不过要我说是贵族也没问题，我把进到内城的时候我才六岁，说我是贵族的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六岁前，我的妈妈饿死在了贫民窟，我的父亲觉得这样太惨了，我不能和我母亲一样惨，所以他跟着冒险小队出去猎杀魔兽，我父亲运气不错，靠拼命攒了点钱，这笔钱又让他拿去做了生意，不知怎么地就赚了一大笔，然后他交税，我们进了内城当贵族，他娶了一个新的夫人，我便有了一个弟弟，你见过的，就是劳伦斯。”
“除了饿过肚子外我没再吃过什么苦，和那些劳奴与兽奴所经历的相比，所谓的骑士训练现在看起来也似乎不是那么严苛。”劳恩说着顿了一下，“如果我也是那些劳奴中的一员，我不一定能活得比他们好。”
看着突然开始侃侃而谈和自己说起身世的劳恩，荆囚声勾起嘴角：“你这是...想开了？”
“...我也不知道。”劳恩沉默了片刻后回道，“我只是...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荆棘大师，我刚才和你聊了很久，我没用尊称，你好像并不介意。”
荆囚声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因为你的地位比我高。”
“可是你看。”荆囚声双手一摊，“我地位比你再高，你没有尊称我也没法对你做些什么，不是吗？”
“那是因为您品德高尚...诶？”劳恩说着，突然愣了一下。
荆囚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后他拍拍劳恩的肩膀指着近在眼前的马车：“来，我们到马车上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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