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试探
洛阳。
司马昭的脾气一向不错,这几年跟在父兄身后,收获良多。
城府变得深厚起来。
也如司马师一样,大举征辟士家良才。
但凡大事,都反复征询谋臣意见。
相对于司马师的阴狠果决,司马昭相对温和一些,因此更得人心。
不过在看到杨峥的祭文之后,忍不住大发雷霆,杨峥一次又一次指着司马家的鼻子骂,任谁也忍不下去。
司马家在经历司马懿司马师两代之后,开始爱惜羽毛。
而杨峥口口声声司马氏诸贼,动不动就翻高平陵的旧账,让司马昭的牌坊立不起来。
“杨贼可恨!难道真以为吾不敢伐他?”
“此贼跳梁小丑而已,当年北宫伯玉、李文侯、韩遂、马超何其猖獗?中原底定,则西贼自灭。”王肃规劝道。
别说凉州,就算被雍州加进来,都无法跟中原相提并论。
青、徐、豫、兖、幽、并、冀平定近五十年。
凉州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乱。
雍州这二十多年来也没平静过,诸葛亮走了,姜维又来了。
费祎遇刺之后,蜀国调往汉中的兵力逐渐增多。
以前姜维万把人,再鼓动羌人,最多也就是袭扰。
但现在,姜维一出手就是三万、四万蜀军精锐。
雍州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
司马昭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杨峥一副曹魏遗忠的面孔,实在让人恼火,“杨贼自称忠良,无非董卓、马超而已,其势如此猖獗,若联合蜀贼,雍州亦倾覆矣,为今之计,当再选派智勇之将。”
司马昭最终决定增加筹码。
钟会挑拨马延与秃发寿阗固然可行,但太慢。
司马孚、司马望都非宿将。
“当委派何人?郭淮新丧,邓艾屡战屡败,士气已坠,东南诸将需围堵淮南,不可轻易调动。”王肃盯着自己的女婿。
“能平杨贼者,只有一人!”司马昭眼中精光闪闪。
论识人之明,司马昭或许超过了司马师。
而且他也敢于用人。
王肃等待了片刻,司马昭却始终没说出此人名字,心中颇为不悦,但也更加猜不透司马昭的心思。
王肃前脚走,钟会后脚就从内堂中现身,一句话就说中了司马昭的心思,“陈玄伯能挡杨贼之锋,未必能平凉州,而且,其人对曹氏颇有几分忠心,当年若非陈玄伯一念之差,安有今日西贼之患?”
司马昭不为谗言所动,“此一时彼一时,杨峥有董卓之志、马超之心,玄伯岂会不知?且陈氏满门皆在洛阳,陛下亦在洛阳,玄伯岂会开门揖盗?某与玄伯自幼相知,其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定不会负我!而且,眼下形势,不用玄伯,能用何人?”
钟会眼神闪了闪,“大将军英明。”
司马昭悠悠一叹,“士季就先出任司隶校尉,稍待几年,尔亦能为吾独当一面,”
钟会心中一震,所有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以前司马师带来的恐惧再度降临。
司马师锋芒外露,令人如芒在背。
而司马昭的锋芒却是内敛的。
“士季莫非觉得司隶校尉太小?”司马昭微笑道。
司隶校尉比二千石,汉时领一千两百刑徒秘密监察京师及周边,上督王公宗亲,下督百官勋贵。
位不可谓不高,权不可谓不大。
钟会赶紧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状,“能为大将军效命,会三生有幸。”
司马昭以他出任司隶校尉,既是信任,也是敲打。
钟会自然心领神会。
“如此甚好。”司马昭伸了伸懒腰,“陛下召集众臣对论少康之治,士季乃此道高士,不可不往。”
“谨遵大将军之令。”
洛阳皇宫,太极东堂。
皇帝曹髦也正在与群臣对论。
侍中荀顗、尚书崔赞、袁亮、钟毓、郑小同、中书令虞松皆在,以及新上任的司隶校尉钟会。
“少康收集夏众,复禹之旧绩,高祖拔起陇亩,芟夷秦、项,包举宇内,斯二主可谓殊才异略,命世大贤者也。考其功德,谁宜为先?”魏帝曹髦继位之后,对中兴夏朝的少康极为推崇,认为古今贤主,无过于少康。
当然,这绝非只是简单的对论。
曹髦虽只有十五岁,却天资聪颖,钟会曾在司马师面前评价:才同陈思,武类太祖。
石苞亦言:武帝更生、非常人也。
今日表面是对论,实则是借少康之事,抒发自己有中兴曹魏之志,拉拢士族才俊为已用。
荀顗、钟毓、虞松等人何尝不知皇帝的心思?
“少康功德虽美,犹为中兴之君,与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祖,臣等以为优。”荀顗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
曹髦怔怔的看着他,又扫过众人,目光中涌起些许悲凉,“自古帝王未必创业者皆优,绍继者咸劣也。少康生于夏灭之后,沦为奴隶,崎岖逃难,仅以身免,非至德弘仁,安能再兴夏室?汉高因土崩之势,仗一时之权而成其势,身没之后,社稷几倾,若与少康易时而处,必不如也。”
争论仍在继续。
曹髦苦口婆心,实则是在劝士族们回心转意。
只是以如今形势,忠心曹魏者不是被司马懿、司马师灭族,就是被排挤出边缘。
而站在此间的士族,不是司马氏的心腹,就是司马氏的姻亲。
司马昭的亲妹妹嫁给荀顗的从子荀霬。
钟毓、钟会一家老小都吊在司马氏大树之上。
虞松算是司马家的故吏……
唯有郑小同乃大儒郑玄之后,对曹魏有几分忠心,却只是一介儒生而已。
曹髦劝诫他们,无异于缘木求鱼。
今日之曹魏已经被司马家掏空,只剩下大义和名分。
曹髦悲从心起,曹家并非没有人才。
只是当年文帝曹丕继位后,大力打压曹魏宗室,虚封、轮调、设校事官监察,护卫不得超过百人,不许参与国政,稍有不当,便被处置。
魏之王公,既无国土之名,亦无社稷之实。
以至于司马懿高平陵之变时,轻而易举便摘取了果实。
曹髦这个皇帝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接下来的对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曹髦虽然最终赢得了辩论,但实际上越发的被孤立,而他心中的仇恨也越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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