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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竹屋中宵


牙床上的人儿,豆蔻的年岁。白日里是骄纵憨直了些,这会儿吃了他掺料的酒,就那么歪斜着,缩靠在菱窗下,显得娇弱可怜起来。

        房文瑞抚了抚腰,舌尖下意识得舔了舔自己的嘴。掂量了下,隔了灯火对上少女额间的碧玉花钿,到底是心猿意马,本性难掩了。

        “嘿嘿……”他扔下帕子,眼神露骨得朝牙床边靠去,“陛下有意,叫你三月里定下亲事,母亲都说与我了。”

        见他突然笑意融融得坐在床边,江小蛮虽率真,却也本能得想要避开些。菱窗分明关着,她却只觉着肩颈凉冷得颇不适。

        “那又如何。”开口时,少女语音虚软,“与你何干。”

        “哼!”男人又靠近了些,强忍着心头的急迫,“冯策那小子,劝你还是莫挂念,他呀,决计不会尚主的。”

        “凑这般近作甚!”无暇再与他对答,带了些酒肉气味的鼻息贴了上来,江小蛮动弹不便,只勉力放高了些声调,“本宫乃是天子嫡女,你、你放肆!”

        小小的人儿圆脸绯红,一看便是外强中干,不过是胆怯的强撑罢了。

        牙床上的两人几乎贴在一处,这般虚张声势的稚弱嗓音,反倒成了压垮男人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主今夜实在美极。”房文瑞再难忍耐,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天家恩宠,他姓冯的不识好歹,便叫我来消受便是。”

        说罢,一张油腻肉臭的嘴便贴了过来,双手一上一下,去掰扯少女的衣带外裳。

        活了整十五年,江小蛮如何见过这般阵仗。当下也挣脱不得,只拼了命边推边低泣着呼喊起来。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决堤般得漫了出来。

        被人按靠着欺辱,呼喊丝毫无用。项间的湿热让她几欲作呕,江小蛮惊恐万分的,张口狠狠咬上男人的耳朵。

        铁锈味弥散的瞬间,一股子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她被房文瑞一个巴掌,狠狠抽倒在床角。

        就在腰带将落,恐惧到极点之际,竹屋的屏门叫人一脚踢了开去。

        在沁人的夜风里,青灰色的宽大僧袍晃过。只是两三个起落,在她还未看清时,便将牙床上的男人摔了出去。

        这一摔,直有三丈远。

        房文瑞满口血沫得爬起来时,竟是在正厅的门首边。

        “你这贼秃……”

        还未来得及骂出话去,门外鱼贯一对暗卫,也不言语,上前便将人拿下。

        这一队人训练整肃,房文瑞也是见惯京中世面,又是做贼心虚,只以为这是贵妃的亲卫。当下脸色煞白,紧闭了口任人朝外架去。

        一室寂静,僧人立在纱帐外,对着暖色油灯,沉默着握紧了念珠。

        今夜,他意外理清了弑母大仇。若是凡俗子弟,本是该恨之入骨,寻机会报仇的。

        可就在方才,他听见了竹林里的争执,下意识得却还是跟了过来。

        待听得里头呼喊低泣,心海里骤然全是女孩儿惊恐无助的圆脸。不忍之心生起,甚至未曾犹豫,遂一脚踢进门去,出手将人救了下来。

        此刻,道岳眼角略扫过牙床,但见少女衣衫凌乱,半边肩头俱滑落出来,莹莹如玉的光泽晃得他迅速背过身。一时间,背影沉寂,不动如山。

        等江小蛮回过神来,赶忙收起涕泪,勉力想要拉起衣衫时,那繁琐的下摆却被缠绕着压在了最底下,她又中了药酒,要抬腰去扯出下摆,却是几番动作都没有做成。

        “让法师见笑……”无力得歪倒下去,她压着嗓子低语,“劳烦,去喊韶光姑姑过来。”

        “好。”挥手打落纱帐,道岳头也不回得应了句,语气里听着极为冷淡疏离。

        江小蛮朝里侧着头,听着珠帘掀起的声音,再瞥见墙上愈远的身影时。忽的,一阵伤痛难受,强忍着声调,哀哀得忍着落泪。

        她和他本就不可能,现下,她叫个纨绔欺辱轻薄,竟还让心悦之人瞧见了去。江小蛮平日里瞧着软糯稚气,要起强来,却也是个心气极高的主儿。

        九年前雪落夜,便是许皇后去时,她小小一个,忍着泪,却也撑着身子过了整场大礼。

        今夜里,心里头不知怎的,难受到了极处,像是预见了将来般,只是想大哭一场。她强忍着,又几乎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也就是这点子熙索的响动,让行至外间的僧人足下一顿。

        女孩儿的哭声传到外间,已然比屋外的风声还要轻微了。可他耳力过人,连那张小圆脸上皱成一团的模样都浮想了出来。

        就是这么一顿,屏门‘嘎吱’声响——有人在从外头上了锁!

        牙床上的江小蛮正忍哭忍得辛苦间,背后的菱窗募得传来‘哐哐哐’得木板敲钉声,直把她唬了一跳。

        她气力全无,还未及回首去瞧,纱帐被人一把掀开,道岳伸手掠过她的脑袋,掌击于窗,却发现已然叫人尽数钉死了。

        “是何人在外头?”床上少女依旧袒露着右肩,她难堪得撇过头,朝窗户外喝了句。

        回应她的,自然只有铜锁扣动和密密匝匝、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立在床前的僧人皱了皱眉,转年间已然将今夜原委悉数想了个明白。——是阿合奇擅作主张,借房文瑞之手,来了个计中计。他将房家的守门的暗卫尽数替换了,又料定了自己会施救。只等明日一早,恐怕宫里来了人,那罪名便是房家的,而与公主同渡一夜者,却又成了他。

        “看来今夜为歹人设计,门是不会开了,公主好生安歇吧。”

        道岳顺势拉过锦被,极快得替她盖了身子,而后便再次退了开去。

        他是有意引导,江小蛮望了眼纱帐外朦胧如山的身影,忽然想着先前酒宴时,韶光姑姑闹肚子的事。便自然以为房家是今夜唯一设圈套的歹人。方才来拿人的,看装束是宫里的。而现下,阴差阳错,房家迟来的家奴竟将她二人锁在了一处。

        “你……你别走远了,外间阴冷的很。”隔了纱帐,江小蛮终于收了些惊慌去。

        这一次,床前的僧人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侧着身子,一错不错得看着床栏踏凳。

        他面容无悲无喜,沉若古井,心底里冒出些见不得光的念头。

        武备图迟迟探明不得,而故土的朅末老幼却又在暴君的凌虐中。这些天,族弟阿合奇不止一次地,看似玩笑地叫他同小公主亲近些。

        而今夜这一场独处,便分明是阿合奇擅自策划的。

        纱帐里的人儿若隐若现,若是从大凉公主处入手,他们要的布防机密,也许才容易得手些。

        似乎是想着了什么,道岳浓直墨黑的眉狠狠一跳,用从未有过的冷肃口气,生硬地说了句:“公主若怕,留着灯火便是,贫僧去外间守着。”

        到底是多年的修行,破戒之事,便是想一想都要及时收住了势头。族弟让他假意亲近公主,而道岳却正如他自己所言,早已立下宏愿,此生侍佛。又如何会去哄骗一个女子的心意,犯那极重的罪业。

        更何况,纱帐里的,是仇人之女,且是灭国弑母的大仇。

        道岳去了外间打坐,可他留下的那句冷肃无比的话,却如利箭般刺疼了塌上人的心。

        听着僧人远去的脚步声,江小蛮极勉强得拢了拢锦被,将自己全然陷进了褥子里。

        正是药性最厉害的时候,四肢不太好动弹。她将自己缩得极低,锦被连带嘴巴鼻子都遮了起来,唯有一双圆圆的杏眸露在了外头。

        她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那双眼睛里,从忧惶焦急慢慢安静了下来,渐渐得,却有坚毅执着的光透露出来,细瞧去,那目光里甚至隐隐带了两分癫狂。

        风声渐大,打在被封死的菱窗上,时不时便是带节奏的哐当磕碰声,即便是燃了暖黄的油灯,却还是显得森冷寂然。

        下药的人总算还知道分寸,就这么安静得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江小蛮便觉着,四肢百骸里渐渐温热起来,已经是恢复了大半的气力了。

        月色忽然透过纱窗斜斜得刺了进来,时辰大约是已经到了丑末,正是一夜里最擦黑沉寂的一刻。

        牙床上的少女捏了捏哭过的圆脸,静默得虚软着手,一一扶正自己发间贵重灵巧的钗环,又仔仔细细地把双鬟中散落的碎发略拢了拢。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筋疲力竭了,撑着手,像是在阖目安歇一般。

        忽然,她抬手掀开纱帐,摸索着找着了床边的鸠杖,摒足了全身的力气,弓着背抬足跨步,如一只断了腿的小黄鼠狼一般,瞬息间便行至了外间。

        ‘笃笃笃’的鸠杖落地声由内至外,道岳盘腿坐着,口中未在诵经,瞧着是个入定禅修的样子,心里头却一直断续无定地流过前尘。

        已经是寒露过后,他就这么扔了张薄垫子,席地而息。

        珠帘被拨动,江小蛮驻足,看见的便是他岿然不动的入定模样。

        就是在这一刹那,她脑海中划过无数画面,有深秋大河芒草边的初见,小院石凳上的坐而论道,莽山暴雨兽洞中的绝望……

        最后停留在讲习所门前,高大的僧人抱着受伤鹫鸟,迎着日阳蔼然旭旭的温和模样。

        额角斜红微不可查得颤了颤,连带着眉心那朵莹玉般的枫叶花钿紧缩了又展开了。

        “咚”得一声,鸠杖突然被扔到了地上,江小蛮咬了咬牙,两步跳上前,却发现单足的力量并不够,最后便是一个晃身,直接跌在了他身上。

        蒲垫上的僧人早听得了动静,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母亲在大火中被劫走,对靠近的人升起了股难以遏制的恨意。

        所以当女孩儿摔跌下来时,这一回,道岳明明也是能接住的,可他却略偏了肩,让人跌在了地上去。

        然而他还未开口,腰间骤然便叫一双柔嫩白皙的手环住了。

        “我是真心倾慕法师,愿结为夫妇,生死不离。”

        她平日里说话或是随了天性,有时也带了两分傻气,却从未有如此平和郑重的语气。

        等天一亮,宫里来了人,若是天子震怒,不说要从速从简地替她择位驸马,少不得牵扯不清,还要处置了这同她渡了中宵的僧人。

        两个人静默着,相靠着。

        江小蛮将侧脸贴在他浅青的后背,僧衣下的躯体温热坚实,便将她微圆的脸庞衬托得,甚至是极为娇弱秀气了。

        “明日来了人,贫僧自能解释分辨,公主不必忧虑。”

        他极力维持着心底的恨意挣扎,始终阖眸安坐,就好像是被一具朽木环抱着一般。

        然而,到底是冰火两重天的考量,僧袍下的脊背僵直,显然是超越了寻常苦修的历练了。

        对于这一句同样冰冷的推辞,江小蛮忽略过心底早有预料的失落,伸手收紧了这个拥抱,半跪起身子,执拗地将下巴靠在了他的左肩。

        “提耶……”她忽然开口,朝他耳畔低低地念了声,这是阿合奇留了个心特意告诉她的。

        果然,听了这个名字,道岳眉心一震,倏然间便睁开了冰寒深邃的双眼。

        “浮提耶沙·帕勒塔洪。”感觉到僧人的变化,她又凑近了些,几乎是用气音,将他的全名念了一遍。

        女孩儿的声音,稚嫩而缓慢,犹如供奉神明般虔诚郑重。

        外间未曾点灯,只有隐约光亮透过幔帐珠帘折射出来,有星星点点的珠翠暖黄打在他两个周身。

        屋外风声渐大,吹得这一室昏黄,便生出些暧暧魅惑的光景来。

        宫装绮丽却单薄,江小蛮半跪着靠在僧人后背,两人之间没再留一丝缝隙。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大胆到这等地步,竟然环抱着一个僧人长诉衷情。

        说到底,还真是有些不知廉耻了。

        可她不在乎,人生短短几十载,从小到大,凡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总是要失之交臂,然而,这一次,关乎终生,她务必要成全自己一回。

        九年食素过午的习惯,让道岳的身子变得极为清瘦。然而又为复国的念头所拖,他也从未放下过骑射摔打的功夫。

        是以,僧人腰肢劲瘦,宽肩腿长,又兼之身材同武人一般高大,端的是比凡俗儿郎瞧着清瞿俊朗许多。

        当下,借了内室微弱油灯,道岳垂眸扫过胸前那双勉强紧扣的柔荑。

        他忽的抬手,面无表情地握住她的手。

        两双手并在一处,一个向外拉着,一个拼了死劲牢牢扣着。

        女孩儿的手经过短时间的将养,已然莹白如玉。江小蛮从小是肉掌,指节内侧俱是饱满似雪。掌心面团似的,小小一圈,也就是五指尚不算太短。

        莲贵妃曾经唯一夸赞过的,便只有她着一双手了。当然,也没的怎样好说辞,只说捏着绵软怡人,便同御园里豢养的兔爪一般。

        而僧人的手却全然不同了,他的手掌颇宽大,骨节纤长突出,有青色分明的经脉贯通其上。掌心内侧和指节间俱是重茧。

        只需一只手,道岳便将她交扣的两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偏凉些,连带着腕子上带着的镶金嵌珠的对镯也颇凉。

        他没有说话,掌心稍稍抬起,拉开了些距离,两指搭上她的手,准备将人拉开。

        出乎意料的,这个动作竟引起了背后小姑娘极大的反应。

        江小蛮嘴一扁,牢牢在他胸前扣紧十指,像是在同爷娘争抢心爱之物般,将侧脸一并贴上了僧人鬓角。

        背着身子,道岳眸中略动,眉心一簇,想了想,遂用了些力,想要将那双碍人的小手拨开。

        拉了两下,只听耳侧传来一声低吟,而后明显觉出胸前那双手握的更紧了。

        又反复了两次,道岳眉心更深。他知道自己力气颇大,还是唯恐伤了人,便暂且放了手,不再进行这种角力。

        “你知晓父皇这一年是如何待滢姐姐的吗?”江小蛮终于再次开了口,语调快而凌乱。

        “萧施主身份使然,公主又何必自伤。”他垂了手,一句话直接揭开了这个话题。

        “提耶,我…我”女孩儿用尽全力抱着人,像是已然见证了失去般,一下拔高了声调:“法师,我,蛮儿就是喜欢上了你。今生今世,不,不对,是业力轮回中的生生世世,除了你,旁的人我都不要!”

        这话如当头棒喝敲在道岳胸口,心底里弥漫着朅末王宫大火的惨烈,又交织着被人珍重爱惜的震动。

        这一段话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僧伽也是众生,尤其是聪慧如道岳,自然不会感受不到这等心意的贵重。

        一时间,僧人双手握了拳,又叹息着茫然放开了去。

        “公主……”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又停下了。

        就这么任由着她环抱着,在短暂的震诧茫然后,道岳再次安静下来,甚至合十默念起了经文。

        诵的是《金刚经》,在缭绕呢喃的经文中,江小蛮觉不出膝下的冰凉,只是急迫着想要一个回应。

        就在她分神踌躇的刹那,僧人止语,以极快的力量和速度,抬手间,将胸前交叠的双手一把拨开了去。

        道岳身形退开,两步站到了离蒲垫数尺远的博古架边,继而合十继续诵经。

        “……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他低沉宽厚的嗓音还未渐响,便有个稚气清丽的女声接了过去:“……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

        因是喜欢眼前人,江小蛮耐下泼猴一般的性子,早早的就将通行的几部经文背得颇熟。

        她念一句,便扶着墙朝博古架挪一步。

        鸠杖扔的有些远,她甚至都没有去捡起。这一边诵经一边贴墙缓行的模样,不由得便十分艰难起来。

        两个声音重合交汇,道岳终于不再诵经,他睁开眼,不再回避地直视着眼前朝自己瘸拐着走来的女孩儿。

        高耸的眉峰立起,他双目如深渊一般,沉沉如电地看向她。

        江小蛮小腿上的贯穿伤正在长肉的档口,没了鸠杖,走路间免不得就要磕碰在地上。可她仍旧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语调,喃喃地诵着经文。

        这模样,让道岳莫名想着了那些学佛的老僧,瞧着可怜震撼。

        左腿的伤处已经开始渗血,宽大嫩绿的莲叶裙摆也染上了点点殷红,可江小蛮就像觉察不到般,只是执着地倚墙缓行。

        原本晒得略暗的面孔,此刻在灯火下,透亮到有些惨白。那淡扫的烟眉哀屈得皱缩,蓦然间有种不符年岁的苍凉。

        一直立在博古架旁的僧人眸深如海,不再回避,始终目光不错地看着。

        到底还是不忍之念占了上风,见她腿间的血染透裙摆,他极轻得叹息了句,上前半步,想要将人揽去一侧的围塌上。

        宫装勾勒出女孩儿玲珑的身段,他只是用手虚扶了,竭力避开那尺长的蜀锦束腰,目光无波如神佛入定。

        两人的影子在墙头再次重合,江小蛮被他扶住身子,眼前正对着他魁伟清瘦的胸口。

        就在道岳转身的档口,她突然环上他的颈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单足起跳,双手压在他肩头,一使力,就这么跳起来,在他左下颌边蜻蜓点水得亲了一口。

        变故陡生!

        江小蛮落地后还未站稳,猛然间道岳便如中邪般抬手一推。

        她哪里抵的住这个,当下身子一偏,便朝后仰摔而去。

        那放满了玉器瓷瓶的雅致檀木博古架当即被撞得没了重心,瞬息间,只听一声接一声,叠嶂往复如琴弦劈奏之音不断,博古架轰然倒地,连带那些名贵的贡瓷碎了一地。

        而江小蛮,饶是她反应迅疾得在墙上撑了下,

        摔下去的时候,她的眼神,比那一日落进兽洞里还要伤痛惊恐,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怔愣着瞧他。

        而道岳的眼中,除了震惊外,分明还有些如蛆跗骨般的厌恶。他面容阴沉,似乎是沉溺在一些久远的梦魇中。

        只是他背对着内室,灯火幽暗闪烁,便让江小蛮错过了这真实的本能反应。

        “唔……”

        直到耳边传来几声痛呼,道岳才骤然间回过神来。

        左颊下方还残存着鲜活温软的触感,视线所及,却是方才制造这触感的人,摔倒在博古架上,摔在一地锋利的碎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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