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贼窝他伸手去曳马缰,呼吸间只觉心口……
江小蛮是在耳边烦乱的哭声中醒来的,揉了揉钝痛昏沉的脑袋,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幽暗地牢内。
说是地牢,实则更像是个地窖。
长方形的地窖内只燃了半根残烛,却摩肩接踵得捆了有二十余个女子。多是些十余岁的少女,年纪最大者也就是十四五的模样。
酒醉外加迷药,她只是略看了眼周围情形。就实在撑不住又昏睡了过去。
许是先前喝醉时随口斥责过梅儿,乱说了些在鸿胪坊留宿的话,而一直到第二日午时,韶光遣人去问时,恰好提耶又出了城。
是以江小蛮失踪的消息,一直到第二日黄昏后,提耶回鸿胪坊,两边对不上线,众人才惊觉,她竟已有十二个时辰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传到宫里时,冯策正跪在瑶华宫门外的雪地里,等着贵妃发落。
原是今日早朝后,帝后留了他与邬大人,说了要赐婚两家的事。当着中书令邬元霆的面,少年竟一口回绝了婚事。
天子盛怒,送走中书令后,就要革了他的军职。贵妃拦下后,见他神色极是痛楚纠葛,便令他跪于殿外,好生想明白轻重。
一听江小蛮失踪了,雪地上的少年腾得站起身,面色焦急地朝公主府奔去。
宫里头起先也只是放出话来,寻着公主之人必有重赏。到入夜时分,东市蘩蕤阁来了个报信的,说是下元节来听琴的那个姑娘被掳了,贼人送了条衣带来,说要五百两赎金才肯放人。
原来蘩蕤阁和贼人皆不知江小蛮的真实身份,送信的伙计也是在成衣店见过梅儿,等经人指了路,一瞧是公主府上的,顿时就吓破了胆。
事关凉国皇室声誉,又连对方的底细都一无所知,莲贵妃纵是再急,也只得让羽林卫暗中查访。她凤眸一扫地上跪着的报信伙计。
“带下去……”本是想说赐死的,想了想又怕到时还要用他,“先关起来,再仔细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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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勒索的信件是江小蛮看着写的,她整整昏睡了一昼夜,第二回 醒来的时候,正瞧见几个蒙面壮汉在那儿教训一个偷跑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也就十岁上下,生得眉目娇柔,却被那两个贼人三两下折断了手脚,只说不能伤了脸,且叫她吃些教训。
江小蛮刚睁开眼就瞧见这一场,残烛逼仄的地窖让她惊恐到了骨子里。可理智终是比恐惧先回了神,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落到贼窝了。
看情形,怕是个抢掠倒卖女子的强盗团伙。
这些女子皆是年齿幼小却眉目标致,且都已然换穿了一模一样的深灰色布衣。
看守的蒙面人下手极狠,生死面前,江小蛮没有任性出声。她更发现一个不妙的情况——只有她是仍穿着原本出行的衣服。
察言观色,她觉着这些不是要卖她,而是要绑她索要赎金的。
等蒙面人让她写信时,江小蛮难得沉稳住性子,只说自己是蘩蕤阁掌柜的女儿。
往来东市者非富即贵,可贼人也万没想到,他们一不小心就将凉国公主给抓了来。
像这样的亡命徒,倘或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为了保命恐怕不知会作出怎样的举动来。
羽林卫执掌菖都内外,只要她还未出城,应当就有机会被找到。
事实证明,江小蛮太过乐观了。在地窖中暗无天日,受冻挨饿地过了两日,羽林卫没有找过了,贼人却已经分批将少女们藏在运丝绸的大车内,已经送了十余人出城。
到了要交赎金的第三日上,瑶华宫上下风声鹤唳,侍女们连咳嗽一声都唯恐要触了贵妃的眉头。对于贼人的老窝,羽林卫始终毫无头绪。
相反的,朅末死士们却通过市井街头的暗桩,已经将贼人在城中的踪迹排摸了个大概。浮提耶沙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得了确切消息后,更是配了腰刀袖箭,直奔南市搜寻。
对于阿合奇的嘲讽追问,他始终只是沉着脸,问多了便是一句:“武备图一日未得手,她便一日不能出事。”
交赎金的时辰就定在十八日黄昏,江小蛮一直被困在地窖里,无望和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地窖内少女人数的减少,越发难以克制。
昏昏沉沉的,她被强行喂了三日加料的食水,以至于江小蛮开始怀疑,倘若再这么下去,就算贼人不动手,这些蒙汗药也会将她吃傻了去。
迷蒙间,她依稀瞧见一双熟悉的浑浊眼睛。晃晃脑袋仔细一看,那人衣衫褴褛,手脚上却不见溃烂,正是下元那天在东市坊门前行乞的老妇!
原来这一场灾祸,竟全是自己好心所致。江小蛮别过脸,满心里是不可置信的悲愤。
自己那一套,唯恐错过真的可怜人。现在身处这野蛮肮脏的地窖,实在是显得自己太过可笑。
堂堂大凉嫡公主,许就是要死在自己的滥好心里了。泪水充斥她眼底,江小蛮几乎已经放弃了获救的希望。
老妇与两个新掳来的少女换衣,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前,趁人不注意,忽的佯作跌倒,俯在她耳侧低语道:“丫头莫怕,一会儿有人来救你,只管跑,可万莫报官。”
她顿时瞪大了杏眸,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瞧向她。
只是老妇不再多言一句,陪着蒙面人将最后几个迷晕的少女扛出去后,从外头锁上了地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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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后,南市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乞丐老妇在同冯策指完方向后,利刃闪过,脖子里血线乍现,顷刻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声息。
冯策一身暗红色交领常服,朝同样常服出行的宇文崇摆摆手,便有人上来将老妇死不瞑目的尸首拖了下去。
他望了眼老妇所指的方向,沉默着驻足了有盏茶时间。宇文崇不敢扰他,侍立其后,丝毫没有看见少年的模样。
往日清冽如竹菊的一双眸子里,蕴藏了狠毒、偏执、纠结、不忍,已是几近癫狂。
“大人!您的手……”
刀刃陷进掌心,刺痛让他骤然间回了神。
他是要位极人臣的,却为了这个妹妹屡屡心乱失足。他不能尚主,不能让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仕途。只有兵权钱粮,才是男儿生当于世唯一的依凭。明明是一步都不能走错,可前日他竟难以自制,无法自控地推拒了天子赐婚……
粉雕玉琢,胖乎乎的圆脸女娃娃,脚带金铃,红绳扎了两个冲天辫,朝他喊“阿兄”……
“传令下去,贼人不在南市,叫兄弟们朝城西去寻。”
利刃“镗”得回鞘,冯策唇角微颤,狠狠阖眸甩去心头光影。他伸手去曳马缰,呼吸间只觉心口刀刮一般疼。可是他头也不回地踩蹬跨马,在扬鞭离去的那一刻,他神经质地嗤笑了声,自觉是丢了长久以来的心魔,一时间好像天大地大,暮色四合,他眼底却一派光明。
羽林卫未及寻人,到了交赎金的时辰,却又跟丢了乔装来取银子的人。
地窖内那点残烛终于燃尽,江小蛮独自一个,还没为幽深黑暗惊恐多久。正上方传来开锁的声音,有人骂骂咧咧地从木梯上爬下来。
“老东西弄回来个什么玩意儿,害老子为点银子差点折在官差手里!”
那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去角落里又点了盏亮些的油灯。他回过脸来,但见是个独眼的高胖男人。
被他那一只眼盯着时,江小蛮吓得低呼一声。
这人面上似被火燎过,凶神恶煞的,独眼发出兽类的光芒。三日来,这是江小蛮头一回见到未曾蒙面的贼人,瞧她的眼光就如瞧死尸一般。
“这位……哥哥,我家中金山银海,你们可以再去要些,起码,起码五百金……啊!”
到底是从未历过生死凶险,到了这个地步,江小蛮再克制不住理智,见那人朝自己过来,泪水不受控制地纷坠而出。她惊叫了声爬着避开,回头哀求地继续游说。
“小丫头不错,不似那等蠢笨的。”独眼男人蹲在她身前一尺,邪笑着伸手拽了下她耳畔凌乱垂髻,“那你来猜一猜,上头的人叫我下来歇上二刻,你说我会如何啊?”
“啊”尾音如幽魂恶鬼,转了几个调门。
“你们不能杀我!”她面色惨白,双目空洞地重复着,已经是被吓得神志都混乱了。
“这样吧。”独眼男人也是有些疲惫,径自盘腿坐下,用一把匕首贴着她颊侧来回摩挲,“爷今儿个没多少玩的劲头,你乖乖听话服侍一回,也少吃些苦头。”
腥臭的酒肉味从他嘴里扑面而来,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将她逼疯。
在男人伸手将她按住的时候,她猛地一颤,濒死的恐惧让一颗心奇异得安静了下来。
“哥哥,其实你同我喜欢了三年的阿郎很像呢。”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的抬手抚上那张被火灼过的脸,半是哭腔半是稚气地诚恳道:“可惜他到如今还不愿同我相好。”
“呵,你喜欢个独眼毁容的郎君?”独眼男人恶声恶气地,倒是顺势将匕首放到了地上,“年纪不大,倒是会编瞎话。”
江小蛮立刻摇头落泪,杏眸中满是柔情:“近看来,眉眼更神似了。只是这眼睛,哥哥可还疼的厉害?”
说罢,小手轻拂深黑色皮革眼罩,蹙眉落泪的,全然是一副心疼不忍的模样。
这回大汉是真的愣住了,活了多少年了,从来刀尖上来去,孽海中沉沦,这是头一回,竟有人问他“可疼的厉害”。若不是贼窝里的规矩,他甚至萌生出要把这丫头带着一道走的念想来。
“疼个屁的疼,别编排演戏了。”独眼男人语气明显松了松,他抬手捏了把江小蛮的圆脸,诱哄道:“不过你若真能当老子情郎一样,完事了,说不准老子便像头儿说说情,带了你一道出城。”
“当真?”江小蛮眨眨眼,似羞还怯得垂了头,眼角余光却瞥到地上的寒芒。
就在男人合身而上的瞬间,她拼尽全力矮身一滚,捞过地上匕首,用尽毕生所学全部的三脚猫功夫,将匕首架在了男人项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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